金鹰首领收起笑容，脸色有点难看：“这……你可要想好……”
少女解开衣领，从里面掏出一条骨质项链，捏着项链上的一个小布包说：“这是妈妈传给的护身符。现在，以我的守护神起誓：我愿意嫁给那个西庭人！”
周围鸦雀无声，金鹰首领低着头思索良久。接着慢慢走到里奥跟前，弯腰问道：“西庭人，你愿意加入我们部族，并且娶那个女子为妻子吗？”说着伸手指指那少女。
里奥象在梦中，只听清了最后一句话，恍恍忽忽的点点头。金鹰回头叫少女过来，拉住她的手和里奥握在一起，仰面朝天，郑重的说：“天神见证：这对青年自愿结合，两颗心相互爱慕，愿意共享痛苦和幸福！此事符合族规和天理，如有不妥，请神灵明示？”说完凝神伫立片刻，天空风和日丽，四周鸟虫不惊，看来神灵们都没有异议。于是金鹰点点头，又问大伙儿：“有反对的吗？”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有出声。
“我以首领的名义，宣布你们结为夫妻！”金鹰首领大声说，然后分别与新娘新郎拥抱，和颜悦色的对里奥笑道：“欢迎加入我们闪族，兄弟，愿神赐福于你，也希望你和妻子为部族多生几个孩子！”
众人齐声欢呼，笑意盈盈的上前祝福。少女拉着里奥的手，里奥呆呆的望着她，两个人同样的茫然无措。随后里奥被扶上巨嘴雕，两个蛮族战士专门看护他。一路上照顾有加。队伍直向草原深处行去。
约莫走了半天，金鹰首领挥手说：“我们有兄弟受了伤，需要休息。大家就在这里宿营吧！”众人毫无异议，搭好牛皮帐篷。几个人把里奥扶进最大的一个。片刻后，那少女也被送入帐内。
众人掩好帐门，静悄悄的走开。直到这时里奥如梦方醒，睁大双眼仔细端详自己的“妻子”。却见那少女毫无怯意和羞涩，也直直的瞪着他。两个人相对而坐，你眨一下眼睛，我皱皱眉头，都没有说话。过了好半天，少女掩着嘴打个呵欠，嘟囔一句：“唔，困了……想睡觉。”话音未洛，身子斜斜的朝旁边歪去。
“哎！等等。”里奥一把拉住她的手臂。那少女猛然惊觉，伸手从腰间扯出匕首，轻声呼叫：“放开我！”
里奥应声松开她，两人相视打量，但眼里都有疑惧的神色。
“为什么？”里奥首先发问。
“什么？”
“你为什么嫁给我？”
“哦，只有这样才能救你的命，否则你会死的。”
“仅仅……是这个原因？”
“是啊！”
“是吗？”里奥失望的叹口气，又问“那你干嘛拔刀子？后悔了？”
“因为你先抓住我的手的啊！吓人家一跳！”少女粲然微笑，丢开匕首“听说西庭人很凶残，所以我有些怕你。不过跟你说话，好像也没觉得有什么可怕啊……好啦，对不起，以后我不会乱动刀子了。我好累，想睡觉。”说着又歪倒在地上。
“呃，等一下。”里奥越发疑惑，问道“你已经嫁给了我，但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明白。”少女躺着回答“就是我们以后要住在一起。”她眨眨眼睛，说道“可是那并不代表我把心交给你了。我的心啊，只能交给我爱的人！”
“爱？你懂爱情么？”
“我懂！”少女眼光闪烁，声音微微颤抖“那是最美妙的事情。两个人，一颗心，永远不分离。如果其中一人消失，另外一个也会死去……哎，不说啦。嫁就嫁了吧，反正我又没爱上你。”她闭上眼皮，淡淡的说：“你是好人，救了我的命……因此我也要救你……”
