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交谈以来,鬼哥还是头一次听见廖风话说的这么顺耳。连忙道:“廖大哥这话说的好,小弟早就想说,就是没有大哥这般的口才。”
廖风长身而起,仰望天空。说道:“我辈所求,乃是那真正的天地宇宙之奥秘,万法之源。这世间的一草一木,一露一尘,无不是此源衍化而来。一动一静,一寒一暖,所有的变化也尽与此源连绵一体。万法之源的真正面目,亦隐藏在大千万象之后。行者正是要从这无数形态与方向中,寻求那万法之源的真相。此源如朝阳,光芒化万象,能否回溯此源,这就要看个人的悟性与机缘了。”
鬼哥不太明白廖风在说什么,只感觉廖风的身影忽然真像他所说一般,化做了一道光芒,从眼中掠过。而鬼哥的心神却是要强行被这光芒带走一般,鬼哥本能的一颤,眼前的天地又恢复过来。
鬼哥望着廖风的背影,出神道:“那要是悟性和机缘什么的,也不过是那一道光呢?”
廖风身躯一震,转过头来,双眼便像是黑夜中的星辰般闪耀。鬼哥只感觉这眼神似乎一下子便穿透了他的身体,似乎身体里还有什么东西在这眼神一刺之下隐觉不自在。
廖风却在紧盯着鬼哥的双眼时,猛觉鬼哥眼中如一个混沌般的世界,风起云涌,有种仿佛要被卷入其中的错觉。连忙将眼神错开,望向鬼哥腰间的黑色长剑。问道:“小兄弟是用剑的,不知是何家何派?”
鬼哥只觉在此人面前,似乎什么都无法隐瞒,连忙摆手道:“我哪会什么剑法,用来唬人的。”
廖风笑道:“小兄弟太谦虚了,可否借剑一观?”
鬼哥连忙将长剑奉上。廖风捧剑边看边道:“此剑两寸为宽,长满三尺,剑刃是九锻九炼的乌钢混金,剑柄却是天下至宝玄坤石所制,这种身柄浇铸一体的炼剑之术,只在古籍中出现过,想不到却是真的。若是古物,当有岁月之痕。但此剑色韵如新,甚至并未开刃,这倒奇了,难道还真有精通此道的铸剑大师隐没世间。”
当下缓缓挽剑起舞,姿态潇洒,旁逸横飞,无不似垂瀑柳摇,飘飘然如神仙之状,剑上一阵细铃似的长鸣,更是清明悦耳。鬼哥虽然看不懂廖风剑法的玄妙,却也隐约猜到,此人是一位极为了得的高手。鬼哥正看得起劲间,忽间眼前寒光一闪,剑锋已然抵在了眉心,不过他还来不及害怕,廖风早已收剑别向,鬼哥心下这才一阵颤憟。
廖风演了几招,收剑道:“原来小兄弟当真不懂丝毫武功。”
鬼哥心下直冒寒气,只能点了点头。
廖风将剑还递予鬼哥,似是大惑不解的自语道:“三尺乌钢剑,怎能如此之轻,奇怪奇怪,可惜可惜。”
鬼哥不知他是说此剑是次品,还是可惜此剑落在他手。当下大言不惭道:“那也不要紧,在下过几日,便到天剑门拜师学艺。若能拜得天下第一高手无锋子真人为师,好剑和剑法都不缺。”
廖风怔了一怔,叹道:“连无锋子这点微末道行都已是天下第一高手了么?”随即才醒悟,这小子的话,恐怕不实。当下笑笑不语。
鬼哥本也未打算真到什么天剑门,不过是硬充门面。一听廖凡之言,竟是连无锋子都远没看在眼里。于是又道:“不过天剑门规矩太多,没意思。还是找找什么庄那样的隐世高人的好。”
廖风如何不知他在动什么脑筋,略微一笑,却未接着再说,只是低头翻找行囊。鬼哥确是有心跟他学个三招两式,但见廖风不搭这茬,心下便又在疑他胡吹大气了。廖风找了一时,竟从囊中找出一把黑色剑鞘来。这剑鞘满是雕纹,鞘上有长带,亦有挂钩。可以背负,亦能悬腰。
廖风笑笑道:“说来也怪,在下前几年在北地之时,无意中得到这管剑鞘,只是见它形象雅致,不忍丢弃。今日与小兄弟一会,相谈甚欢,此鞘便赠与小兄弟吧。”
鬼哥也笑道:“廖大哥背了几年,一定贵重。小弟这不成了夺人所爱了么。”嘴里虽然客气,手却已不客气的接了过来。
廖风道:“小兄弟这把剑,为当世上品,若是无鞘,不但招摇,更不方便。此鞘尺寸,与小兄弟之剑正为合适,颜色也是绝配。想来老天爷让我背来此地,正是为小兄弟准备的。”
