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向北不知道他为什么撒谎。据他所查,严果果的父亲严海灏,不仅没死,还活得相当好。当然他的财产来源,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了。
坐在驾驶椅,他闭上眼睛,陷入了沉思。
“叔叔,妈妈回来了。”严果果指着窗外,兴奋地大叫。
施向北哐地就打开车门,拿起伞迎上前。
高跟鞋的声音在静寂的夜晚分外的突兀,咔哒咔哒,咔哒咔哒,每一下都敲打着他的心。
施向北举起伞,静静地看着她。
顾念怔了片刻。下午才见面,晚上又遇到了。
“路过,正好加油。”施向北解释。
顾念疲惫地笑了笑,“那可真巧。”
果果跑到妈妈身边,牵住她的手,“累了吧,回去我给你捏捏腿。”
“果果,你怎么又溜出来了。”顾念并没有因为他的拍马屁而放过他。
“妈,我这不是想早点见到你。”果果眼睛忽闪忽闪地仰视她。
三个人被一把伞笼罩着。
施向北突然错觉,他就是带着孩子等待妻子下班的丈夫。
果果站在伞的前端,施向北和顾念挨得很近,她的发丝甚至能轻抚他的脸颊。丝丝麻麻。施向北的嘴唇有些干燥。
雨水如注从伞沿坠落,瞬间和大雨融为一体。
几百米的路程,一下就到了。
小巷的尽头就是她的住所。
顾念站在廊檐下,冲他摆手,“再见了,向北。”
她牵着果果的手上楼,背脊挺直,直到身影消失,也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施向北记得以前送她到女生宿舍楼下,她往往是一顾三回头,甚至刚走几步,又转回头扑进他的怀里,睁着乌溜的眼珠瞅着他,“向北,还没再见,我就想你了。”
而他情难自禁地就是一个热吻。
往往纠缠到宿舍要关门了,她才不舍地离开。
施向北站在廊檐下待了许久,刚想拿出根烟点燃,才想到这是她的地盘。于是烟捏在手心揉了又揉,最终掉落在坑洼的积水内。
顾念回到家,脱去高跟鞋,揉揉脚踝,心里埋怨自己,真是自找罪受。早知道今天怎么忙,就该穿上矮跟鞋。
果果般个小凳子,坐在她脚边。抬起她的腿,就搁在自己的身上,还真得像模像样地就开始按摩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今天又做了什么错事?”顾念这边享受着儿子的服务,这边也没放松警惕。
果果抬头,笑嘻嘻地说:“妈,你可别冤枉人。要这样,下次我可不帮你按了。”
顾念睁开眼,觉得自己未免也太多疑了,于是柔声说:“果果,你懂事争气,妈妈才能放心。”
“行了,妈妈,我知道了。你可真烦耶。”果果低头继续揉捏。
顾念其实也不愿训孩子,大道理没人喜欢听。可不说大道理,她也不知道说什么。孩子虽说自小由她抚育,可小的时候,她忙于在外工作,为了一日三餐奔波,孩子白天基本上是放在李大梅家的。
说起来,她在这出租屋住了整整五年了。环境是差点,可好在房东人好,可以帮忙照看小孩,虽说也给点钱,可和外面行情比,还算是照顾的。
晚上睡觉的时候,顾念挨着枕头的时候,想到施向北。最近可真是巧了,总能遇到他。可也代表不了什么。
她可不认为,施公子会有什么旧情。如果他真有情,当初就不会那么对她。心头的那道伤,直到现在,偶尔还会发作。
迷糊中,她睡着了。梦里,有个好听的声音一直在她耳边说,“我会对你好,一辈子。”这句话搅得她睡得极不安稳。
早晨睁开眼,看见第一道曙光,她浑身又充满了活力。新的一天,新的开始,新的面貌。
来到办公室,她先是找了主任,商量继续跟踪报道仁爱医院的事。
何辉就坐在办公桌后,凝视看着她,“顾念,你这条新闻准备从哪个角度来报道?”