听了这些话，里奥只觉的匪夷所思，忽而想起一件事情，急问道：“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呢！你叫什么？”
“唔，明天……再说。”少女含糊答道，她已渐入梦乡。
里奥好半天没回过神，自言自语道：“这么说，我结婚了？”他挠挠脑门“可是，我连妻子的名字都不知道！”
第二天继续赶路，里奥的精神好了许多。他和少女并肩而行。其他人离得远远的，好让新婚夫妻单独相处。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里奥问道。
“我叫小蝶。”少女露齿一笑。
“小……蝶？嘿，很好听。”
“你呢？”
“里奥。泰斯。”
“里……里呕……真难听。”
“是吗？”里奥心里满不是滋味，从小到大他都高高在上，受人瞩目。无论艾玛还是莱雅，都对他敬爱有加。遭到女孩当面奚落，这还是第一次。沉默片刻，他终于沉不住气了，脱口而出道：“我长的还行吧？”话音未落，他心里后悔不迭，连耳朵都红了，暗暗叹气“我的天哪！我在说什么？”
小蝶瞧着他，左看右看，然后撇撇嘴角，摇头说：“勉强凑合，就是太象女人了。”
里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忽听小蝶高声叫道：“啊！快看那边！”里奥抬头眺望，只见远处灰影攒动，数千头峰牛缓缓的向西行进。碧草蓝天，牛群漫漫，景色非常壮观。
“是西塞牧场的牛群。”里奥淡然一笑“这回闪族可丰收了，抢了这么多牛，足够你们吃好几年。”
小蝶没听出话中讥讽的意思，疑惑道：“丰收？吃好几年？不，我们不会吃这些牛。我们要把它们全部放掉。”
“放掉？”这回轮到里奥困惑了“为什么？”
“所有的动物都是自由的！只有懒人和懦夫才把它们关起来，养肥了吃肉。”小蝶认真的说“我们袭击西庭人的牧场，就是为了释放这些动物，让它们重获自由！”
“真的吗？那你们干嘛也要吃肉？”里奥半信半疑，他想到了莱雅“既然爱护动物？就该吃素。否则你们总会再去抓捕它们，先放后抓有什么意义呢？”
“我们是猎人！”小蝶傲然道“和草原上的麝狮和苍狼一样，我们捕获猎物，只为获得所需的食粮。除此之外不会胡乱杀生，更不会囚禁它们。我们虽然吃掉动物，但很多年后我们死去，尸体变成青草，又会被动物吃掉。我们和它们是平等的……”她停住话头眼望前方，神情泰然。一阵风吹来，柔软的发丝轻轻飘洒。小蝶微闭眼睛，缓缓的舒展手臂，阳光照在她身上，映出淡淡的晕珥。忽然她回头朝里奥嫣然浅笑，轻声说：“学我，吸口气。”
里奥闭上眼睛，张开双臂深深呼吸。登觉神清气爽，脑中空空荡荡，整个身体似乎都要随风弥散。他怡然心醉，忘记了毒伤和忧愁，又听小蝶说道：“风吹过草原，水流过大地，鸟儿飞翔，牛群迁徙，万物天生自由！人也一样！青须长老常这样讲。”
“照你的说法，你们没有奴隶，也没有贵族吗？”
“没有。所以我们袭击西塞牧人时，都只用木棒赶走他们。并不杀人或者捕获奴隶。”
里奥觉得不可思议，问道：“如果没有贵族，谁来管理部族？没有奴隶干活，你们怎么生活？”
