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立夫凌人的盛气与苛刻的条件,显然是中国共产党所不能接受的,潘汉年当即严正指出:“你这是站在‘剿共’立场的收编条件,不是抗日合作的谈判条件。当初邓文仪在莫斯科活动,曾养甫派人送到苏区的条件都不是收编,而是讨论合作。你这些条件当然是奉了蒋先生之命才提出的,蒋先生目前有此想,大概误认为红军已到了无能为力的时候了,或者受困于日本防共之提议。”潘汉年的话一针见血,揭开了问题的实质,陈立夫一时十分尴尬,他见不能压服潘汉年,急忙转了话题,口气也缓和下来,说:“你我均非军事当局,可否请周恩来出来一次,蒋先生愿和周恩来面谈。”潘汉年一口回绝,他说:“在你们这种苛刻条件下,周恩来是不会出来和你们谈的。”陈立夫狡猾地一笑,说:“请潘先生暂不要报告我刚才说的那些条件,我想周恩来应该会来的。”潘汉年十分肯定地回答:“如不把贵党的条件报告,暂时停战的条件不解决,我想他是无法出来的。”这样,陈立夫与潘汉年的谈判便在僵局中宣告结束。
在正气凛然的中共代表面前,陈立夫陷入无可奈何的境地,他既希望国共两党能尽快合作抗日,又不愿违抗蒋介石的旨令,放弃收编条件,正是在这种复杂心情的驱使下,他再次找到潘汉年,向他表示,希望谈判不要因此而破裂。
中共中央在得知国民党方面变化的情况后,即于11月12日电告潘汉年。该电一方面严正指出:国民党的“条件使红军无法接受,恩来出去也无益”。同时,为了争取国共两党合作抗日,顾全民族斗争的大局,又作了重要让步,表示:“为一致抗日,我们并不坚持过高要求,可照曾谈原则协定。”所谓“曾谈原则”,即原来陈立夫通过曾养甫向中共提出的谈判条件:党公开活动;政府继续存在;参加国会;红军改名受蒋指挥,照国民革命军编制与待遇,但不变更红军原有之组织与领导。
这些条件本来是陈立夫遵照蒋介石的旨意提出的,现在共产党方面提出以此为基础进行谈判,确实叫陈立夫不好下台,答应下来,怕蒋介石怪罪,不答应,则堂堂党国要人出尔反尔,岂不遭天下人笑话。陈立夫考虑再三后,决定晋见蒋介石。当时,蒋介石正在洛阳指挥国民党大军围攻红军。陈立夫携带中共中央复电专程飞赴洛阳,向蒋介石请示。但此时,国际上又掀起反苏反共浪潮,日德于11月15日签订了反共协定,正极力拉拢蒋介石参加国际反共集团,这就使蒋介石对改善国共两党关系的态度更加游移不定。结果,陈立夫的洛阳之行没有任何效果,蒋介石否定了自己原来所提出的条件,拒绝了中共的建议。
陈立夫也错误地认为形势对他们有利,他对国共两党合作抗日的热情一下子冷了下来,这时,他也不怕被天下人耻笑了。但不管怎样,总得要对共产党方面有个交待,于是,陈立夫只好硬着头皮再次邀请潘汉年前来谈判。
11月16日,陈立夫与潘汉年在南京见面,谈话开始后,陈便告诉潘汉年,蒋介石仍坚持原提各条件,并表示绝无让步可能,要求潘汉年将此意见尽快电告中共中央,希望中共方面能够委屈求全。陈立夫甚至以威胁的口吻说:“日德方面正在拉蒋先生加入反苏战线,中苏关系可能会恶化,那时,红军岂不更糟糕。”潘汉年听完此话,觉得再没有可谈的了,便站起身来,拱手告辞:“蒋先生既然要加入反苏战线,就不会抗日,那我们今天的谈判也不需要了。”陈立夫见此,急忙拉住潘汉年,让他坐下,略带诚恳地说:“我们不希望中国加入反苏战线,因此更希望红军方面能为民族捐弃成见。”潘汉年说,共产党深明民族大义,相反,是国民党不能为民族捐弃成见。
杜鲁门失势了,连昔日里这位言词慷慨的“第一夫人”也对他失却了兴趣。图为:杜鲁门与宋美龄。见气氛稍微有点缓和,潘汉年便谈起曾养甫所提的国共合作四个条件,他直截了当地问陈立夫:“听说这四个条件也是先生的意思。”陈立夫一听,连连摇头,矢口否认。潘汉年知道,现在的陈立夫是完全看蒋介石的眼色行事,不会把提出四个条件的事扯到自己身上来的。中国共产党已经作了巨大让步,而国民党方面连以“曾谈原则”为基础进行谈判都不肯,双方再也不能往下谈了。这样,陈立夫与潘汉年的会谈再一次不欢而散。
11月21日,潘汉年将会谈情况详告中共中央后,毛泽东,张闻天即于第二天复电告潘汉年:“目前此事无从谈起。恩来事忙,暂难出去。”中共中央也指示潘汉年:离开实行抗日救亡的前提,就没有任何商谈的余地。12月28日,周恩来写信给潘汉年,指出:“至今蒋介石似尚无抗日救亡之决心,合作谈判缺乏必要的前提,谈判显无速成之望。……我们愿以战争求和平,绝对不作无原则让步。”这样,国共两党之间的秘密谈判因国民党无诚意而陷入僵局。
