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哥此时却听着两个小丐哭诉,一脸阴沉。
“常老四手下的人不知道从哪得到的消息,都擅自去找人,所以常老四西门看的几个铺子今天被人趟了。这老小子回过头来,顺藤摸到了我们哥儿俩,就带着人拿我们撒气,把泰哥肋骨都打断了。”
“鬼哥放心,咱们花衣帮没孬种,我就是死,也不能丢鬼哥的脸,我把他姓常的十八代祖宗****个遍。”花衣帮的气氛随着鬼哥的脸更是充满了杀气,人人咬牙切齿。
鬼哥沉声喝道:“小志!”
小志连忙转过,单膝跪倒拱手道:“在!”
鬼哥道:“你带着兄弟们到南门外的胡家铁铺,每人买一把上等的好刀,然后去吃饱喝足。都给我洗干净了,换一身行头,想女人的就去找。不过,不许你们入城,等我的号令。”
众小丐起先还担心鬼哥会收回这锭金子,但此时却全没了顾虑。听得鬼哥为兄弟出头,带着他们与内城梁老四的赤脚帮开战,都是热血沸腾。想到吃饱喝足找娘们,大伙的心都如熊熊烈火,全然忘了之后便可能要血洒街头。
小志答应一声,却低声问道:“鬼哥,你是要.。”
鬼哥冷笑道:“一会你亲自走一趟聚贤楼,把此事通知黎水帮。我自然不会让兄弟们真个拼命,只要从洪大哥那借来高手,大伙看看热闹助助兴就好。回头你给我传出话去,码头的香火,只要愿意供我这尊佛,每年免两个月的供奉。”
小志倒吸一口凉气,这样大张旗鼓的挖墙角,是要出大乱子的。先不说香火们敢不敢改供鬼哥,诸帮供奉向花衣帮开仗已属注定。看鬼哥的架势,是想要独霸长湾。但这样做的后果,他却是不太敢想象。眼见鬼哥威风凛凛的武师劲装与背上长剑,小志似乎有些不认识了。
小志毕竟只是个小乞丐,他哪能想象鬼哥的志向。鬼哥并不想什么一统长湾,就算是要统,也要一统黎州的所有乞丐。鬼哥想起这些年从内城被人赶来码头,在码头无数次的挨打受欺,心里就有点高兴。因为今天,他要连本带利一并把这笔帐算清,把所有欺负过他的人踩在脚下。
鬼哥想好了,空玄的事他已帮洪勇办妥,洪勇绝没理由拒绝这点小要求。即便他过河拆桥,鬼哥舍了宝剑和剑谱不要,转头去求天剑门,那更是牛刀宰鸡。最要紧的是,他必须要由此试探黎水帮甚至天剑门的态度,才能见机行事。
鬼哥真正的倚仗,却是小臭。只要鬼哥一个念头,小臭就会迅速从天而降,天地虽大,但在鬼哥眼里,去哪里都不是什么难事。退十万分来说,打不赢也跑得掉。
鬼哥吩咐事了,便独自离去。鬼哥很忙,他现在要去睡觉。鬼哥这两天感觉非常奇怪,日头一出来,鬼哥就犯困,而天一黑,鬼哥却是精神百倍。尤其昨晚,明月高悬,鬼哥只觉月光似如实质般的透进自己的身体,力量不断充实着自己的四肢。便在以前漆黑不见五指之处,也已能看个清清楚楚。反而是在白天头昏脑胀,身体灼热,一动也不想动。
鬼哥走到无人之处,唤来小臭,让小臭到百里之外找了一个阴凉之处,席地而卧,不一时便沉睡过去。小臭站在他头上的老树杈上,也是一动不动。
鬼哥并非不想找一张干净的软床享受,但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非此不能消体内闷热。却茫然不知,从他的毛孔中,一根根汗毛逐渐变长,纷纷垂下,不过一会的功夫,便深深扎入泥土之中。
而小臭的双爪,此刻如同长在了树杈上般,隐隐与此树融为一体。而且此鹰确是闭上双目,如常人睡眠般,再不动弹。
鬼哥的血脉中,似乎有什么在蠕动一般。本来多年营养不良的面色,竟一分分的好转。不但皮肤渐渐红泣,就连枯草般的头发都变得光亮起来。
丝丝缕缕的精气,不断渗入他五脏六肺,沉淀到他虚弱之极的骨髓,填补他自小亏损的身体。连带着就连他这副皮包骨,看起来都似有了一些血肉。
但若有人在旁定可发现,鬼哥周身的草地渐渐枯萎,离他最近的一周野草不过盏茶功夫,就已经完全枯死。而实际上,其周身约五丈之内,所有草木都在渐渐枯老,就连一株大榕树,也不免多凋落了许多叶子。
