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林镇位于日出城之北两千余里的一片红岩林中,是西荒大地上的一个奇迹。赤红的石林像是莽莽黄沙中熊熊燃烧的烈火,可偏就在这团烈火的中心,这个方圆只有数里的小镇成为了一抹绿色的风景。
在水源奇缺的大漠之中,石林镇是唯一一个打出水井的镇子,这口神奇的水井被镇中人称为留仙井。因为方圆千里之内,这是唯一的水源,井水又极为甘甜清澈,所以想进入大漠者往往都会将石林镇作为必经之地。
但留仙井的水可不是想什么时候喝就能喝的到,石林镇虽被红岩石林抱在当央,可是风沙却也不算小了。这口井不但是来往客旅的救星,更是本镇四百余口的命根子。
为防风沙或者有人生了歹心,井上早便砌起了一间极为坚固的石屋,由本镇乡勇日夜把守,无关人等根本就别想进去。
当地庄户每人每日只供水一桶,外来之客想要水,那得真金白银来换。实在没钱,那也没关系,每逢初一或者十五,留仙井之水会无偿无限的向外供应。
听镇里老人说,这口井极为奇妙,到了初一和十五,井水就会自己溢出来,终日不退,所以镇中长官才会这般大方。所以到了这一天,男女老少都会走了街头,相互泼水为乐。
这一天正是初一,武东初正盘膝坐在镇西的一块大石之下,耳旁听着镇中传来的阵阵欢笑之声,心绪似乎也回到了年轻之时,回想起一双明媚火热的眼睛。但就在这时,一股阴郁之感又从他心头升起。
“老朽背上有什么东西,值得夫人这般注目?”武东初头也不抬眼也不睁,但身上却蓦然散出一股灵力。
烟夫人在他面前出现时,却是轻叹道:“武兄不必误会,妾身只是刚才看见武兄背影,才发现大家都已经老了。”
武东初现出一个奈人寻味的笑意道:“老朽确是老了,可夫人却还正值青春,风韵犹存。若是此行顺利,不出十年你就可凝成元丹,那时寿元更是充裕的很。大可不必自言老迈。”
烟夫人摇头道:“一晃先夫已去了四十年,我连他最后一点骨血也没有保住。若不是为了报仇,孤伶伶留在世间有什么意思。只可恨那厮太过厉害,这报仇之事,恐怕今生也属无望了。”
武东初也叹道:“既然如此,夫人何不看开些。此行若能生还,武某会离开西荒,寻一个安宁之地。夫人若是放的下,将来海阔天空,未必不能安乐。”
烟夫人面色一变,正不知如何应答,当头却被一桶冷水浇下。全身湿透的武少奇站在高岩之上,哈哈大笑之中将手中两个空水桶扔在一旁。武东初与烟夫人却都被浇了个透心凉,都是面色不悦的向他望来。
“烟夫人又在与家父叙旧么?依小侄看,总将陈年旧事挂在嘴边,不如及时行乐。到民俗之中游戏一番,岂不胜过长嘘短叹。”武少奇嘻笑中从岩上飞身而下,正落在二人中间。
“武公子果然好手段,这手水龙吟可精准的很啊,若是用以偷袭当能收奇效。”烟夫人被这桶水沷中,居然没能避开,此时鬓发俱乱,心下又惊又怒,登时冷言冷语。
武东初冷哼道:“奇儿不可胡言乱语,还不快向夫人赔罪。”
武少奇笑道:“小侄不过是开个玩笑,夫人请多包涵。不过话说阳明前辈一向准时,怎么这会还没到。”
“老夫只是见你一家三口正说的热闹,不好凑这个趣,却不想让武贤侄等的心焦。”话音从上方传来,阳明子在武少奇先前立足处现出身来。
烟夫人听他说得露骨,刚欲发作,却看见阳明子蓦然吐出一口血来,武家父子也是同时大惊失色。
武东初惊道:“阳明兄受伤了?”
阳明子一向是四人首脑,其人修为既高,又心机深沉。三人对他一向极为敬服,都知就算一般元丹修士,都未必伤得了他。而他如今这副模样,很难说遇到了何等对手。
而且四人所谋之事极大,阳明子在这个时候出事,更是让其余三人倍加紧张。阳明子不顾形象的直接以大袖擦了擦血迹,脸上一阵煞白,这才跃下大岩,来到三人面前。
烟夫人似也忘了他刚才之言,连忙问道:“阳明道兄,到底出什么事了?”
阳明子嘿嘿冷笑道:“说话诸位可能都不大相信,咱们这位了风道友,着实是真人不露相,大伙全都小看他了。”
武少奇也皱眉道:“前辈此言何意?”