顾念其实来之前就想好了,站在患者一边,未必就是主持公道。站在医院一遍,也难免有恃强凌弱的嫌疑。
“我觉得还是要尊重事实,以事实为依据来报道。咱们的立场应该是中立的。”
“你的想法很好。那么这条新闻也就失去了做为一条重量级新闻的价值,只能沦为一条普通的新闻。”何辉看着手里的钢笔,“反正你今天事也不多,想跑就跑一趟。”
顾念从主任办公室出来后,还在回味他的话。的确是那么个道理。同样的一件事,说法不同,效果也就不同。那么一条新闻,切入点不同,影响也就不同。
对于即将的采访,她突然丧失了昨天的热情。不过,她还是去了。
最后双方协商的结果,有些出乎她的意外。患者妥协了,完全是按昨天院方提出的条件达成了协议。
她不知道仅仅是一个夜晚,患者家属怎么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采访的时候,昨天的中年妇女并没有来,几位男家属说话都很客气,仿佛昨天的争执只是一场误会而已。
仔细想来,应该是施向北的背景发生作用了。副省长的儿子,那可是一顶好大的保护伞。
她没有坐采访车回台里,而是找了个借口在外面走走。好久没这么悠闲地在外面晃荡了。
下午三点钟的阳光正好,透过树杈斜斜地洒落在人行道新铺的瓷砖上。顾念身上果绿色的休闲套装在初冬的暖阳中,带给人一片温暖的春意。
她的衣服基本都是明朗鲜艳的颜色,少有灰色暗淡的。生活已经够单调了,何必再去画上一笔。仔细算算,自己已经一个多月没有逛街,半年没有添置新衣。想着给密友萧灵拨了个电话,“在干嘛呢,二十分钟后,国贸广场三楼见。”
萧灵是她现在的邻居,在一家公司跑销售,每月收入还不错。以前她困难的时候,经常帮助她。
来到国贸广场,顾念站在三楼的扶梯处,看着穿着光鲜的男男女女上来,总算是看到了萧灵。
她长着标准的瓜子脸,皮肤白皙,长发及肩,眉眼温柔,一看就是位好姑娘。
“怎么今天想到来这里?这里的消费可不低。”萧灵摇着头。
顾念搭在她肩膀,“看看总可以。”
要说国贸广场的东西是不便宜,可在本市也不算是最高档的。要是是以前的她,还不乐意来呢。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对顾念来说就算是高消费了。
俩人随意逛着,从内衣到外套,店里的专卖小姐很少上前,只是冷漠的眼光懒懒地扫射着她们。现在店员都是人精,从你身上的行头就能猜测出大致的消费水平。对于闲逛类型的,她们才懒得花精神去应付。
不过,俩人毫不在意。反正她们也是过过眼瘾的。别人真的热情招待,反而不自在了。
来到四楼箱包专卖,顾念不像开始走马观花似的,开始仔细打量了。她还真想买个包。身上背的挎包,还是三年前买的,也是百货公司减价时买的,不过是pu皮,当时花了一百多元。现在的皮面都磨损了。她早就想买个包,还是那种特大号的。对她来说,那种包实惠,耐用。
走到一家专卖店,顾念一眼就相中了一款全黑的包,是今年的新款,拉开拉链,里面大大小小隔层有七八层。最难得是整个包还是牛皮的。
看了下标价,顾念的心一阵抽动。不过是个美国三流的牌子,也敢标四位数。搁在年少的时候,她看都不愿看。
可看看身上的背包,她还是开口了,“请问这包打几折?”
店员走上前,上下打量她一番,才开口,“今年的新款,打九折。如果有贵宾卡,可以享受八五折优惠。”
萧灵也凑上前,看清楚标价,一算,折后价在两千左右。马上挽起她的胳膊,“走吧,这包也没多好,我们去别家看看。”
顾念还杵在原地,内心展开激烈的斗争。这个月有稿费,还有红包,家里别的开支削减一下,咬牙买下也不是不可以的。
斗争半天,脑海里突然冒出果果的话,“妈,你这个月的钱,可别一下就花光了。”心里一酸,自己还没有小孩子会计算。往往还没到月底,就成了月光族。
这么一想,就随着萧灵往外走了。
只是刚走出门口,迎面就撞到一个人。
顾念头还没抬起,就连声道歉,“对不起。”
健硕的男子,两眼发光地看着她,“大嫂,我是阿强啊。”
阿强!顾念猛地想起。
“大哥也来了。”阿强笑得嘴巴都咧开了。
顾念的视线越过他的肩膀,见到了严海灏。跟以前相比,完全大变样,不仔细看,还认不出来。以前的他总是一身街边小混混的装束,现在穿着正经的西装,俨然是位商业精英人士。眼里的戾气少了些,可浑身的寒意比以前更甚了。说句真心话,如果他能笑笑,长得还真是不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