鬼哥喜滋滋地将剑插入剑鞘,果然是如同一体,分毫不差。再将剑负在背后,剑柄斜斜探出肩头,鬼哥顿觉自己已是一个成名的剑客。那脸上笑出的皱纹,怎么也抹不去。连忙笑道:“小臭,快去给廖大哥多抓点鱼,让大哥带着上路。”
廖风也背上行囊笑道:“带不得,鱼这东西,一日便臭了。闻兄弟,今日就此别过了。过几日若到黎州,咱们再会。”
鬼哥心里正美得开花,连忙道:“好好,到长湾就说找鬼哥,容易得很。”抬头之时,却发现廖风已没了踪影。
鬼哥吓了好大一跳,还以为自己发梦,不由自主的掐了左臂一把,确是感觉不到疼痛。鬼哥左右开弓,又抡了自己两个大嘴巴,顿觉一阵火辣。鬼哥确定了自己不是做梦,心下更是发寒,连忙招呼小臭,顺流向下流溜走。
就在鬼哥刚才驻足不远处,平坦的沙地如被一双大手拔开一般,向两侧分开。露出其下的沙坑,以及沙坑中那残留的包袱。廖风坐在包袱旁边,拿起鬼哥丢弃的酒瓶,嗅了一下,眉头登时皱紧。口中喃喃道:“此酒中这股逆冲之力,若是常人服下,定然气血逆动而毙。便是武林高手,恐怕也经受不起。看来倒像是一种剧毒,不过普天之下,值得运用这般毒酒之人,不外这么几个,那么有此用心之人,也不难推测。”
说着放下酒瓶,又拈起那鬼哥吃剩的一些残渣。神色更是古怪,又道:“可是这种丹药,几乎集天下最歹毒之物所炼制,难道是被人吃了?”旋即一弹指,几点漆黑的血滴落在沙中,廖风望着血肉模糊的双指,沉吟不语。想了又想,才运功化去。
过了半晌,才叹道:“确是这孩子的气味,绝不会错。不过他体内并无半点真气,更无丝毫武功,如此便说不通了。他的眼神,只有先天内力到了通天贯地之人,方可能有那般光芒。可他偏是姿质平凡,心智更是愚钝,便是我与师弟同时教导,也不可能在这个年纪.。他竟能点出我所走之歧途,这又怎么说?还有那只鹰.。”
此人越想越是糊涂,久久不能释怀,长嘘短叹,只是回想鬼哥不已。而鬼哥一口气走出五六里远,竟是丝毫不觉累。倒是不知为何,一连串打了四五个大喷嚏,这才停住脚。骂道:“哪个杂种王八蛋又在背后咒你老子了,哈切!”
肩上的小鹰立时似讥笑般的一阵怪叫。鬼哥扭头骂道:“还有你这臭鸟,把老子抓出这么远。走了这么半天都没有船,再往前没了靠泊之处,船都没得蹭。要回黎州,还说不准要走几天。你奶奶的熊。”
小臭更是暴躁怪叫,连连啄咬。仿佛是与鬼哥辩理,又像是夹杂着咒骂,总之这一人一鹰闹了个好不欢乐。说来也怪,这黎山鹰纵幼,爪利嘴尖,堪比刀剑,此时对鬼哥又抓又咬,竟没划破他半点皮肉。而鬼哥昨日身上的擦破之伤,也早在不知不觉中消失,只不过鬼哥心情大为不同,一时间没有注意到而已。
他们打闹一时,鬼哥显是落在下风,不免垂头丧气。眼见小臭啊啊怪叫,又不断拍着翅膀,又上下摇头晃脑。鬼哥盯着它看了一时,竟突然明白了这畜生的意思。怒骂道:“啥?还要飞?去你大爷,你是怕摔不死你老子。”
小臭亦闻言大怒,展翅如铁,一翅重重扇在鬼哥头上。鬼哥只觉一阵晕眩,却感觉小臭立时抓住背上的长剑,斜斜的抓着他飞了起来。鬼哥只觉劲风扑面,杀猪也似的叫将起来。
小臭这一翻飞驰,又与来时不同。那时是本能在促使它慌忙逃遁,此时却是开怀悠哉的耍弄鬼哥,更兼不知不觉中喝下了那点剩酒,不但灵智大开,劲力也有所增加。这一展翅,震翅长鸣高飞,如风驰电掣,不过盏茶的功夫,已飞出十数里来。
鬼哥见这臭鸟带着自己只是沿河两测,飘忽来去,生怕它抓不稳,又怕剑带崩断,嘴里不停的叫喊。小臭似乎也觉有些疲劳,挑了一处平坦之地,稳稳当当的将鬼哥放下。鬼哥双足一着地,却站立不稳,一跤坐倒在地。小臭落在他膝头,侧眼观瞧,又低叫数声。
鬼哥喘了一时,挠头道:“确实还行。不过不是鬼哥信不过你,实在这事也太悬了,不行不行,咱们还是找个地方等船。”小臭不待他再说,直接抓着脚踝将他提了起来。
鬼哥大叫道:“好好,不坐船不坐船。”小臭这才将他扔下。
鬼哥目光呆滞,口中却念道:“这他妈才叫没事找罪受,直娘贼,老子怕你了。这就是命啊,来吧来吧,哪儿摔死哪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