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言安素跟着传讯小兵来到火宅佛狱下榻的驿馆时,还没见到拂樱却是意外遇见了前来探望拂樱的百役侯以及一个黑衣人。
那黑衣人一身漆黑,唯有在转身时衣袍摆动下见得衣摆处所绣暗纹,以及衣襟边缘赤金色边饰,虽然言安素认不得眼前人,但至少还是知道那代表着佛狱的最高权力层。
也就是说这个人在佛狱之主的心里,地位比公侯还要高出一头。
那人背着光线,面容藏在阴影下,向她投来的视线凛冽的就如同佛狱的风沙,使她不能直面正视。言安素面无表情低下头的同时屈身单膝跪地,出口的声音是冷漠而平淡的,毫无起伏。
“属下参见侯……守护者。”
“倒是有些眼力。”言安素站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然而她只是刚听见衣袍的摩擦声,下一刻低垂的视线里就出现了一双黑靴。“她便是凯旋者一直在寻找的人?”
虽是问话,然黑袍人的语气却是已经肯定。
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就见一只白皙的毫无血色的手伸至她跟前,轻佻的捏着她下巴抬起。
随着视线的转移,言安素终于看见了来人的面容。
细长飞扬的眉眼,沉若深渊,挺俊的鼻梁,薄唇抿出冷硬的弧度。被他轻轻一扫,言安素却觉得整个人浸在冰冷的海水中,冷彻入骨,让她不由胆寒。
不自觉地垂下眼帘,暗自运功抵抗着对方刻意释出的压迫。
“恩。”答话的是一直跟随在他身后的百役侯,看着黑衣人的举动,锐利的眸中闪过一道异彩。
“根骨不差。”一句赞赏,却令言安素心头莫名一慌,还未及细想,百役侯的下句更是让她疑问。
“殢无我看中的,自然有过人处。”审判的视线实质般的落在言安素的身上,令她不觉有如针刺,坐立不安。
黑袍人闻言睨视了百役侯一眼,眸中划过微弱光芒,似是明了什么。
凉薄的唇勾起小小的弧度,淡淡开口,“不单单殢无我重视她。”言罢,视线有意无意地扫了拂樱紧闭的房门一眼,继而收手,转身离开。
闻言,百役侯看着她,目光阴鸷却在转瞬间消失,快的几乎让人以为不过是错觉,衣袍摩擦,而路过她时留下一道难辨其意的哼笑。
被留下的言安素稳着轻颤的身体,心中却是疑惑万分。两人莫名的对话,莫名的举动,以及那隐隐流动着对她的杀意,都使她不解。
理不出头绪,解不出答案,言安素倍感烦躁。这时本不该动静的房门蓦然打开,拂樱顶着一张失血苍白的脸站在门后,见她立在门外,紧蹙的眉不自觉地松开。
“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
几乎异口同声的两人相互问道。
“没事。”
“我会有什么事。”
再一次,虽内容不同,但仍是同时开口。
一愣,皆没想到彼此如此默契,一时无语,不免尴尬起来。
“咳,你呀,伤势那么重,怎么随随便便就起来呢?”一清嗓子,言安素率先打破这诡异的沉默,扶着拂樱回床上的同时观察了下他的伤势,却是让她直接皱起了眉头。
“你这样,我看还是向百役侯请个假,先佛狱休养休养吧,反正之后也轮不到你表现。”
“没关系的,不过一点小伤罢了。”感受到她的关心,拂樱面色苍白却带着暖笑。
“小伤?!”听他这么说,言安素心头腾升一簇火,不由被气笑了,手下的劲儿也随之加大,狠狠按上他的伤口,只听得对方一声闷哼,却愣是没喊出声来。
咬了咬牙忍过那一阵疼痛,抬头看见言安素黑眸中暗藏的忧心时,拂樱只感内心暖洋洋的,原来有人担心的感觉竟是如此好。
“我现在可是个伤患啊!”仰起头,露出点点委屈神色,是料定她对自己无法狠下心。
闻言,余光瞥见拂樱脸色确是比刚才更苍白了一些,言安素感觉心脏一阵紧缩,虽面色依旧不虞,但手下的力道倒是减轻不少。
“你也知道你是伤患?”瞪了他一眼,看着刚才手按的地方渗出丝丝血色,言安素未放松的眉头更加紧缩了,暗暗怪自己下手太重,边转身拿伤药边道:“乖乖躺着,我给你换药。”
清洗、上药、包扎一气呵成,完美的手法可见其熟练地程度。
恶作剧似的在拂樱肩头绑了一个特大蝴蝶结,言安素拍了拍手,看着自己的杰作十分满意。
浑身除了脑袋被绑的类似木乃伊的拂樱看了眼自己的独特的造型,眼中闪过无可奈何,面上仍是带着温柔笑意,好像丝毫不知道对方的故意为之。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解决了拂樱的伤势,言安素拉过一旁的椅子靠床而坐,顺手还为拂樱倒了杯温水递给他。
“再过两日吧。”接过茶杯轻啜一口,拂樱淡淡回道。
看着床上之人身上遍体的伤,言安素眼眸闪过一抹黯然。拂樱如此拼命,想也知道是因为百役侯,对拂樱而言百役侯是艰难中推扶他的力量,更是他的伯乐,想来他也不想让百役侯失望吧。若是将来百役侯有失,只怕拂樱不会善罢甘休,更何况昨日……
哎,该怎么办呢?
思绪想着别的,耳边似乎传来拂樱的询问,言安素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应道:“恩。”
“那这两日就辛苦你了。”
“嗯?辛苦什么?”回过神,听见拂樱这么说,言安素迷茫着表情,回问。
“你刚才答应了我,这两日照顾我直到我能下床,这么快就忘了?”
闻言,言安素睁大眼睛,狠狠瞪着一脸无辜样的拂樱,咬牙切齿地恼道:“你又设计我!”
“哪有?我可没自虐的喜好。”说着,瞟了她一眼,暗含深意。
某个一发狂就去琅琊岭自虐的人一收到他的眼神,略略一沉默,紧接着抓狂道:“既然如此,那你就一个人好、好养伤吧!”向拂樱丢了个白眼,言安素直截了当转身就走。
拂樱也不阻止,只是坐在床上就这么看着她,一眨不眨。
反倒是言安素气势汹汹走到门口,却怎么也跨不出那个槛。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腿,又回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人,言安素挫败的一叹气,回转身哼哼唧唧道:“看来你就是吃定我心软!”
虽然嘴巴上依旧不饶人,但她仍是担起照顾的责任。
谁叫她早已习惯了呢!
看着为自己忙里忙外的人,拂樱一直紧握的手掌也送了开来,在对方看不到的地方轻轻吁出一口气。
其实他也不是什么事都那么淡然有把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