“自由自在！我们就这么生活！”小蝶扬眉笑道，突然放声高呼：“哦儿－－啦啦啦啦！”轻拍巨嘴雕，急速驰去。顺着她跑的方向，有两三百名蛮族战士也高喊着跑来。在他们身后，是渐渐淡去的牛群的背影。
那些巨雕战士也是偷袭牧场的闪族人，他们驱赶峰牛群徐徐而行。直到抵达安全地带，才将牛群放归草原深处。目睹此景，里奥总算相信了小蝶的话，但随之又生出新的疑问。等小蝶和同伴们打过招呼，回到他身边，里奥便开口问道：“你们从不囚禁和奴役其他动物，是吗？但我总觉得有些奇怪。”
“奇怪什么？”
里奥指指小蝶的坐骑，说：“巨嘴雕呢？它们是你们饲养的牲畜吧？为什么不去掉缰绳，给予它们自由呢？”
小蝶没有答言，默默解下巨嘴雕头上的绳索，任由它行走。凶暴的猛禽没有奔逃，也没发性撒野，依旧平静的朝前走去。不时还回头在小蝶身上磨蹭，嘴里咕咕作声，似乎想重新套上绳子。
“巨嘴雕是我们的朋友，它们在部族里长大，和我们的族人一样。缰绳只是指示方向的工具，并不是枷锁。”说着，小蝶又伸手解掉里奥的坐骑的缰绳。同样的，那头巨嘴雕也毫无逃跑的意思。
“或许，这些大鸟都被你们驯化了。”里奥还未服气，说道“就象战马依恋主人，这种事很常见的！”
“真的吗？那西庭人为什么不驯化巨嘴雕？”小蝶笑着问“你们怎么不骑巨嘴雕？要知道，它们比马跑得还快啊！”
里奥语塞，其实他知道答案：皮鞭和饲料能消磨动物的野性，能使凶猛的标枪龙也屈从驯服。但巨嘴雕天性倔傲，任何办法都无法将其驯化。长久以来，人们对蛮族能驾驭巨嘴雕感到困惑，甚至怀疑二者原本是同类的野兽。
“我们爱它们，正如它们爱我们！没有主仆，只有朋友。”小蝶神态柔静，语气平和“只要还有天空和大地，生命就是自由的。”少女清婉的声音娓娓坦然，犹如神灵通过小鸟的歌喉传扬天理。里奥完全折服了。但他并未因理屈词穷而惭愧，只觉的轻松释然，眼中的阴云豁然消散，心里充满了金灿灿的阳光。
“真好！”里奥说。
小蝶转向他，清澈的目光粼粼闪动，仿佛映出了里奥内心的光明。里奥也深深的望着她。忽而两人相视一笑，彼此再不说话。这时各路闪族的战士逐渐汇集，形成一只近千人的队伍。大伙儿谈笑风生，迎着阳光慢慢前进。
翻过几座丘陵，前方出现青翠的山峰。山下红流蜿蜒，热气蒸腾，炽烈的火焰河绕过岩石流向远处。这里正是远溪草原的中心地带，西庭人谈之色变的“魔域”。
闪族众人顺着山脚进入一道峡谷。两边峭壁剑立，树木茂密而高森。又走出两里，山路豁然开朗，前面出现一片宽阔的谷地。
“回家了！”小蝶欣然叫道，对里奥说“看呀！那就是我们的营地！”
谷地里阳光明媚，花草葱茏，扎着数千顶牛皮帐篷。其间很多人来往走动，脚步匆忙而快活。这些人大多是妇女和孩子，穿着兽皮和麻布，头发蓬乱，满身污垢。但模样都挺精神：有的在硝制毛皮，有的在晾晒肉干。老人们围坐着聊天，相互捉虱子；孩子们追逐滚爬，和小巨嘴雕玩耍打闹。他们衣衫褴褛，生活既粗陋又艰苦，然而人人脸上都带着满足的笑容。
巨雕战士们吹响号角。营地里的人们欢呼着迎接出来。呼朋唤友，嬉闹说笑声不绝于耳。有几个孩子好奇的打量里奥，唧唧喳喳的议论他那双蓝色的眼睛。
