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庙,在夜阳城南五十里的一座矮小的荒山脚边,破败不堪。
之所以名为死庙,便是因为那死庙所在的荒山上寸草不生,与邻边郁郁葱葱的青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且传言那死庙一到晚间便有恶鬼在其中游荡,凶灵的惨叫远隔十里都能听到。也曾有飞天的修士想驱凶除邪,但俱都离奇失踪,等找到时,却已经化作了一具干尸。
一辆破败的牛车从一座山脚下转出,沿着曲折的山林小道,朝着那荒山脚下的死庙走来。赶车的正是容颜绝美的柳烟儿,月末岩躺在车上,有些神伤的望着苍天上的晚霞,清秀的脸上竟然多了几分沧桑。
天黑透了,夜游的恶鸟纷纷苏醒,对着充满了妖邪的天色欢快的乱叫。
残败的死庙里,除了横七竖八的断粱与散乱的砖石,连一株野草都不能在砖缝里找到,而且这庙内的东西干净到了极点,散乱的摆设上面连一丝灰尘都找不到。
月末岩与柳烟儿坐在一堆薪火边,跳动的火焰发出闪烁的光,投在周围的断壁残梁上,此时,破庙外面的山风惨烈的犹如在撕扯着什么,但这断墙之后的空气却凝固的可怕,似乎有一层过滤空气的膜层,阻绝着外界的一切波动,再加上周围残垣表面上的忽明忽暗的狰狞浮雕,本就妖气的破庙里更显凶邪。
柳烟儿小心的往月末岩身边靠了靠,她有些心悸的透过断墙之间的裂缝朝庙外面望去,漆黑的夜色就像一头凶兽的大口,虽是准备吞噬一切异动的生灵,柳烟儿不敢再看,她有些害怕,小声的对月末岩道,“末岩哥,为什么我们要在这里过夜?这里太邪气了。”
月末岩略一沉默,沉声道,“传言这里到了晚上便是一片大凶之地,也许能让他们却步,这是唯一的一丝希望了!”
“他们不会让我就这么离开的,只要我还在一天,他们就寝食难安——但现在我决定要活下去,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月末岩眼眸闪烁,“还要查清是谁对我暗中做的手脚,他们害得我惨败在广朝阳手上,害得我失去了引以为傲的天赋,我一定要查清,让他们生不如死!”
柳烟儿目瞪口呆,她脸色煞白,惊骇道,“你是说,那天。。是有人对你做了手脚?”
月末岩缓缓的点了点头,“那天我和广朝阳打到最关键的时候,源泉中的力量却突然流失,被广朝阳得手,等我醒来之时,洞天封闭,源泉干涸,无论我怎么冲击,都不能再点开源泉——本来我还以为是广朝阳的邪术,但现在看来,应该是家里人下的手!”
“可是、可是你是楚南第一天才,未来定然会远超先辈,带领月家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他们、他们怎么这么愚蠢,这岂不是断了家族的前程?!”柳烟儿难以相信道。
“所以我要查清楚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月末岩咬着牙悲愤道。
“那是因为如果不让你死,不仅是月家,就连我们广家都得受你牵连!”一句带着得意与调侃的话突兀的在外面响起,杂乱的脚步声随之包围了这座破庙。
月末岩凝着眉头,满腔的怒火快要将胸腔烧炸,月末岩太熟悉这声音了,他缓缓的抬起头,盯着前方的夜色,用尽自己所有的愤怒缓缓吐出了三个字:“广朝阳!”
柳烟儿噌的站起,甩手握起她的匕首,面色冰冷的望着前方,随时准备发出最强一击。
“没想到啊没想到,我本来以为你活不过夺石战的那个晚上呢,谁知他们竟然没有下手,害得我大半夜急急忙忙的追了出来!月末岩,你说你都成这样了,怎么还不认命呢?哦,原来是烟儿姑娘,怪不得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有这样的绝色跟着,换了我,我也想多活几年啊!”