此后。陈立夫又约潘汉年进行过一次交谈。在征得蒋介石同意后,陈立夫将原来所提条件略有改动,如将保留红军的数目由3000改为3万,但其收编的立场仍然没有变,这就理所当然地被中共方面所拒绝。至此,国共秘密谈判再也无法继续下去了。本来预定的周恩来与陈立夫之间的会晤也不能如期进行,这不能不说是件遗憾的事。
对这没有结果的谈判,陈立夫一半是恼火,一半是惋惜。他恼火的是共产党竟不按他们的指挥棒行事,不屈从他们的高压,使他以“招安”的办法解决共产党的企图不能得以实现,几年的心血毁于一旦。惋惜的是两党共同抗日的新局面不能成为现实,他也不能因此而在国民党中大出风头了。当然,陈立夫是一个很有耐力的人,他还不肯放弃最后的希望,为了表示他的心情,他派张冲专程到上海转告潘汉年,希望国共两党的谈判不要中止。潘汉年当即请张冲转告陈立夫,共产党持同样态度,但希望国民党放弃消灭共产党的企图,如此则谈判还是有可能重新开始的。
中国共产党的恳切态度使陈立夫多少有些内疚,为了不中断与中共的联系,12月初,陈立夫按预先的安排,派张冲由南京经西安、延安到达瓦窑堡,与中共领导人见面。陈立夫交给张冲的任务是,取得共产党领导人的谅解,并观察红军的动向。张冲到延安后,毛泽东、周恩来都接见了他,并作了友好的交谈。
不久,陈立夫还指派谌小岑交给吕振羽一份密电码,告诉吕说:“南京谈判到此终止,今后由武汉电台和延安电台直接联系。”
陈立夫派张冲的上海陈言和延安之行,以及武汉、延安的电台联系,是他为使国共谈判重新开始所作的努力,这一切,都给国共两党再奏谈判新曲留下了一缕娓娓的余音。
陈立夫主持的国民党与共产党进行的秘密接触和谈判,虽然没有任何结果,但它却增进了两党之间的了解,加强了两党之间的联系,为日后国共两党的第二次合作打下了基础。它在国共两党兵戎相见,战场厮杀的昏天暗地中投下了一丝光辉,在此光辉下,坚冰开始融化。此后,国共两党继续朝着接触、谈判的方向发展,终于导致了第二次合作的形成。西安事变,反共态度转变
国共两党的秘密和谈停止了,二陈积极协助蒋介石,准备对陕北边区大举进兵,消灭中国共产党和红军。陈立夫加强了在陕西的“CC”实力,完全控制了国民党陕西省党部,并在省党部设置了专用电台,经常直接向蒋介石发送情报,还建立一支行动队,可随时直接捕人径解南京。
但是军事压力与特务政治挡不住抗日的潮流,不但广大人民要求停止内战、一致抗日,就是国民党内的爱国将领也一致要求枪口对外。在国家危难的关键时刻,被蒋介石派往西北“围剿”红军的张学良、杨虎城以民族大义为重,在西安实行兵谏,扣留了蒋介石,向全国提出了停止内战、改组政府、释放政治犯、共同抗日等8项主张,成为时局转换的重要枢纽。
1936年12月12日西安事变的爆发,在南京国民党内部立刻引起了一片混乱。事变发生的当天下午3时,曾养甫得到西安“CC”特务发来的急电:“张、杨叛变,领袖被扣,生死不明。”他一看吓呆了,急奔陈果夫公馆,正好陈立夫也在那儿,兄弟俩为这突如其来的事变所震惊。本来,陈立夫准备12月11日乘飞机赴西安,向蒋介石报告国共谈判情况,因突然发高烧,所以没去成。他们急忙打电话给戴季陶,查消息是否准确,待知事实后,便再打电话给何应钦等军方要人,要他们迅速作出决策,以救当前。刚放下电话,何应钦已派人传来口信,要求各中央执行委员到何公馆一聚,共商对策。于是,陈果夫与陈立夫匆匆赶到何公馆,只见公馆门前,警卫荷枪实弹,一些党政界要员正陆续来到,都神情严肃,见了面只点点头,便快步进入公馆。整个公馆笼罩着一片忧虑而紧张的气氛。
谈话一开始,便在如何处理和解决张、杨扣留蒋介石的问题上,分成了尖锐对立的两派。一派以冯玉祥、李烈钧、孙科等为首,主张以蒋介石的生命安全为重,和平解决西安事变;另一派则以戴季陶、何应钦、吴稚晖、居正、叶楚伧等人为首,坚决主张以武力讨伐西安“叛逆”;只有少数人模棱两可。陈果夫与陈立夫在会场上一会儿沮丧无语,一会儿义愤填膺,他们兄弟俩都站在戴季陶、何应钦一派的立场上,要求出兵讨伐张学良、杨虎城,以武力解救蒋介石。陈立夫慷慨陈词:
领袖一身系天下安危,今竟为叛逆所扣押,生命难保,前途堪虑,惟有大张挞伐,聚歼丑类。
