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总连忙故意靠近了孙小兵,低声问:“听陈总说,你与龚家的公子关系不一般?”
孙小兵恍然大悟,王总让他出来,原来还是想扭转局势,因为那个医保报道的事情,他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王总,只能闪烁其词,“嗯,就是认识而已,没有深交。”
陈枫却笑着给孙小兵夹了一个蒸蟹,孙小兵惶恐地欠了欠身,对陈枫连声道谢。
“不要谦虚啊,小兵,上次琉成那事后,就知道你与龚家有些关系了,后来听姜琪说你与龚家那个回国的公子是朋友。”陈枫说得很随意,但在孙小兵听来却有些惊心。
王总也看着孙小兵说:“孙小兵,也不要紧张,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与那位先生认识一下,不知道你方便不方便安排。”
醉翁之意不在酒,孙小兵终于明白王总忽然请他出来,原来是想认识龚晨。
孙小兵还真不好回答,首先龚晨最近已经心烦得要命了,他愿不愿意与王总一起坐坐?另外,东风医院与媒体的关系已经跌入低谷,王总找龚晨也不知道是否会火上浇油,乱上加乱。因为上次被见习的事儿,孙小兵一直对王总有些意见。
看孙小兵没出声,陈枫在旁边帮腔:“小兵,你不要有什么担心,王总要认识一下那个朋友,不是什么坏事,对你的朋友有好处,对你也一样。”
王总接着说:“这次医保的报道,我和陈总后来都觉得有些蹊跷。本身报道时我确实不太知情,但却顺利发稿,还发那么大的版面。就算是发稿了,有一些影响,但也不至于变得现在这么糟糕。我们一直觉得背后有一些人在推动着整件事往不好的方向发展,导致整个事情政治化、严重化了。”
孙小兵真不想蹚这种浑水,他就是一个小记者,何必卷进这种旋涡里。他才懒得管这种事情,他打算敷衍一下王总和陈枫,表面上答应,但却不会真去跟龚晨讲,“我试试问问,但他愿不愿意出来我不敢保证,王总。”
王总对陈枫使了一个眼色,但被孙小兵看在眼里,他不知道王总和陈枫在演什么戏。
陈枫丢出一句,“这件事与他们家族有关,线索来自他们,后来事情的发展也跟他们有关。”
孙小兵不解,“不会吧,东风医院现在负面新闻缠身,不会这样自己找事吧!”
王总哈哈大笑,轻轻地拍了拍孙小兵说:“你还年轻啊,很多事情你还看不明白。”
龚晨曾经被家人说他太年轻,现在孙小兵也被他老总说他太年轻,也许他们真的过于理想化,过于感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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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后的孙小兵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着王总与陈枫的那几句话。
整个医保内幕调查报道的出炉与龚家有关,后面事态的严重化也与龚家有关,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王总说孙小兵太年轻了,也就是很多时候看不清事情背后的内幕,只能看到事情的表象,社会经验还尚浅,可是龚晨呢?如果龚晨跟王总见了面,老谋深算的王总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利益给龚晨设下什么圈套?
孙小兵不敢往下想,他还是觉得不能安排他们见面,在他眼中,王总不是什么善人。可是孙小兵转念一想,是不是因为上次自己被见习,一直对王总怀恨在心,曲解了王总的意思,说不准王总真的能帮助龚晨,也帮助了他自己呢。
孙小兵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按兵不动,静观其变。如果非要有点儿行动的话,到时再去找龚晨,试探一下,提醒一下他。
平常在报社很难看到的柳总,现在每天晚上都会待在报社。夜班编辑值班时,他甚至每天都会在美编室待着。深夜,夜班编辑下班时,他还会叫上两三个编辑一起到路边的大排档吃消夜。
苏婉婷却很多天都没在报社出现了,真是给自己放大假了。
《东州报》因为上下都在整顿,整个版面风格大变,法治生活部那些涉及烧杀抢掠的稿件也很少出现,或者直接被压缩成豆腐块了。孙小兵依然穿梭在城市中,做一些不疼不痒的零碎稿件。
陈枫有次在报社楼下碰到孙小兵,追着问上次说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孙小兵支支吾吾说跟龚晨讲过,但龚晨现在很忙,腾出时间后会给电话回复的。
陈枫笑着说要追紧一点儿。然后将孙小兵拉到一角问:“最近做了什么好新闻?”
孙小兵看见有路边的同事远远地避开他们,他也有些不好意思,敷衍了一句,“能做什么新闻,现在都像被阉割了一样,没一点儿激情。”
说完孙小兵有些后悔,对陈枫说这些干什么。没想到陈枫压低了声音说:“最近可是好机会啊,要努力,不妨做些策划性的报道。”
陈枫随意的一句话却点醒了孙小兵,不是这句话的前半部分,而是后面的提醒:孙小兵不妨做些策划性的新闻。
孙小兵点点头,匆忙走进电梯。
刚回到办公室,姜琪就风风火火撞进来,笑嘻嘻地说晚上要请贺雅与孙小兵一起吃个饭。
傍晚,在跟贺雅去姜琪家的路上,贺雅还抱着一本英语教材,孙小兵看着就有些生气,但又不便说些什么,当初可是他亲口说支持贺雅出国的。
贺雅上了出租车,就依偎在孙小兵的身上,惊讶地说:“你最近怎么感觉有些瘦了?”
