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青面色通红地吼完,忽然间怪笑起来,手指拭过脸上那条刀疤,“二十年……二十年来我没有哪一天不想着要怎么讨回这笔债,刘大人,你说恩断义绝,我倒忘了二十前年你已说过这话!”
“常青!”刘厚藏在背后的手哆嗦起来,好在声音仍然够大,“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常青朝刘厚看一眼,忽然将剑尖对准莫北风,“小风,将凤凰绝将给我,也许你有机会活下来!”
“凤凰绝?莫说我没有,便是我有,你能拿到么!”莫北风挑眉,嘲讽地看着常青手中七尺剑锋,“你果真还存了执念,惦记凤凰绝的你,实在……可悲!”
常青被莫北风一激,反而冷静下来,扫视着在场四个人,“你若想让他们陪葬,我是无所谓的。”
一声令下,黑衣死士倾身朝他们扑来。
梁思凌掏出随身的毒药凭借内力打向那些死士,趁着四周模糊,将莫北风拉上自己的马,三人同时加足马力朝来时方向狂奔。
策马狂奔的同时,听得头顶的天空闪过刷刷地响声,抬头,竟是那些死士破空追来。
大片的剑光织成网,将他们罩在其中。
如今凭借他们想要脱困难如登天,还有洛离与昏迷的笑笑难,梁思凌乱了方寸。背后忽地一疼,听得莫北风,“小婷快带他们走!”
梁思凌借着莫北风的掌劲,跃过蓝衣死士落在洛离身后马背上,马儿受力过大,本能地嘶叫,听得莫北风大吼,“走!”
梁思凌咬牙,一拍马背朝着另一个方向狂奔。只可怜那匹马带着三个人,还要不命地跑,累得去了大半条命,好在,最终他们平安到达了目的地……
都说关心刚乱,莫北风成为她的干爹更多带着戏剧性,她只是他活着离开南国就好,却不明白为什么会那么担忧。
等他们赶到的时候,刘厚已经受伤昏迷,只有莫北风还在撕打,常青则带着一脸的戏谑看得正起劲。看到梁思凌一行,突然执剑攻向莫北风。
那一剑快若闪电,梁思凌的目光重叠了光阴,那一剑,透过时光,让她模糊地看见一个原本风华绝代的男子,被血色渲染的像一片即将枯萎的枫叶,重重地打在什么地方。
莫北风的左臂,生生被常青砍断。
血溅长空,染就她的眸光,梁思凌耳边隐约中到个小女娃泣血的尖叫……爹爹!
心脏,片刻停顿。
“杀了他们!”梁思凌不带半分感情地下令,身后的人立即加入战局。
刀剑相碰,激得火花四射,黑衣死士出手便是夺命杀招,梁思凌不敢恋战,寻找机会救起莫北风后,即刻突围。
常青见此,提气跟了上去……
常青粗重呼吸声混合着莫北风身上浓烈的血腥之气,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豆大的汗面顺着脸一直往下,滴在莫北风因失血过多而血色尽失的脸上。一来一往地疲于奔命,让梁思凌所骑的马再无力气,最终在一条小巷里慢下来。
“凌儿!”身后之人忽然开口,带着几分焦急,“别跑了!我有话跟你说!”
常青叫她真名!
梁思凌转身警惕地看着他,将剑横在身前,“常统领想跟我说什么?”
“阁主下了死令,他必须死!”常青皱眉,有些不满于梁思凌的戒备,“阁主说如果你下不了手就让我来!”
梁思凌冷笑,“如果我说不呢!”
“凌儿,你该知道阁主的命令从来不改的。”常青缓和表情,“你不能护他!这个后果不是你能承担的!”
梁思凌当然知道梁思安的命令不会更改,也知道违抗他的命令的后果,可她更不能不顾忌西门双,不能不顾忌梁思南,不顾那个如玉般的男子。
“凌儿,你不可做傻事!”也许是看出梁思凌心中所想,常青声音渐厉。梁思凌是他看着长大的,如他半个孩子,他不想看着她因为一念之仁丢掉性命。
“常统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梁思凌呼出口气,“我不清楚你们之间的恩怨,可干爹跟你都不是能够对对方下死手的人,你取他半臂我想该够了。”
常青瞬间失去反应,没错,当年莫北风下不了手,如今他一定下不了手。方才那一剑别人看不清,他却知道剑尖的位置本是莫北风心脏。他更清楚莫北风之所以能够轻易被他伤及,只因为那是他对于当年一剑的欠疚。
当年他受莫北风一剑,如今莫北风便还他一剑。
一剑还一剑,是不是真就恩断义绝了?常青手中的剑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我可以放你们走!可你记住,惦记他的人不止我一个,他一息尚存也要万分小心,阁主那里……”
“我会承担的!”梁思凌了然,“干爹半臂已失,你心中若能放下,便万万回不得无生阁。”
那一日之后,莫北风再未出现在众人眼中,梁思凌想见他只得到将军需要静养数日的答复,孙正英体内的西棉蛊与笑笑身体里的蛊虫相遇,两人都保全了性命,刘厚坐镇府衙内开始调配城内各位生活必须品供给,洛离最闲,寸步不离地跟着梁思凌。
两日后,梁思凌正坐在内堂听大夫讲莫北风的伤,却听闻城门口出了事。她赶去的时候,城门正门内已经围了很多的百姓跟商客,其中还夹杂着很多脸色赤红的江湖人物。看他们个个都手提肩扛的模样,梁思凌心下已经猜出个大概。
城楼上,华云庭负手而立。一身白衣淡然如仙,此时此刻他脸上并无半分表情,看着众人的目光带着点帝王之家的高傲。
梁思凌借着官兵拼命挤开的道一路上跑上城楼,“王爷,出什么事了,为什么他们会那么激动!”
