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以为经过上次争辩的事件,她和方士麒两人就达成和解了,就太小看他们两人的战斗力了,他和她依然会各持己见,冲突的次数可多了。
“这又不是军队受训,你干么老是带新兵训练似的?”
“孩子做错事就要骂,不能宠!骂几句就哭,将来怎么受得了?”
“那是因为他们不懂,才会犯错,教他们不就好了。”
“我也是这样长大的,我要我的孩子禁得起责骂,不准太软弱,将来才不怕挫折!”
“我不是说不能骂他们,至少在他们第一次犯错时,要先教他们!”
“妳很囉唆耶!”
“你才是老古板!”
如果他的目光像屠龙刀一样锐利,那么她的眼神就像倚天剑一样刚硬,两人之间互不相让,他嫌她管太多,她嫌他太霸道,但是不管怎么争辩,他们之间有一个默契,就是对事不对人。
她瞥见墙上的时钟,突然中断话题。
“啊,你该出门了。”
他一怔,看看手表上的时间,发现的确是该出门了,立刻结束话题。
两人像是刚才没吵过架似的,各自做各自的正事,方士麒去更衣室换上西装,系好领带,当他再出来时,她已经帮他把该带的笔电和随身行李箱都准备好了。
“我后天回来,孩子们拜托妳了。”
“没问题,去忙你的生意吧,喏,这张注意事项我帮你放在前面口袋,记得看。”
他一脸疑惑。“什么注意事项?”
“回来时给孩子们买的礼物,我帮你想好了,都是很容易买到手的,你可以交给你的随行助理去办。”
他怔怔的望着她,想不到她如此细心,连这点都帮他想到了。
她也望着他。“干么?”
“没事,走了。”
前一分钟,他们可以争道理争得脸红耳赤、互不相让,下一分钟,他们可以神色自若的在生活细节上交代事情,态度平和自然得象是刚才根本没发生过什么事。
或许他们在对待孩子的意见上有很大的歧见,但是事情归事情,沟通归沟通,绝不会因为对方看法跟自己不同而延伸到情绪上的对立,两人都在职场上打滚,懂得分寸的拿捏,该停止辩论时就会停止,然后各自去做各自的事。
除了那次他们在孩子房间里争论,之后他们的争论只在书房里,在孩子们看不到的地方,但出了书房,便很有默契的绝口不提。
在他出客厅门之前,她拉住他,引得他回头,脸上有着疑惑。
“还有什么事?”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她微笑的提醒他。
方士麒先是一怔,立即会意她的意思,不由得整个人僵住,浓浓的眉毛都挤向眉心了。
“一定要吗?”
“不是我要,是他们要,你看看他们的表情。”眼珠子瞟一瞟下面。
在她提示下,他的目光往下移到六双睁大眼睛的雏鸟,一个个巴望着他,象是怕他一飞出去就再也不回来似的要哭要哭的表情。
他望着孩子,心头一紧,将孩子们不舍的表情全看在眼里,大丈夫刚硬的心也为此软化了,心中叹了口气,将手上的东西放下,蹲下身张开双臂,对孩子们轻道:“过来。”
他一开口,原本不敢上前的孩子们象是终于得到了通行证,一拥而上投入他怀抱里。
在这一瞬间,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温暖,也惊讶于自己的忽略,有多久没像这样抱抱孩子了?
他用尽心力赚钱,以为这样就是对孩子好,却忘了孩子需要的是他多一些的陪伴;也许她说得对,不管再多的物质享受,孩子们要的,只是他的拥抱。
双臂悄悄收紧这一窝亲爱的孩子,他以为是他拥抱了孩子,其实,是孩子们的小手拥抱了他。失去妻子时,他痛不欲生,是孩子们给了他力量,让他支撑到现在。
或许,是他怕自己变软弱,因为他不能倒下去,所以才用严厉包装自己,当他要求孩子们坚强时,其实是在说给自己听,怕自己倒下去,却不晓得这么做,让孩子们寂寞了。
毋须任何的言语,在亲子的互相拥抱中,已经充分传递彼此心中的感受,他爱孩子们,孩子们也爱他。
看着这一幕,于欢琪也弯起了嘴角,静静的守在一旁,为此情此景悄悄的感动着,这男人虽然很固执,但是最后该做的,他还是做到了。
方士麒出门去赶飞机后,她也张罗着孩子们收拾书包上学去,开车一一将老大、老二和双胞胎送到学校,接着再将两个小的送到幼儿园去。
把孩子全送到学校后,她立刻坐高铁赶到台北去医院探望奶奶。
当她来到医院病房门前时,人未进门,就在外面听到不少笑声。
奶奶住的是许多病床的大病房,原本她希望能让奶奶住两人一间的病房,人少比较清静,但奶奶说这样太无聊,聊天对象太少,不够热闹。
她当时还认为奶奶是为了省钱,又不想给她添麻烦,所以执意不肯,不过现在看来,奶奶是真的喜欢热闹,即使住院,奶奶还是那么爽朗。
“阿文,妳漂亮的孙女来啦。”
文奶奶转头一瞧,立即朝她挥挥手,脸上有着惊喜和慈爱,见到奶奶的笑容,于欢琪也不禁弯起了嘴角,朝奶奶走去。
“妳怎么来啦?”