“啊，是异族人！”人们看见里奥，都感惊奇诧异。还有些妇女神情恐慌，显得十分害怕。但当金鹰首领讲明事情的原委后，这些淳朴的人立即释然开颜，用对待亲人的方式欢迎里奥。好几个人拥抱了他，围在身边嘘寒问暖。里奥从未感受过这样的热情，有点手足无措。扭头向小蝶看去，只见两个妇女正跟她悄声耳语，目光不断瞧向这边。小蝶脸色晕红，偶尔看里奥一眼，便立刻羞涩的低下头去。
“她们一定是在谈论我。”里奥心想。
简单的欢迎仪式结束，人群簇拥着走入营地。吃过用龙薯和牛肉作成的饭食，金鹰首领带着里奥和小蝶来到一栋小石屋前。
这是营地里唯一的建筑。屋内狭窄简陋，墙壁上挂满几十个面具，那是代表各种神灵的器物。一个须发皓白的老人坐在地上，正在反手抓背，龇牙咧嘴的挠痒痒。
“青须长老！”金鹰招呼老人。
“哦，是金鹰首领啊！你回来啦，事情还顺利吗？”
“很顺利，我们袭击了牧民，释放了可怜的动物。西庭人再不敢轻易接近草原了。”
“好啊！我们没有损失吧？”
“完全没有，而且，我们还增加了一位新的兄弟。”金鹰便把里奥的事情讲述一遍。青须长老听完后站起身，忽地抱住金鹰首领，兴高采烈的说：“欢迎你啊！新来的小伙子！”
“哎，您弄错了，我是金鹰啊！”金鹰首领尴尬的笑了笑。
青须长老转向小蝶，张开手臂说：“小伙子，你娶了我们族里最美丽的姑娘！祝福你们！”小蝶赶忙躲开，连声说：“您又认错人了！”一面将里奥推到他面前。
青须长老抱住里奥，点头称赞：“很好，我能感觉到，他是个好人！”
里奥摸不着头脑，只得唯唯诺诺。小蝶笑着凑到他耳朵边，悄声说：“这是咱们族里巫师，青须长老。他可有学问了，就是时常犯糊涂。”
“小伙子，听说你以前是西庭人，能跟我讲讲你的身世吗？”青须长老坐到地上，继续挠痒。里奥也不隐瞒，详细地讲出自己的身份和来历。屋里的人越听越惊讶，最后连青须长老也瞪大了眼睛。
“你是西庭贵族？”青须长老喃喃的说，垂下头沉思许久，然后问道“刚才，你提到一个叫苏力克的奴隶，能跟我再说说他的特征吗？”
里奥微感奇怪，描述了苏力克的长相，然后说：“他没什么特别，就是发起火来力气很大，爱用木头作武器。”
“唉，苏力克是我们的族人！”青须长老慨然长叹，对金鹰说“他是你的哥哥，四十年前被西庭人抢走的闪族小孩。”
“什么！”几个人惊呆了，金鹰首领目瞪口呆，半晌才问道“我的哥哥？怎么回事？”
青须长老缓缓讲道：“很久以前，西塞牧场所在的地方是闪族的聚居地。我们世代生活在那里，打猎，生育，无忧无虑。直到西庭人的军队入侵，企图用武力霸占这片土地。闪族战士们奋起抵抗，双方爆发了战争。多惨烈啊，那些战斗历历在目，象是发生在昨天。可最终我们还是被赶出了家园，被赶进了荒芜的远溪大草原……西庭军队很能打仗，我记得他们的首领叫作乔尼。泰斯……”
里奥心中一跳，轻声说：“是我祖父！”
青须长老好像没听见，继续讲道：“西庭军有个魔法师十分厉害，他用魔法杀死我们成百上千的战士。因为战功卓越，乔尼。泰斯就把占领地交给他管理。后来那片草原被开辟为牧场，就是现在的西塞牧场。而那位魔法师成了牧场主。他的名字叫作杰斯潘。巴斯。”
“是我的外公……”里奥低下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