孙小兵看着贺雅,“是吗?没有女人的关心,男人不瘦才怪。”
贺雅若有所思地低下头。
到了姜琪家,欧阳志与姜琪还是老一套,在朋友面前大晒恩爱。贺雅和孙小兵陪着姜琪的母亲聊天,姜琪在厨房里忙碌,欧阳志在一边也不闲着,不是洗菜,就是递碗,时不时还帮姜琪擦擦脸,姜琪总会回以幸福的微笑。
姜琪的母亲不住地点头,贺雅一副羡慕得要命的样子,而孙小兵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不知道是嫉妒,还是上次冉冉那件事在心里作怪。
几个人坐在一起吃饭时,姜琪的母亲总是不停地说:“我家姜琪真是长大了,以前连下个面都不会,现在做的菜真不错。”
贺雅在一边咯咯直笑,“女人有了男人,什么都变了,天生就是奴隶的命啊!”
姜琪却一副小女人的样子,将头靠在欧阳志的肩上,看着一桌人吃得津津有味,心里早开心得像喝了蜜一样。
欧阳志真会演戏,不停地给姜琪和她母亲夹菜,还恨不得将菜喂到姜琪的嘴里。
孙小兵真被欧阳志恶心得快要吐出来了。
而这对贺雅却真受用,她赖在孙小兵身边,不停地撒娇要孙小兵多学学欧阳志。
孙小兵心里想,这女人也真是天底下最难懂的动物,前几天都恨不得剥了欧阳志的皮,现在又对欧阳志认同得要命。
姜琪兴奋地站起来,像是要宣布重大消息一样,“贺雅,孙小兵,我和欧阳志在东州马上就有家了,我们买房了!”
贺雅高兴地叫起来:“哈哈,姜琪要嫁人了,我要做伴娘了。”搞得就像是她马上要结婚似的。
孙小兵怔在那里,敷衍着笑了笑,他真想不明白,外面还欠着东风医院十几万元的医疗费,欧阳志从哪里搞来的房子首付款,姜琪也没钱啊。
孙小兵想不通,以东州现在的房价,就是买一个七十平方米的小房子,首付最起码也要个十多万元吧。可是别人的事情,哪里要他操心,又没有借他一分钱。
满桌的人都高兴,就孙小兵最郁闷,在东州混两年多了,连个家都没有,走了程莉,来了贺雅,现在贺雅却要出国。听着贺雅说要当伴娘,他就来气,她不是说等着姜琪婚礼后,就要出国了吗?难道姜琪真是赶着结婚,然后好让贺雅安心出国?
孙小兵头都大了,心里一直骂着自己没用,连个女人都守不住。
欧阳志越来越像个爷们,而孙小兵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个娘们,孙小兵只能骂自己不争气。
路是人走出来的,欧阳志那么艰难,硬是杀出了一条血路,而孙小兵看似前途光明,却发现路越走越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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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刺激,贺雅从姜琪家出来后,就直接对孙小兵说:“走,去你家。”
孙小兵像接到圣旨一样,拉着贺雅上了出租车,直奔他那个好久都没女人去过的“狗窝”。
推开孙小兵租住的公寓门,贺雅吓坏了,房间里乱得像个垃圾场,地上横七竖八地堆了一堆泡面,衣服袜子撒了一地。
贺雅有些心疼地说:“你就这样照顾你自己的?”
孙小兵没说话,直接抱住了贺雅。贺雅的身子马上就软得像水做的一般,任由孙小兵将她抱上了床。
可能是孙小兵最近生活得太压抑了,也可能是他太想贺雅了,倒在床上的两个人没有了语言,房间里只留下重重的呼吸声。
很多时候,孙小兵都觉得,任何的甜言蜜语、花前月下、海誓山盟也代替不了身体交织在一起的那种碰撞。
当一切回归平静,孙小兵紧紧地搂着贺雅,喃喃地在贺雅耳边说:“留下来吧!”
贺雅笑了,使劲在孙小兵的身上揪了一下问:“你怕了?”