鬼哥的身躯渐渐恢复,不但渐渐达到了这个年龄本应有的精力,而且似乎是没有止境的在不断增长。不知是否因精力的突飞猛进,鬼哥此时刚刚开始了一个好梦,在那梦里.。
而此刻的廖风,却仍停留在丰河之畔。不过他此时看起来极为诡异,身体浮空不落,周遭一个浑圆的空间,其实已在沙土之下达数丈之深,却并无一粒沙土及身。虽然他此时仍在入定神游的状态,但周身经脉的运转却如大江飞驰,奔流不息。一股股雄厚的真气缓缓散出,将周围的沙土越压越实,而他的身体却像是静静悬浮在其中的一片轻羽。
如此不世玄功,早超越了一般世俗武学,进窥天人至境。武功到了这个程度,与心境早已融汇而一,若想百尺竿头再进一步,当真是谈何容易。
他似乎不过三十许人,其实却早已是年过百岁的老者。他已可以缓缓从天地之间摄取一切赖以生存的养份,亦可轻易控制身体维新易旧,而让自己保持在三十岁时最为强健的状态。但他还是本能的感觉的到,死亡正在越来越近,近在咫尺。
九十余年来,他游历天下众多国度,行程数十万里。寒暑枯荣之中虽然功力仍在日益精纯,但进境极微,速度越来越慢,他却始终不能再真正跨出下一步。岁月愈久,知见愈广,心境也越来越为坚实,牢不可摧。他曾怀疑过,自己的武功是否已臻人世间的极致。但他很快便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他的心境始终未得圆满。冥冥之中,纵隔万水千山,他也能感应的到,此刻的他仍逊师弟一筹。
他似乎感觉在一扇大门之外徘徊,却始终看不见这扇门,更谈不上踏入门中。但昨日与一个奇怪少年的偶遇,让他得到了新的契机,也让他已然麻木的心境,注入了一股久违的活力。
是以这一次的闭关,对他来说犹为重要。在如此之深处闭关,可以汲取更为精纯的地阴之气,亦可免去外魔打扰之危。但坏处,便是所承受的压力太过巨大,数丈深的地底,单是上方沙土之重便有数千斤,而更为可怖的是周遭的沙土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天地间没有任何血肉之躯能在这等重压下存活。而廖风却是纯以护身真气,生生将沙土迫在身外,这份功力,真可谓惊天动地。
廖风于朦胧之中,隐约见无数光亮散落在远处,稀疏不规,明暗有别。自他六十年前本门玄功大成之后,方能驾驭这等高深禅法,感应到这世间生灵的灵光。
光即生于灵,亦发于心,两相响应,才会在他的心神中呈现出如此瑰丽之象,好比于漫天星斗,浩浩荡荡。
没有一道光芒是静止的,它们各有方向,快慢不一,飞驰于虚无之中。他没来由的感觉的到,这些光芒虽似杂乱,却有一个共同的根源。而这个根源,亦是他苦寻了数十年而不可得的真相。
他曾无数次,从亿万个方向,试图寻索与勾勒出这个根源的所在与真相,但冥冥中却总是有一种力量,每在他游离于生死之际,便将他推了回来。如此之深的冥想神游,极易让人于迷失中意识消散而亡。他能存活至今,实是近乎神迹。
或许这次便是他最后一次闭关神游,因为这一次,与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同。他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自己的心神上,盖天地之广大与心念之精微,照神离心而意深入魂。出乎意料的顺利,竟没有半分抵触。
确如那少年所言,他自身也不过是一道光芒而已。但这被他忽略了许久的光芒,已然极为黯淡,如狂风中的烛火,只偶尔还能发出微弱的光亮,已经透出了死灰般的意味。
他不由自主的拼尽全部的力量,意念向着这光芒的来处回溯奔行。突然间一切看来都静止了,但在他感觉却是越来越快,越来越近。仿佛他要寻找的根源,已然触手可及。
就在此时,一阵奇大无比的力量将他的精神生生止住,剧烈的痛苦如潮水般的阵阵涌来。他不顾一切的伸出根本不存在的手,想要去触摸前方那已经隐约出现的轮廓,但却在一阵巨大的轰鸣声中,生生被震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