浓郁的夜色之中,一袭青衫的广朝阳领着一片冰冷的死士徐徐出现,他十六七岁上下,细眼薄唇,面色刻薄,此时又对月末岩冷嘲热讽,更显阴毒的本性。
“广朝阳,你闭嘴!”柳烟儿冷冽的看着广朝阳,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看着冷傲似乎不可侵犯的柳烟儿,广朝阳的心中不由得腾起一片邪火,他舔了舔嘴唇,邪笑着朝身后道,“月成,我说月明也真是的,这样一个绝色的妞,他也舍得放出家门?既然你们月家不要,那本少爷就收下了,如何?”
“这。。这。。”一身黑衣的月成有些尴尬的从人后闪了出来,他擦着额角的汗水,犹犹豫豫的应和着,月成也没有想到,竟然在山下撞到了广家的人,而且这广朝阳带的手下竟然数倍于他,结果就这样被半胁迫着进了死庙。
“嗯?”广朝阳见月成闪烁不答,脸色一寒,眼角朝着月成一挑,浓烈的杀气直让月成犹如追入冰窟一般。
“是是,您看着办——我只是奉命来杀月末岩的,烟儿小姐。。烟儿小姐的事不归我管!”月成心中急变,连忙全盘应了下来,再说了,月明让他把柳烟儿带回去,不就是害怕柳家的报复吗?既然广朝阳这个纨绔要搞柳烟儿,那就由他去吧,反正冤有头债有主,柳家就算有动作,也挨不着月家的事,如果柳家因此而灭了广家,那对月家可真是意外之喜!
“广朝阳,你想的美!”柳烟儿气的脸色发白,大声呵斥道。
“哈哈哈,烟儿小姐,若是在以前,我还真的是妄想!但现在,即便是你柳家在帝都有再大的能量,也是毫无作用!”广朝阳轻浮的上下扫视着柳烟儿,阴森森道,“谁能将这小妞给我完整拿下,本公子有赏!”
“少爷稍待,属下这就将这小妞捉来,保证少爷今晚安稳享用!”一名消瘦的中年人越众而出,双掌一错,立时便有隐隐钟声在他身周回荡,紧接着,一片古铜光芒自他身前涌出,凝聚在那消瘦中年人头顶,随即变成了一口古朴大钟,而最诡异的是,那大钟左右,竟还有两点犹如黑洞一般的漩涡分立,黑色的漩涡缓缓的转动着,但流露出的气息却是极其沉重,压的众人似乎喘不过气来。
“是二重天修士!烟儿快跑,不要管我!”月末岩心中一惊,他没想到广朝阳竟然带来了开天境二重的修士!
月末岩十分清楚开天境二重意味着什么,即使是自己早前的一重天修为,面对这二重天修士也没有多大胜算,更别说是还未凝出异象的柳烟儿了!
“不,要死一起死,我绝不抛下你!”柳烟儿咬着嘴唇,态度异常坚定道。
“不行,你快走!!”月末岩心中万分焦急,他现在就算是死了也不可惜,但柳烟儿却不同,柳烟儿有希望成为飞天之士,他不能连累了柳烟儿。
“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末岩哥,我不怕死,但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死!”柳烟儿双眼通红,看着月末岩,柔声决然道。
“钟老八,你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将她给我捉过来,恩恩爱爱的腻死我了——烟儿小姐放心,今夜我会好好疼你的!”广朝阳一息之间神色数变,语气也越来越神经质。
“小妞,束手侍寝吧!啊哈哈哈!”那消瘦中年人钟老八咧嘴狂笑,双手一挥,古铜大钟遥遥变大,声威凝重摄人,径直朝着柳烟儿飞速罩去。
“烟儿,好好活着!”月末岩见柳烟儿不肯离开,心中大急,无奈之下用出全身的力气,朝着钟老八冲去。
“找死!”钟老八不屑,钟口对准月末岩,右掌凌空一击,那古铜色大钟两边的黑色漩涡便撞在钟上,“当——”的一声,低沉的音波如滔天的巨浪一般朝着月末岩涌去。
