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悠下车,恰好公子子言也下了马,负手长身从自己身边走过。他走得不算快,但却丝毫没有平日里淡笑停步的模样,似乎没有听见傅清悠站在自己路过的地方。平静得连客套都省了。
“公子留步。”傅清悠温和的叫他。
何子言脚步一顿,停住脚步回头道:“靖于公主一路车马劳顿,早些歇息吧,回头我着人将饭菜送到公主房中。子言还有事,失陪了。”
撂下话转过头,何子言仍旧径自离开的模样。
傅清悠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把第二次想要叫住公子子言的话咽了回去。也许,他是真的有事要离开吧。
然而,这不过就是傅清悠安慰自己的话罢了。叹了口气,傅清悠缓步走进客栈,静静的合上门坐在屋中。
“咚咚咚。”敲门声打断了傅清悠的出神。
“有事吗?”傅清悠看着映在门上的影子,应了一句。若是没事,她是万万不想出去见公子子言那一张明明挑不出毛病却看着就心里很烦闷的脸的。
“是公子差人送来的饭。”门外,千泽回答。
傅清悠闻言,微微顿了一顿,而后嘴角漫上一丝笑意来。
“有劳你将饭端回去吧。”
嗯?千泽怔住。原本他堂堂一个侍卫来给她一个敌国公主送饭已经是奉了公子的命令,迫不得已,不领情也就算了,怎么倒还让他端回去?看着公子今天那副脸色,要是真端回去,只怕会在公子那张脸上雪上加霜吧。
“是我没有说清楚吗?”傅清悠施施然起身将门打开,敛了袖子将手放在腰间端庄的站在门口,微笑着看着千泽。
“公主车马劳累了一天,身子又刚好,不吃些东西只怕明日的路程无法安然。千泽是奉了公子的命令送来的,若是送回去,请公主恕千泽不敢违背公子意思。”
傅清悠闻言,轻轻一笑,舒手就去接千泽手中的东西。而后,弯下腰将东西放在脚下的门边,抬起头道:“请回吧。”
“公主这……”
“你家公子给的命令只是让你送来,现在你已经做到了,就请回吧,靖于要休息了。”傅清悠说的平和淡然,没有一丝一毫骄纵的意味,却也是不卑不亢。一席话将千泽说的哑口无言。
公子的确只是交代了送来,没交代看着她吃完。可是,千泽心里清楚,傅清悠才受过伤,女子体弱,今天又行了一天的路,若是今日不进食,明天路程之上出了什么事儿,只怕公子怪罪事小,给了晋国兴兵的借口事大啊。
千泽忍了忍脾气,拱手道:“还希望公主不要为难属下。”
“为难?”傅清悠故作一副惊讶的表情看着千泽。“这千泽侍卫可是冤枉我了,既然你已经遵照你家公子的意思送来饭菜,而我也已经收下,何来为难一说呢?”
你这话中就分明是在明知故问。公子既然关心你,自然就是希望你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你不吃饭,就是为难公子,当然就是为难我们这些做属下的。千泽暗自咬了咬牙,没有回答。
傅清悠垂下眼眸,嘴角边一抹淡淡的笑意。
“若是公子怪罪了,就请千泽侍卫转告公子,靖于恭候他上门兴师问罪。”
“不劳公主久候了。”蓦然,何子言的声音出现在不远处的栏杆旁,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走到这说远不远说近不近的地方,凭栏而站。
“公子。”千泽一瞬间觉得刑徒遇上了大赦一般松了口气。不过,真是看不出,这小小女子竟然能三言两语将他逼得哑口无言。只怕,将来公子娶了她进门,饶是婉莹夫人将门出身,谈吐不凡,也不见得就是她的对手啊。
“你退下吧,千泽。”何子言负手走过来,淡声说。看不出那张俊逸的脸上加了多少冰霜,但千泽心里清楚,公子现在是在生气,而且是一种哑巴吃黄连的闷气。
“公子。”傅清悠屈膝一礼,而后直身而立,与公子子言隔着门槛面对面站着。
公子子言微微点头回礼,而后径自走进屋子,坐在凳子上轻笑道:“靖于公主这算是先礼后兵?”
“靖于不敢。只是想借着千泽侍卫的嘴请公子移驾。”
“靖于公主找我有事?”
“只是想明日启程时弃车乘马,也省得耽误了公子的行程。”
“哦?”何子言挑眉应了一声,嘴角笑意渐渐的露出来,只是浅浅淡淡的一个弧度,落在傅清悠眼中,竟然让她松了口气。然而,公子子言下面的话,让傅清悠才扬起的嘴角又骤然落了下去。
“不必了,日前也与公主说过,急于回京不过是为了大婚之事,既然公主不在意殷国失礼之处,路上风景甚好,缓步而行也未尝不可。”
说完,何子言起身,又顿住身形道:“公主若是没有别的事,就请用膳休息吧。”
“公子可是在生清悠的气吗?”傅清悠移了一步,站在何子言面前,挡住何子言离开的步子。
“没有。”
傅清悠一怔,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该如何化解开她与何子言之间的这一场冷战。难道真的只是她多心了才会觉得公子子言这一场没来由的冷冷神色是为了自己?
面前的人忽然没了声音,何子言负在身后的手紧了一紧,而后移开步子,向着门口走去。他走得也很慢,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公子说话可还算话吗?”蓦然,傅清悠开口,一面转过身来看着公子子言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里竟是那样想不顾一切的解开她与何子言之间的矛盾,想找回从前对她温和轻笑的公子子言。
“什么话?”何子言顿住脚步,眉间轻蹙。
“那方琉璃印是公子向清悠借的,大婚之日就会奉还。”傅清悠的声音清凉而微微带着些颤抖。这话出口,就意味着她应了公子子言日前的挽留,应了留在他身边辅佐他的那句邀请。
明知道日后离开会因为今日的事变的复杂,明知道日后的离开会因为那方琉璃印而变得纠缠不清,可就是这样不顾一切的说出了口,来不及顾及日后的想要让他消气。
“若是我没有记错,公主好像已经借花献佛了。”何子言转过身来,笑着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的话公主该听过。”
“清悠只是个小女子,不是君子。”傅清悠理亏的低下头,轻声喃喃着。他的言语之间仍旧没有半分暖意,反而让原本信心满满的傅清悠骤然间忐忑了起来。
何子言将已经溢出薄唇的笑意压了下去,缓步走上前,伸手将傅清悠揽住,低声道:“你可知道今日这一番话意味着什么?”
“知道。”
“哦?意味着什么?”
“日后清悠会安分的听从公子的吩咐,为公子尽自己一丝绵薄之力来……”傅清悠话未说完,就听见公子子言一声长叹,然后带了十二万分的无奈摇了摇头。
“清悠,你仍旧没有明白。”
“清悠愚笨,还请公子示下。”傅清悠低下头,听着他近在耳侧的呼吸声,微微的若有若无,却扰的傅清悠整个心都跟着悸动。
“你是真的不明白,还是逃避着不想明白,只怕你比我更清楚。只是,有的事情若是我说了,你就没有了后悔的余地。”公子子言紧了紧手臂,话语之间只是稍有停顿,那停顿短得傅清悠根本没有办法插嘴。
“此后你是我的妻,无论天下风云如何,你只需要安静的呆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