“不是怕了,是累了,我真的累了。”
那一刻,贺雅突然觉得很幸福。也许她的心里早就在等着孙小兵的“投降”,但孙小兵“投降”了,她却有些犹豫了。
人生总是矛盾的,小时候我们总想快点儿长大,当我们长大后,却又开始怀恋从前了;上学时我们总想快点儿工作,当我们工作后,却开始想回到学校了;心中总有一个梦想希望能实现,当我们实现后,却觉得并不重要了;我们总希望能拥有一份甜蜜的爱情,可等爱情来临时,却有些不懂得珍惜了;恋爱时总想着能走进婚姻,可等结婚后,却发现婚后的生活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美好了。
贺雅默默地起身,穿好衣服,收拾房间,洗好袜子,将脏衣服扔进洗衣机,做完这一切,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孙小兵后走了。
房间里异常的静,空气异常的闷,就像黎明前的黑夜,退一步寒夜凄清,进一步曙光乍现。
曾经,程莉从孙小兵的身边悄悄地划过,他甚至没有勇气和力量去留住程莉,而今天,贺雅也即将远离他而去,他终于下定了决心,想留住贺雅,而贺雅给他的答案,在他看来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孙小兵躺在床上一夜没有睡着,抱着一本小说翻了一晚,最后却发现不知道小说到底讲的是个什么故事。当他拉开窗帘,外面已经亮了,孙小兵走到阳台上,伸了伸懒腰,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回到房间吃了一碗泡面后,靠在床上,竟然睡着了。
因为是周末,贺雅本来和父亲约好陪他早上去跑山,没想到一觉醒来快到晌午了,姐姐和姐夫都到了家里。贺雅到客厅时有些不好意思,对着正在看报纸的父亲说:“爸,早上怎么没叫我呢。”
贺雅的父亲将鼻梁上的眼镜摘了下来,笑了笑说:“看你睡得那么香,哪里忍心叫醒你这个懒丫头呢。”
贺雅“嘿嘿”笑着进了洗手间。父亲总是父亲,在老人的眼中,她永远是那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
贺雅忙完了刚坐到沙发上,母亲就端来一碗面条,然后边看着贺雅吃面边说:“贺雅呀,现在准备得怎么样了?我和你爸可是操碎了心,等着你出国呢。”
贺静马上坐到贺雅身边笑着说:“还是爸妈最疼你,你可是我们家第一个出国的人啊。”然后回头和父母开玩笑,“等贺雅出国后,我们也要抽时间去美国看看她,呵呵,我还没出过国呢。”
赵德柱对贺雅去美国留学也显得有些热心,对贺静说:“贺静,贺雅去美国时,到时候我们一定要准备个大红包。”
贺雅停下手中的筷子,嬉笑着说:“姐夫,大红包有多大啊?”
贺静白了贺雅一眼说:“亏谁也不能亏待我们家妹妹呀,以后姐姐还要搭着你的机会去那边遛一圈的。”
贺雅对着贺静做了一个鬼脸,然后挤在贺静身边小声问:“那你不能小气啊,说,准备多少?”
贺静笑着说:“看你这没心没肺的样子,爸妈早把钱都给你准备好了,我和你姐夫啊,至少也要包个万儿八千的吧!”
贺雅撅着嘴说:“嗯,我以为好多呢,万儿八千的。”
赵德柱说:“现金是没有,银行卡一张,想要多少,你姐就存多少。”
贺雅一手挽住贺静的脖子,贺静吓了一跳。贺雅在贺静的耳边说:“还是姐姐好啊,做妹妹真幸福。”
贺雅母亲瞪了她一眼说:“快点儿吃面,以后让我们少操点儿心就好了。”
贺雅父亲坐在一边,一句话都没说。
贺雅像想起什么似的问:“你们不怕我嫁不出去了,不催我了?”
“嗯,怎么不催你,早点儿让我们省心,我和你爸就高兴了。”贺雅的母亲说。
贺雅笑了起来,“原来还是想让我走啊,看我烦心呢。”
贺雅忽然想起了孙小兵,试探着问:“我一定做个听话的乖女儿,不过爸妈,你们不能对小兵脸色好点儿吗?我喜欢他,你们以后一定要祝福我们。”
贺雅母亲看着她的父亲,贺雅父亲的脸色一怔,对贺雅说:“等你回国后再说。”
“你看,你们还是在敷衍我嘛,我以后肯定是要和孙小兵在一起的。”贺雅说。
贺雅母亲语重心长地说:“要是你们都经得住考验,我和你爸将来也不会反对。”
贺雅站了起来,搞怪地敬了个礼,“放心,我们绝对是久经考验的革命战士。”
孙小兵想让贺雅留下来,而贺雅却越来越对去美国动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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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雅又开始每天都来缠孙小兵了,除了工作,剩下的时间恨不得都交给孙小兵。
孙小兵却感到有些惶恐了,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贺雅有些不解,孙小兵对她说,要多去陪姜琪,姜琪刚经历了那么大的事情,现在虽然一天天在变好,但再坚强的女人内心都是软弱的。贺雅对孙小兵那些话却有些不以为然。
孙小兵话还没说完,贺雅就接到姜琪的电话,姜琪在电话中哭哭啼啼地说欧阳志被打了。
贺雅忙安慰姜琪不要着急,她和孙小兵在一起,马上赶过去。
孙小兵说:“谁敢打警察,不怕坐牢啊?”嘴上虽然这么说,但一把就抓过贺雅手中的手机,问姜琪到底怎么回事。
姜琪说她还在外面采访,刚接到电话说欧阳志在他们新房里被打了。
孙小兵明白了,欧阳志不是在工作中被打,看样子应该出了什么麻烦事。他让姜琪不要急,问了新房的地址就拉上贺雅赶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