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婆婆的旅店出来的时候已经下雨了。
“姚队,我们在这躲一会儿再回去吧。”小峰觉得如果冒着雨这样走上十几分钟的话一定会感冒的,可是回头却看到姚远板着脸,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好吧,好吧,回去就回去,干吗臭着脸?我又没有欠你钱!”
姚远对他这种态度毫无办法地摇摇头。这就是他认识的小峰,总是玩世不恭的态度,就算是天塌下来,他依旧乐呵呵的。
雨并不是很大,但却让这原本就泥泞的路,变得更加难走了。
姚远并没有加快脚步,反而是在雨中漫步,欣赏着别有一番情调的旧城区风景。因为工作的原因他经常穿梭于繁华的城市街道,很少能够享受这番宁静,就算是多吸收一下泥土的芳香,也比城市中污浊的空气来得好。
“呵--”他哈了一口气,空气中顿时产生了白蒙蒙的雾气,“看来天气真的凉了。”
“嗯,是啊,一场秋雨一场寒,看来很快就要进入冬天了。”
小峰的话提醒了姚远,刚才他们走出来的时候,老婆婆还穿着单薄的衣衫,看来她连一件御寒的衣服都没能力买吧?
想到这个老婆婆的同时,他也想到了自己的母亲。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也不知道母亲是否安好。
“咳咳……咳咳……”几声咳嗽打断了姚远的思绪,他看到一个年迈的老大爷在他前面走着,步履蹒跚,不禁替他担心起来。
姚远加快了脚步跟了上去,扶住老大爷,温和地说道:“大爷,您家在哪儿?我送您回去吧。”
老大爷神色有些慌张,连忙缩回被姚远搀扶着的手臂,唯恐姚远是个坏人。“不、不用了!咳咳……谢谢……”他一着急竟然摔倒在了地上。
“大爷!”姚远和小峰不顾老大爷身上沾满了脏兮兮的泥水,连忙把他扶起来,“大爷,我们不是坏人。”
老大爷神色还是有些慌张,想要挣开他们的手,却被姚远和小峰牢牢地抓住了。
“你们、你们要做什么?”老大爷情急之下喊了出来。
正在他们拉扯的时候,一束光照在了姚远的脸上,晃得他睁不开眼睛。
“爸,你和谁在拉扯?”声音听上去像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可是从脚步声判断却是两个人。
姚远的手松开了些,抬起头用力地辨认着。
“你?”
“你?”
姚远和那女孩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原来靠近他的人竟然是叶安然!
叶安然和叶漾立刻走上去扶住被姚远和小峰搀扶着的年迈的父亲,叶漾甚至像是要保护父亲和妹妹般,挡在了他们的前面。
“你究竟想干什么,为什么现在竟然又到我家来?”叶漾有些生气地质问道。
姚远见他们有些误会,连忙解释道:“你们都误会了!我和同事过来查案子,碰巧遇见了这位大爷艰难地行走,本想帮他来着,谁知道……”
叶安然打断了姚远的话,“哥,算了!我们回家,不要和这种人废话!”叶安然把自己的雨伞遮挡在了父亲的头上,而叶漾也恰好把雨伞挡在了她的头顶。
姚远心中有些酸,这是一个多么温馨而富有亲情的画面,只可惜这其中仿佛少了些什么。
雨越下越大,似乎存心要和姚远作对一样。他今天只穿了一件衬衣,本来就很单薄的衬衣贴在了身上,很是难受。