“来看妳啊。”握住奶奶伸来的手,拉了张椅子在奶奶床旁坐下。“妳身子怎么样?”
“好多啦,老毛病了。”
她知道,这是奶奶的口头禅,喜欢轻描淡写的带过,不想让她操心。
“妳怎么来了,孩子呢?”
“就知道妳会问,放心啦,我当然是打理好一切才上台北的,下午再去接人就好了。”
奶奶呵呵的笑着,并且从头到脚仔细的看她。“妳精神不错啊。”
“明明很憔悴好不好,我都快被六个孩子累死了。”
“呵呵,通常会这么说的人,表示还罩得住,我相信我的孙女会搞定一切,她学习能力很强的。”这话也顺道说给旁人听。
“灌迷汤没用啦,我知道妳的伎俩了啦。”
“什么伎俩啊?”
“哼,少装蒜,妳呀,居然跟对方说我温柔似水、小鸟依人、贤妻良母、胆子小。”
文奶奶不但不愧疚,还哈哈大笑。“妳知道了呀。”
“妳也扯得太瞎了吧?骗我就算了,还骗人家雇主。”
“我的孙女的确是这样啊。”
“哼,狡辩。”
“在妳出社会工作前,妳温柔可人,凡事体贴人,总是争着要帮我做家事,那时候的妳,的确是温柔似水、小鸟依人,有贤妻良母的才华呀。”
“那么多年前的事了,我早忘了。”
“妳忘了,我老人家可没忘。”文奶奶彷彿回到从前似的,脸上带着怀念的笑。“每次停电时,妳总是哭着要找我,下雨打雷时,非要来跟奶奶挤,才敢闭上眼睛睡觉,那时候的妳,胆小得让人既心疼又怜爱。”
于欢琪几乎都忘了自己二十岁前是什么样子了,经奶奶这么一提,她才想起来,原来她以前真的很胆小,只不过出社会历练久了,她也渐渐抛弃了那些会让她被人视为柔弱的东西,一心只想当个刚强的女人。
好吧,这话还算有理。
“那妳为什么骗我说他温文儒雅、一脸斯文,长得像王力宏?”
“他的确很斯文呀。”
“但他一点也不像王力宏啊。”
“我没说他长得像王力宏,而是说他斯文的感觉像王力宏。”
于欢琪翻了个大白眼,有点败给奶奶,这样也能掰!
“好,不跟妳辩这个,但妳说他斯文就太夸张了,他粗鲁得很。”
“那是因为他身边少了一个女人,男人的温柔,需要有一个女人来激发他的潜力,温柔才会显现出来,到时候妳就会瞧见,他是多么的斯文。”
“可是,我也是女人啊,我每天跟他相处,怎么没看见他斯文过?”
“那是因为妳没给他机会。”
“我?”
“妳在他面前时,一定从来不示弱,表现得很强悍,对不对?”
她一时哑口,因为奶奶完全说对了,她习惯了不在人前显现软弱,尤其是男人面前,习惯这样武装自己,久了,她也几乎忘了什么是柔软。
苍老的手,将孙女额前的发丝轻轻拨到耳后,语气充满了疼爱。
“奶奶最喜欢帮妳梳头发,因为妳的头发很软,摸起来很舒服,记得妳以前总是把一头长发放下来,为何现在总是包起来呢?”
“这样比较方便,我喜欢包起来。”她嘟起嘴,在奶奶面前,露出了小孙女的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