阳明子就地盘坐吐纳并同时道:“我回城之时,立时便听到了几个不得了的消息。就在几日之前,有一个陌生修士来到本城,在竞天楼竞卖了一株三千四百年的青金草,还有一粒能让修士返老还童的仙品丹药。
此举不但引得全城元丹前辈齐聚,就连几个元婴老怪也差点为此大打出手。事后六位元丹前辈对此修展开追杀,不但全部刹羽而归重伤闭关,而且天南五怪中的金太师前辈,居然生生被人斩下了头颅。”
三人闻言全部大惊失色,一个元丹圆满修士被斩杀,这种事情已经近二十年没有发生过了。毕竟在西荒之地,元婴修士便是一方霸主。
所以每一个元丹大成修士,都是各宗门的心头肉,受到整个宗派的支持。像金太师这等已到圆满之境,只差一步便可晋身元婴境界的修士,身份更是贵重。他被杀死,天南大衍门恐怕会立刻发疯。
“诸位都能想的到,大衍门的两名元婴修士直接上门问罪,要求追查真凶,迫竞天楼说出这修士的身份。
可有意思的是,竞天楼无论如何也不肯吐露,双方居然就在竞天楼前动起手来。桑家元婴老祖大发神威,将大衍门这两位元婴修士全部打败,直接轰出了日出城。
不过后来有人暗中向大衍门透露,内宗长老孟夫人在追击神秘修士之时,曾助他袭击过夏侯长老与唐长老。而且这二位也正欲寻孟夫人算帐,是被城主大人强压了下来。
天南八派一同出头,向城主大人施压,逼他交出孟夫人。嘿嘿,城主大人当场雷霆大怒,直接将来使斩杀在锁云湖。”
武东初倒吸一口凉气道:“城主怎会如此失策,这么说天南八派即将与本城开战。”
武少奇沉声道:“城主大人并非失策,而是丢失了舍利,正在气头上。而且他这么做,也不可能是一时之怒,定然有什么不为我等所知的原因。照阳明前辈所说,那个神秘修士,就是了风道友?”
阳明子点了点头道:“老夫动用了一切手段,从所有蛛丝马迹分析,这个人起码有八成是他。”
烟夫人疑道:“这么说此人背后居然有一个元婴修士,那我们是否还要与他合作?”
阳明子笑道:“且不慢定论,依老夫看根本没这么简单。刚才这些都还不算什么,真正让人震惊之事,是大明宗的天化尊者被人重创,逃回日出城后便伤重身死。他临死之前只说了五个字,西灵山了风。”
此言一出,其余三人全部瞪大了眼睛,久久说不出话来。从阳明子的话中,再傻的人也似乎听出了一个针对大明宗的阴谋,而这个阴谋的始作俑者,居然是他们正想要利用的了风道友。
沉默了一时,武少奇突然道:“小侄有几个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阳明子微笑道:“贤侄一向心思慎密,不妨说说看。”
武少奇道:“我们先后与了风道友见过两次,他的修为虽然不俗,但在无明宝镜之下,修为却是假不了的。凭他的修为,在元丹修士乃至元婴修士面前玩花样,于他有什么好处?这是其一。”
烟夫人道:“这的确与取死无异。”
武少奇继续道:“第二,若有人想对付大明宗,直接暗杀金太师与天化尊者即可,何必要将一个开元小修抛上台面?第三,就算他真有这么厉害,如今成了众矢之的,恐怕也只有死路一条,哪来的胆子再和我等同行?所以我大胆猜测,这位了风道友怕是被人利用了还不自知。”
阳明子抚掌笑道:“贤侄真不愧是天纵之才,见解果然独到精微。”
武少奇露出一个阴险的笑容道:“这些事既然小侄想的到,那些修为高深的老怪不可能想不到。不过现在天南八派师出有名,大明宗又明摆着正被人所算,恐怕这场风雨不可避免,说不定趁着这股风,另外两派也不会甘于寂寞。这西荒大地,似乎就要乱了。”
阳明子哈哈笑道:“真是一语道破天机。老朽敢断言,贤侄将来必非池中之物。”
烟夫人被武少奇一番话说的目露奇光,沉声问道:“依公子所见,大明宗会不会就此被这股风吹倒。”
武少奇冷笑道:“这股风目下只能算是小打小闹,并没有伤筋动骨。要想让大风起卷,还差这么一口气。”
阳明子吐出一口浊气长身而起道:“不错,若是这个时候修罗王墓府出了什么变故,日出城的大阵从内崩溃,夫人觉得会发生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