“姚队,我看我们还是躲一下雨好了。”小峰有些受不了这么大的雨,如果再这样淋湿下去的话,明天一定会感冒!他可怜兮兮地盯着就快要从他们眼前消失的叶安然和叶漾,多希望他们可以回头看一眼两个落汤鸡一样的警察傻呆呆地站在雨中的样子。
姚远盯着远去的人没有抱任何希望,“算了,我们快跑几步,回到车上就好了。”姚远的话音刚落,就看到叶漾拿着伞向他们跑过来。
“给,看你们淋湿了,去我家坐坐吧。先把淋湿的衣服换下来,不然很容易着凉的。虽然……虽然我对你有些成见,但你们毕竟是警察,为了人民的安全,你们也辛苦了。”叶漾一边说一边把伞递给他们。
小峰一把抢过了雨伞,长吁一口气,“唉,怎么不早拿出来呢?害我们在雨中都淋湿了!”他抖着身上的雨水,可雨水早已经把整个衬衫淋湿,像一块狗皮膏药黏糊糊地粘在身上不肯下来。
狭窄的巷子里终于能够看到一点莹莹灯光,原来叶漾是把妹妹和父亲送回了家再折回来的。姚远觉得这个男子还不错,虽然说的话有的时候确实不太中听。
姚远走入叶安然的家,第一感觉就是旧。桌椅板凳都是十几年前的样式,就连墙上那块看起来很新的表也是三四年前买的。从家庭环境上看来,他们的生活应该过得很拮据。可从叶安然的身上,却一点都看不出来她竟然是生活在这种家庭中的女孩儿。
生活在穷苦人家的孩子应当历经了沧桑,就算是年纪轻轻也比同龄人的心思缜密,可叶安然并不像那种心机很重的人。
“叶伯伯,对不起,打扰了!”姚远很有礼貌地和叶父打招呼。身穿军装的叶闲微微颔首,轻声咳嗽的他并没有多说什么话。
“真是感谢啊!”小峰也诚心感谢道,他再也不想在这种鬼天气出来办案。
叶安然从父亲的房间走了出来,将两件已经有些发黄的衬衫递到了姚远的手上,以一副很淡然的表情和他说道:“换上吧。虽然我觉得你不像好人,但学校还有案子等着你办呢,我不想因为这场雨害得你明天爬不起来。”
姚远看着手中的衣服,递给小峰一件,很无语地摇摇头。叶安然和叶漾一样都是那种外冷内热型的人,只是说话的语气太过生硬。
“谢谢你!”姚远诚心道谢道。在下这么大雨的夜晚有人相助,确实是一件令人感动的事。
姚远小心翼翼地打开钱包看了看,确认刚才从旅店拿出来的那张绿色的一百元大钞还没有被淋湿,心里安定了许多。他一抬头就看到了墙上柜子里的一个小药瓶,那个药瓶让他觉得很眼熟。
“那个药瓶是谁的?”姚远不自觉地移动着,慢慢靠近柜子,可突然被挡在他面前的叶闲吓了一跳,“叶伯伯,这是您的?”
叶闲弓着身子,虽然没有抬头,却纹丝不动地挡在他的前面,轻微的咳嗽声让姚远明白了他的坚决。可姚远并没有放弃的意思,他和叶闲僵持着,还是想要过去查看个究竟。
叶安然盯着姚远奇怪的举动,把他一直盯着的药瓶握在了手中,绷着脸问道:“你要做什么?为什么一直盯着它看?”
叶安然在姚远的面前不断地摇晃着手中的瓶子,看他紧张的样子就明白这一定有他感兴趣的东西。
“给我!”姚远的语气一点儿都不像在请求别人,而像是强硬的命令。
听到姚远这样强硬的话语,叶安然只好乖乖把药瓶交到了他的手中。
小心起见,姚远小心翼翼地接过药瓶,轻轻地旋转开,浓重的中药味道散发了出来。他蹙眉,这个味道他恐怕会记得一辈子。
“斑蝥素?”姚远立刻说出了药名,“这个是用来做什么的?”
叶闲一把抢了过来,因动作太猛,他踉跄了一下,药全都洒在了地上。
“哎呀,你看看你!”叶漾一把拉过父亲,担心他会蹲下来处理那些药,让衣服弄脏,“安然,你扶着爸,我去弄!”
“别动!”姚远制止了叶漾的行为,“小峰,采集样本!”