当时,有人提出,是否满足张、杨部分条件,使蒋介石能尽快获释,如释放上海被捕的爱国领袖和一些政治犯等。陈果夫与陈立夫即站起来,声色俱厉地说:“绝对不行,这是向绑匪赎票的办法。”并提出立即处死“七君子”,以回答“张、杨叛逆”。同时,陈果夫还向会议建议,南京城内应立即戒严。他认为“集会结社,足以肇乱”,应绝对禁止,要以强硬手段处理西安事变。
谈话会经过激烈的争论后,主战派占了上风,会议决定对西安方面进行讨伐。后来,国民党中央政治委员会第30次会议决定,推何应钦为“讨伐军”总司令,下令将张学良“褫夺本兼备职,交军事委员会严办”,表示要“迅速指挥国军,扫荡叛逆,以靖凶氛,而维国本”。为了推动武力讨伐,陈立夫指令《中央日报》撰文发动声讨。陈果夫于会后以江苏省主席名义,拟定了致各省主席的电稿,对张、杨大张鞭挞。在致云南省主席龙云电中,陈果夫称:
……乃西安方面,忽有胁制统帅,破坏统一之举动,不惜自乱阵线,自堕纪纲,并举国一致之人心被其摇动,救亡图存之大计益感艰难。闻听之余,痛心会既。今幸中央已决定巩固中枢,保障统一之办法……当此安危一发之际,是非不可不明,趋向不可不定。素钦明达,当(表)同情,更望一致主张,促其悔祸之觉悟……
13日是星期日。早晨,中央政治学校照例举行总理纪念周,陈果夫匆匆赶到学校,因为先一天的事变,政校学生已知晓,都议论纷纷,陈果夫要张道藩向大家通报情况,以稳定人心。张道藩便在纪念周上向学生讲了西安事变的大概情况,并在会上大骂:“张学良是什么东西,他竟敢劫持我们的领袖。”陈果夫接着发表演讲,他说:“中央已经决定大计,对叛国作乱的张学良进行镇压。他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力量。不过两个月,即可平定叛乱,大家安心读书。”
与陈果夫一样,对西安事变的发生,陈立夫也处于十分焦急之中,据他自己回忆:
参加12月12日会议之后,回到家里,当晚无论如何不能入眠,我不断问自己:我能做什么?
经过反复考虑,陈立夫认为,在进行武力讨伐的同时,还可利用自己正和共产党谈判的有利条件,敦请共产党和共产国际出面协调,以保证蒋介石在西安的安全。陈立夫回忆说:
第二天早晨,我请潘汉年到我家来,要求他致电共产国际,分析西安形势。作为共产国际代表,他应该电陈意见,帮助决定政策。我建议他指出,如果蒋先生出了什么事,其结果将是灾难的。中国将失去抗日的领导人。日本由于企图征服我们,必然发动侵华战争,其后,目标将转向苏联。其结果不仅关系中国的存亡,也将关系苏联。我还建议他报告,人们一致反对张学良,支持蒋先生。他同意并且起草了电报,我们将它译成密码发出去了。此前,为了和共产国际通讯,他将密码转交给了我们。
陈立夫对西安事变后的形势分析应该大体还是正确的,但他的动机则是为了共产党出面调解,以保证蒋介石的安全,然后调动大军进行讨伐,迫使张学良、杨虎城就范,武力解决西安事变。所以到了第三天,他要求潘汉年再次致电共产国际,希望共产国际指令中共领导人,设法保证蒋介石的安全,最好是释放蒋介石。陈立夫的活动收到了效果,据他说:
第二天,接到了来自共产国际的一份电报,中称:收到潘的两份电报,他对形势的分析是正确的。共产国际赞同他的观点,并已按建议致电周恩来。
陈立夫在与潘汉年会谈后,对蒋介石在西安的安全问题,心中似乎踏实了许多。有了这些许宽慰,他认为下一步将是迅速出兵讨伐西安了,因此,陈立夫与陈果夫积极活动,促使何应钦尽快向西安方面进剿。在一片讨伐的气氛中,何应钦即调派大军开赴潼关,做好进攻西安的部署,并派飞机轰炸西安附的的渭南县城和赤水车站,大规模内战有一触即发之势。
正当主战派武力讨伐西安的主张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宋美龄于13日回到了南京。她主张营救蒋介石,和平解决西安事变。宋美龄的主张得到了宋子文、孔祥熙等的坚决支持,于是该派很快压倒主战派,占居上风。何应钦虽然说宋美龄是妇道人家,不许她管国家的事,但在蒋氏裙带派强大势力下,他也无可奈何。这样,南京当局遂采用“正面处置严正,营救则多方运用”的原则。宋子文、蒋鼎文及与蒋介石、张学良均有密切关系的英籍澳大利亚人端纳等,往返于南京、西安之间,以使事变和平解决。宋美龄则亲赴西安,参与处理事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