“激动?”华云庭做出跟某人极其相似的挑眉动作,“刘姑娘莫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身后,洛离拼命冲她使眼色,偏偏梁思凌直接无视,“请王爷明言!”
“是么?看来你是真不知道,离啊,你把这几天的蒸的馒头拿出来给她瞧瞧!”华云庭转身望城外,目光飘渺。
馒头?梁思凌看着洛离手中发黑的馒头,一时不知如何接口。
城楼下,有人恨声吼起来,“你娘的,反正留下来也是等死,老子不信出不去!”然言语间,便是一阵混乱的声响。梁思凌埋头朝下,只能看到一道矫健的身影越过守门的官兵冲出城。然比他更矫健是的数个银芒耀眼的银衣士兵腾空而起的身影,和破空而上的寒光。
让所有人胆寒的,却是那寒光之后出手的银衣士兵,银芒交织成网,生生割列那个男人的四肢。
血肉模糊的残肢在有些阴冷的天空下,宛似地狱里开出死亡之花。
因为城门大开,几乎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了那幅画面。那人的四肢从半空掉落,发出闷响。城内站着的一些姑娘活生生被吓晕过去,没晕的也个个面如死灰,再说不出半个字。
城楼上,华云庭看着几个银衣军将那些残肢抱走,方才转身,冷冷地扫视着众人,“我说过,擅闯城者,杀无赦!”
有人绝望地看着他,面露恨意,他仿佛未见,接着道,“秦城之内暗藏着成百上千的杀手,这些人身上都有些错综复杂的背景,绝不能放走一个,在他们未除尽前,便是一只苍蝇也不能出城!”
果然……
多日来的猜测,华云庭一语验证。
梁思凌苦笑,果然牵涉国之根本。
众人苍白的面色染上慌恐绝望,华云庭的话外之音似乎预示他们都无法再活着离开的可能。经历了方才一幕,再没人有硬闯出城的想法。城内……
有人想起家中空空的厨房,两眼顿时空茫一片,有妇人怀里抱着伢伢学语的孩子,脚步虚无地退出人群,却不知该往何方。
华云庭对那些人的表情视惹无睹,只是静静地站在城楼上,任凭一袭白衣被风吹得乱飘。
那种傲视苍生的气度,带着帝王之家独有的狠厉。
好好的一座城,突然间成了死城,没有食物供给,再强大的人也挨不了多久,何况已经围了大半个月城。唯一可能期待的是华云庭既然将话说开,那证明事情离结束已经不远,到底杀手奸细也只是凡胎肉体。
果然第二天,事情当真就有了结论。几十个黑衣死士被一排银衣士兵押解走游走于城内大街小巷,是以杀手落网的事人尽皆知。
晚间,已经数日无光的街面灯火通明,官兵们敲锣打鼓地在街上吼,解封了解封了,从现在起大家随时可以出城了!
很多人都没反应过来,昨日才说闯城者杀无赦,才一天就可以自由出城……直到有人在城外兴奋过头地放烟花,人们才知道,半个多月的乌云终于散去了。
秦城解除封锁,很快恢复正常,莫北风第二日突然与已经清醒的孙正芳同时出现在秦城府衙,声明他此行的目的,南北两国百年休战协议已经顺利达成。
这实在是件意料之外的事,惊讶程度绝对不比华云庭突然解除对秦城的围困来的小。
这样举国欢庆的大事,自然少不得一番酒席。
席间梁思凌方知真相,原来这竟是洛离之计。
当日莫北风被常青所伤之后闭门养伤,杜绝了所有人的接触,想杀他的人费尽心机地想要知道他真实目的,而他则借机与孙正芳接触。
杀手在城内出现危机时自乱阵脚,自然引起骚动转移众人视线,而这便是寻找突破口的机会……
当一切从刘厚口中委委道来之时,梁思凌惊讶的半天反应不过来。
洛离……那个男人的心思,忽然让她生出细微的恐惧。
眉目流转,抬头与他视线相接,洛离的面色在灯火中忽明忽暗,她只觉得,他深如海水的眸底暗流涌动,却方向不明。
两人这般对眼,莫北风看在眼中,干咳一声,扭转注意力,“小婷啊,我还有两日便要离开了,你难道不想跟干爹说点什么?”
梁思凌回过神来,看着莫北风半边空荡的衣袖,生生红了眼,“干爹,为什么你要那么做?”
“傻孩子,干爹此行唯一的目地便是要带回那份停战协议,若因为一已失怨而失了心,便是负了南北万万子民,何况这一剑我本该还他。”
莫北风说的深奥,梁思凌看他脸上悲戚,不再追问,“那你告诉我,你说我像你认识的某个人,是很重要的人么?那有多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