小峰刚把衣服穿好,还没有弄清楚情况,“采集?”他纠结了一番,这脏兮兮、黑糊糊、黏稠的东西究竟要怎么采集?“姚队,这恐怕有些难度吧。”
姚远没有说话,丢给他一个不用怀疑的眼神。小峰只好乖乖地用镊子把刚才掉在地上的药瓶捡了起来。他查看了一番药瓶,发现药瓶中的残留物质,无论是颜色还是味道,都和上回姚远衣服上的残留物极其相似。
“姚队,不会那么巧吧?”小峰觉得这个场面有些戏剧化,怎么可能在这么偏远的地方找到这种东西?
叶安然想把药瓶抢回来,可是小峰一闪身就躲了过去。
“姚远,你究竟要做什么?为什么每次见到你都没有好事?!”叶安然有些生气了,看着姚远的目光也从刚才的柔和转变成了怒气冲冲。
姚远绷着脸说道:“因为我是警察,我出现的地方当然都没有好事!说,这个药究竟有什么作用?”
叶闲低着头不敢让姚远看到他闪烁的眼神,可他每一个细微的举动都逃不出姚远的眼。
“叶伯伯,难道您不知道这种药会致人死亡?如果您不告诉我实情的话,恐怕明天我们就不是站在这里对话,而是在公安局里!”
叶闲的身体晃了晃,站稳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我将药液稀释后吃的……斑蝥素治癌症,所以……”
“癌症?”叶漾和叶安然瞪大了眼睛,一脸惊讶地盯着父亲苍老的脸。
叶安然心疼地走上前去搀扶住年迈的父亲,关心地问道:“爸,什么癌症?多久了?你怎么不说呢?”
“我……”叶闲张了张口又闭上,他觉得有些愧对两个孩子,“唉,很多年了,我不想拖累你们。你们还年轻,如果为了我的病花费了太多的钱,恐怕这辈子都不会翻身!家里条件本来就不好,我不想拖累你们,所以,我宁愿不说……”
姚远蹙眉,原来这药是用来治癌症的,但他还是无法相信叶闲的话,毕竟这一切都太巧了。
小峰准备把收好的药瓶还给叶闲,却被姚远一把拦下了。
“叶伯伯,虽然您说出了这个药的用途,但按照规定我还是得拿回去检验一下。”虽然姚远也很同情叶闲的遭遇,但查证可疑之物是他的职责。不过转念一想,他还是决定劝一下这个老人家,“叶伯伯,以后不要吃这种药了,毕竟这是您按照土法子自己弄的,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比较好。”
叶闲点点头,可是目光依然盯着装在塑料袋中的药瓶,一直没有移开,仿佛那里承载的不仅仅是简单的一瓶药,而是他所有的希望……
小峰透过布满灰尘的玻璃窗向外看去,打在玻璃窗上的雨小多了,是时候回去了。
“姚队,雨停了,我们走吧,要不然到家都半夜了。”小峰有些着急,他在这里待着有一种压抑感,总是莫名其妙地感到有些恐慌。
“嗯。”姚远看了一下他们身上的衣服,转头对叶安然说道,“衣服明后天我送到学校去给你吧,要不然等下次来你家的时候带给你们。”
“不用了,我不希望再看到你!”叶安然绷着脸冷冷地道。自从她认识姚远后就没有好事发生过。第一次见到他是徐成中毒身亡,第二次是李立中毒昏迷不醒,而第三次竟然是知道父亲得了癌症!
姚远很理解叶安然现在的心情,没有再多说什么,推开门离开了这个并不欢迎他的家。
门外冷风袭来,雨水中掺杂着泥土的气息,让人感到更加寒冷。姚远缩了缩脖子,回头看了一眼在街尾处的二楼。
“灯还亮着?”姚远看了一眼手表,已经晚上8点多了。
“姚队?”小峰推了一下姚远,“这么冷,你还不快点走?”
姚远迟疑了一下,最终向着车子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