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鬼哥不由得向梅九度点了点头,连说了三个好字。心下却暗道,这幅图卷的价值,怕是你也不知道吧,否则岂能拿出来换酒喝。但梅九度却是心中略安,全不知鬼哥在对他腹诽。
伏明真人见鬼哥拿起了六庚符经,心下竟也略觉紧张。方才梅九度的那几句话,当真每一句都点在他的软肋上。凭心而论,妖族的功法确实不能望人族项背,若不是历代都有天赋异禀的大妖出世,恐怕举族早就沦为附庸了。
而且妖族的物力,似乎也比不上人族。尤其‘非我类族者其心必异’这句话,正是他最大的隐忧。无论许下多大的好处,这位阳府主是人族修士,这一点终究是无法可改的。
鬼哥单手托着这部符经,只觉这符经的每一张书页,都看似柔软实则异常坚韧,可以断定实是极稀有的灵兽之皮所制。他自己也拥有一些龙腹皮,所以对此也有些了解。这符经所用之皮虽然远不及龙腹皮,但却极有可能是蛟皮一类,以使符经能够长久保存。
单止是这种皮料,其实已经是难得之物了。若要设法购取,恐怕要付出天价。从这一点看来,这符经作伪的可能性不大,但究竟是不是全本,便不是一时能分辨清楚了。可鬼哥并没有掀开书页,他知道像这等真传功法,看一眼便要付出一眼的代价,不菲的代价。但若说不想要,那是骗人的。
众人见鬼哥默不作声,只是怔怔出神,一时也都不再言语,整个大堂之上陷入了沉默之中。所幸时候不久,院落中突然传来一阵怪异的声音,像是门枢吱嘎作响,又像是木梁被压得几欲开裂。
随着这怪异的声响,鬼哥蓦的醒过神来,立即道:“赵贤侄,你师父的礼我收下了。虽然这疯魔血我不能给他,但是上次的火冲喉我已经给他备了一坛,你这就给他带回去吧。”
赵捷一看见伏明真人和梅九度这个架势,便早就知道自己没戏了,不过他倒还存着看看此事结果的心思。但此时阳府主出言送客,他却不敢不应,只是有些沮丧。但一见真缘手中突然出现的硕大酒
坛,他登时面现喜色连忙拜谢接过,同时将一个储物袋交给真缘,随即告辞离去。
鬼哥接着又道:“李跃龙,你要的那种烈火酒阳某已经不炼了。我已经炼出了更好的,不过凭你们十八岛的那点家当,怕是买不起。留下你带的那些东西,这颗青阳丹算是半卖半送了。”
李跃龙见鬼哥弹指间,一颗青色丹丸向自己飞来,连忙接住时立觉一股药香扑鼻,这才发现此丹之中竟然蕴含着极强的纯阳灵力。
阴阳之力不比五行,已经属于天地之元范畴,并非他这种低阶妖修能够染指,可他终究明白,这颗丹药有可能彻底改变他的体质,其价值比那些一次性的灵酒天差地远。
“府主,您这灵丹……太过贵重了吧?能赏赐几枚次一些的就可以了。”李跃龙有些战战兢兢的捧着这枚灵丹,既有些不敢要,又很是不愿奉还。
“你化蕴了这枚丹药之后,要为我把这件事办妥。”鬼哥淡淡一笑,紧接着又将一枚玉符甩了过去。他的丹药虽多,却颗颗成本昂贵,岂能凭白送人。
“这……好吧,既然府主如此吩咐,李某照办就是。”李跃龙接住玉符,感应了其中魂念,脸色忽的沉了下来,沉默了一时才出言应下,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定。说完略一施礼,便也离去了。
鬼哥转过身来,面对傅明珠笑吟吟道:“傅姑娘,尊师这枚灵符阳某收下了,她的事我们还是面谈为宜。你回去转告令师,少则一月,多则三月,阳某必登门拜访。”
傅明珠欠了一福道:“多谢阳府主,家师必扫庭以待。既然如此,明珠也告退了。”
鬼哥点头道:“袁真,代我送送傅姑娘。”
望着傅明珠的背影,鬼哥又是一阵沉默。厅堂之上除了伏明真人和梅九度,尚有夏元与武重峦二人。
金济夏氏一脉,历来皆是金济国的供奉国师,十数代资源积累下来,也是一笔可观的数目。到了这一代,夏家一下子出了三名元丹修士,可以说已经是最为辉煌鼎盛之时。在混迹于凡俗之中的散修或家族中来说,已经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奇迹了。
在凡人眼中,他们是高高在上不可测度的天师。但在修士的眼中,他们是一群不入流的杂野之修。他们等闲是不敢和那些修界宗门起什么龌龊的,可有的时候,这种擦碰又是无可避免的。所以平时他们尽量的结交一切可能结交的修士,以便出了什么事情之后找人帮忙收场。
鬼哥来到这里的时候,曾受到了夏氏隆重的招待。他只表示出了一点想要定居此处的意愿,夏氏便将这平南别院拱手送上。这么一来,双方虽然从未有过什么协定,可夏氏若有事端,鬼哥真真是不能坐视不理的。