“不——”柳烟儿不甘的尖叫,“噗—”月末岩如一片落叶般在那黄铜色的音波中上下翻滚,口中的鲜血犹如失控的喷泉般划出了一条圆弧,‘嘭’的一声,浑身是血的月末岩狠狠的飞撞在死庙的断墙上,如同一条死了的咸鱼,趴在墙根处没了动静。
“末岩哥!”柳烟儿悲愤欲绝,不顾一切的朝月末岩掠去,全然不顾自身所处的险境。
“小妞,你跑不了!”钟老八得意大叫,他双手一压,那一口半丈粗的大钟急速的旋转起来,散出一团蒙蒙的铜皇光芒,朝着柳烟儿头顶罩下。
柳烟儿修眉轻蹙,她咬着银牙,全身上下浮起一层圣洁的白光,手中匕首凌空挥去,立时便有道道光刃斩向头顶的大钟,‘叮叮叮’一阵乱响,那一道道光刃虽然暂时挡住了大钟下压的趋势,但力道毕竟太小,黄铜大钟依旧一寸寸的盖了下来。
“小小点源上境,竟然也敢硬撼我这‘搬山大钟’!且让你见识一下我钟真正的威力!”钟老八嘴上说的轻松,但心里也有些焦急,一个还未凝出异象的小丫头竟然挡住了他的异象玄术,这简直比打他一耳光还让他难受。
钟老八不再犹豫,口中念念有词,接着一声轻斥,话音未落,那一口黄铜大钟就好像融化了一般,犹如碧绿的瀑布从半空落下,柳烟儿情知不好,正要变幻玄术时,那道道古铜色的灵力便在她全身上下编制成了一口密密的细网,一下子就将柳烟儿团团包裹住了。
钟老八眉开眼笑,一把抓过不断挣扎的柳烟儿,送到广朝阳面前谄媚道,“少爷,毫发未损,请您享用!”
广朝阳盯着不断挣扎的柳烟儿,心情越发的顺畅,他邪笑着摸了摸柳烟儿的下巴,闭上眼睛深深的嗅着柳烟儿淡淡的体香,色眯眯的在柳烟儿耳边道,“小美人,今夜我一定让你欲罢不能,等我一会儿哦!”
“你无耻!卑鄙!”柳烟儿双眼通红,她想一死百了,但月末岩还生死未知,她不能死在月末岩前面。
“月成,是你杀,还是我杀呢?”广朝阳神色随意,指了指趴在墙根下一动不动的月末岩,似乎是在讨论一只蚂蚁的生死。
月成眼睛一转,点头哈腰道,“这废物屡次与您作对,自然是您亲自动手的好!”
广朝阳呵呵一笑,眯起眼帘,右手虚空一抓,一柄暗黑色长刀便从源泉处凝聚而出,落在他的掌中。
月成一见那长刀,心中巨震,令他震惊的不是广朝阳的充满煞气的长刀异象,而是那刀背之上的一眼缓缓旋转的洞天漩涡!
一重天!月成不敢相信,七日之前的夺石战上,广朝阳还是异象上境的修为,仅仅七日,他竟将异象凝练圆满并且还开辟了一重洞天,这简直令人不敢相信,匪夷所思!
柳烟儿看着缓缓朝月末岩走去的广朝阳,心中万分焦急,她咬了咬嘴唇,冲着广朝阳大喊,“广朝阳,只要你放了末岩哥,我。。我。。我任你处置!”
广朝阳回头,看着面色急切的柳烟儿,邪笑道,“如果是以前,说不定我还真的可以放了这个废物,没有什么比看着楚南第一天才在街头乞讨更有趣了——但此时,我决不可能放过他,就算你是柳家的小姐,也不能让我放了他!”
“为什么?!难道还会有大人物和我们这些小辈过不去?”柳烟儿挣扎道。
“为什么不能?”广朝阳笑的很放肆,看着柳烟儿道,“告诉你也无妨,七日前,化神门的法旨突然传到广家,旨意内容就是必杀月末岩!而且同一时间,道尘宗的宗主令也到了月家,命令月家废去月末岩的修为,虽然月家背后有出天阁支持,但道尘宗是何等存在,整个楚国,有谁敢无视道尘宗的法令?”
“这下你明白了吗?”广朝阳肆无忌惮的大笑着,“月末岩竟然可以让楚国两大巨头同时下旨惩处,真是作的八辈子孽,就算是神也救不了他啦!”
“为。。为什么?!”一道极其虚弱的话语缓缓吐出,月末岩用尽全身的力气,终于仰起了头,他不甘的盯着广朝阳,眼神之中充满了悲愤。
原来,原来这一切都是道尘宗与化神门的令旨,虽然自己是楚南第一天才,但在这两大山门眼中根本就是个小人物,为什么会招来两大山门的同时惩处?!月末岩想不通,但他心中更多的是无边的愤恨!
凭什么?凭什么你们一道令旨就可以随意剥夺我的一切!凭什么我就要心甘情愿的被你们处置!难道就是因为你们是楚国的无上巨头?难道就是因为我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月末岩不甘心,他恨,恨苍天不公,恨人间的无情!
月末岩发誓,如果还有来生,他一定要将道尘宗与化神门从苍天之下抹去,不惜一切代价!这两个山门把月末岩折磨的太惨了!
广朝阳看着浑身鲜血,狼狈不堪,甚至连最腌臜的乞丐都不如的月末岩,心中升起无尽的快感。他从开始修炼时起,就一直被月末岩压制,月末岩是楚南第一天才,风光无限,而他却连前五都排不进去,整个夜阳城,人们只知月末岩而不知他广朝阳,这么多年来,广朝阳无时不想将月末岩撕碎,被抢去风头的感觉令广朝阳缕缕发狂!
但如今一切都逆转了,月末岩在万众面前被他打废,月末岩最心爱的女人也将被他蹂躏,更何况,月末岩马上就要死在他的手下,广朝阳怎能不激动,怎能不欢喜的发狂!
广朝阳缓缓的举起手中的刀,他特别享受这种感觉,掌握月末岩生死的感觉!
柳烟儿心急如焚,她全力的燃烧自己的源泉,即便是付出生命的力量也在所不惜!她不能让月末岩死,就像当年月末岩甘愿为她而死一样!
“不——”看着广朝阳缓缓落下的长刀,柳烟儿声如血泣,她拼出性命调动自己源泉中一切的力量,这一瞬间,缕缕红霞从柳烟儿的源泉中升腾而出,慢慢的聚集、聚集,终于,爆发了!
一声清冽的鸣叫,音动九天,势如天罚!
广朝阳长刀还未落下,便被身后恐怖的冲击波打的横飞而去,重重的撞在死庙那极其坚固的断墙上,广朝阳想要大叫,但还未喊出声便是一口鲜血喷出。他晃着脑袋,终于看清了发生了什么!
就在柳烟儿原本站立的地方,周围的那一众死士被冲的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哼哼唧唧的挣扎着乱叫,模样十分狼狈,而本来被禁锢着的柳烟儿此时却凌空而立,她闭着眼帘,身后是一轮缓缓升起的弯月,在她身周,一只栩栩如生的金翅火羽孔雀不断的绕着柳烟儿上下翩飞,那孔雀飞过之处,点点金红光芒不断洒落,和着那一轮弯月散发的青光,将柳烟儿映衬得犹如九天的仙女,神圣无比!
“孔雀残月象!神品异象!怎么可能!”广朝阳捂着胸口,面色惊骇无比,天下公认,拥有神品异象的修士最低都可以成就上神,而那道尘宗的太上长老,传言便是上神的存在,一旦成就上神,即便是楚国的陛下,也要俯身朝拜!
广朝阳看着凌空而立,还在破境的柳烟儿,心中发狠,立时拿下了注意,换做以前的柳烟儿,任他如何蹂躏也不怕帝都柳家的报复,因为他身后站着化神门。
但凝出这样异象的柳烟儿却不是他能控制的了,说不定有大教此时已感应到这等异象,派下使者来了,若让柳烟儿就这样加入大教,那他广朝阳,甚至是广家,就等着灰飞烟灭吧!
“杀了她!趁她凝象未成,立刻将她灭杀!”广朝阳心中害怕了,他歇斯底里的吼叫着,连脚边的月末岩都不管了,提着黑刀便冲着柳烟儿砍去。而那些死士此时也回过神来,纷纷凝聚最强法术,准备适时一击。
“你们敢!”一声清脆的冷喝笼罩了死庙,声音未落,一片璀璨的红光便笼罩住了广朝阳与广、月两家的死士,红光一闪,身在其中的众人犹如被千斤巨石撞击一般,一个个吐着鲜血,挣扎在地上爬不起来。
“本命法术!本命法术!怎么会突然出现这般的存在!是谁?是谁!”广朝阳抬起头,连嘴角边的血迹都来不及擦去,他脸色惨白,骇然苦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