“你可愿意拜我为师?”鬼哥说这话时,面对的并不是夏元,而是武重峦。
“拜师?”武重峦吃了一惊,全未料到鬼哥会做如此想。拜这样一位高人为师,到底意味着什么,武重峦一时想不清楚,但他却知道这绝对是一件大事,大得让他竟然一时失了方寸。
鬼哥长叹道:“不错,拜我为师。从此脱离俗世,修行问道。”
“那……那仙儿呢?”武重峦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
鬼哥转过身来,看着他的眼睛答道:“你若是我的弟子,我自然不能让你的女儿遭什么祸端。不过你既然踏上此路,寿数自然再不是凡人可比。这些亲情,迟早是要放下的,迟放不如早放。”
不知道为什么,鬼哥就是觉得武重峦很像他。当然了,这并不是指身份。鬼哥当年是个要饭的,而武重峦却是一国兵马大元帅。
这个总揽一国军权的武平侯,虽然已经位极人臣,可是他的生活却极其简单,闻鸡起舞后便是处理公务,午后巡视山下大营,日落回府用膳歇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但很少有人知道,自妻子亡故独女远托之后,他再没有什么亲人了。这个人在灯下枯坐时显得那么孤独,他心里也许只剩那个不能见面的女儿一分牵挂了。
“你若不愿,那也无妨。我会亲自将仙儿送回来,保你一家善终,就算是对当年之事的补偿吧。”鬼哥见武重峦极为犹豫,颇有些无奈,自失的一笑道。
“我愿意!”鬼哥话音未落,这三个字便已从武重峦口中迸了出来。
“恩?”
“我愿意拜你为师。”武重峦几乎是一字字吐出来,这句话似是几乎用尽了他的力气,说完双目便已经泪如泉涌,扑通一声跪在了鬼哥面前。
“武某出身寒家,凭这一身武功做到一国之帅,杀人已不知几何。或许冥冥之中,理该有大灾厄之报。日后若有所成,能保得武家数代平安,也算是对得起祖宗了。只是仙儿尚未满月,便与我分离,近二十年来,未曾见过她一面。只求恩师宽限些时日,让我与她同聚些时日。”
鬼哥看着他,心中也是一阵阵酸楚。当年他背走黎州之时,何尝不也是如此的悲痛。百年光阴一晃而过,也不知在天地的另一端,是否还有人记得他。若是能与故人再聚一堂,哪怕只有片刻也是好的。想到此处,不禁发出一声长叹来。
于是鬼哥道:“百日之后,再来见我吧。夏元,他的事就交给你了。”
武重峦大喜望外,连忙叩头谢恩。夏元也是面现喜色,应承之际更是毕恭毕敬。当下二人也不再多言,拜谢之后便也迅速离去了。
鬼哥伸手虚空一抓,一杆灵光闪烁的大幡凭空驰来,正被他抓在手中。同时一声冷哼道:“梅兄,我这个不成器的弟子,有个多年未见的女儿,此刻正被人困在峡口。看样子是你四宗的人物,还是劳烦你走上一遭如何?”
此刻厅堂上剩下的这三人,已都是一方强者。其灵觉都已感知到此刻平山脚下,至少有两个元婴修士正在迅速接近,恐怕是交手在即。而根据阵幡的反应,鬼哥很轻易便知晓是其主平不死到了。至于胆敢在这个地面上出手的另一个元婴修士,不用想也知道必然属四大宗门之人了。
梅九度面色铁青,心中极为愤怒。他虽修为不算出众,但凭师门秘传的一身术法,非元神修士极少有人奈何得了他。而身为逍遥门的外事长老,身份一向尊荣,但此刻竟然几乎被人如同仆役般的挥来喝去。
可他深知鬼哥的凶名,此人出手几乎从不留活口。凭自己的这几手,在他面前也不过勉强保命而已。他若当真出手,身为四宗同脉不可能坐视不理,那便站在了他的敌对方。不单凭空惹下了这个大敌,而且也将此人就此推向了妖族,那样的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明知鬼哥是借势压人,他仍是不得不就范,而且暗自对鬼哥这份谋算颇为佩服。他之所以犹豫,实在是害怕在他离开的时间里,鬼哥会与伏明这老妖达成什么协议。但此时容不得他选择,若山下一旦动起手来,同样是个不可收拾的结局。
“好,既然阳兄吩咐,梅九度去去就回。”梅九度略一踌躇,只得改笑颜答应。
鬼哥道:“梅兄可带此幡前去,交给一位姓平的故人。梅兄替我告诉他,他可以走了。”
梅九度略一错愕,心下不免猜疑鬼哥与平不死的关系。但就这一愣神,蓦然间感觉到平山下有一股强大的灵力爆发开来。他心下登时叫了声不好,这回连答应的时间也没有了,只是虚空一抓将大幡摄来,整个人登时消失在原地。
鬼哥嘿嘿冷笑了几声,然后转向伏明真人道:“现在真人可以说说你真正的底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