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老头在向回走的时候，忽然在从两扇紧闭的铁皮门缝里，看见个灵活跑动的身影，犹如一道黑色的闪影，瞬间便从他眼前划过。
这回可以肯定的是，确实是个人。当然跟头天见到的那个鬼影不同，也许是看出木子有疑问之色，老头斩钉截铁地表示，二天看见的绝不是一个东西。
“身形不一样么！前天那个扁扁的纸片似的，而第二天的那个，根本就是个小偷了！”
偷儿一点鬼气没有地在厂子里乱窜，老头也心眼挺多，不直接喝住对方，直到那倒霉催的爬上电缆堆，才声如洪钟地怒喝一声：“抓小偷啊！”
那人被吓了一大跳，却并没有回头更没有停顿的意思，本已快爬到电缆堆顶尖上的，却一溜烟地从油布堆上滚了下去，转瞬之间消失了踪迹。
这天下雨，月色不明，那人又走得极快，因此老头没看清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他也并不在意，检查货物没事之后，被雨淋得有些发抖，情不自禁想到前天的鬼事，缩起脖子来忙又回了自己的小屋。
木子听完，唇角微微勾起嘲讽弧度，浓密纤长的睫羽轻轻覆盖眼帘，看不出她此刻究竟在想什么。
老头把炉膛上的湿袜子翻了个身，顿时屋里涌出一股霉味潮气，布的浆水味，绒线的臭羊毛味，混合在一起的气息，几乎令人窒息。
木子站起身来，竭力忍住想捂住鼻子的冲动，问道：“只看见了这两回么？”
老头不敢相信地看着她：“两回还少？看来你是不了解咱们这个小镇！这里人都老实的很！从前厂子多又都是国营，大家吃得起穿得起，镇子又小，谁不认得谁？谁会动歪门邪道的心思？这些年倒是国营变私人了，外来打工的也多了，可也都是凭双手吃饭，三班倒本就累得厉害，家里又有老有小要养，哪有那许多花花肠子？！”
木子点头，表示这话没错，脸色却有些犹豫：“听说这块地空了很久，是个什么缘故？又为什么近期一要公开拍卖就出了古怪？”
老头望望她，心说你不是房产商的人么？拍不拍的你该比我清楚吧？至于古怪，那就更不是我这个老头子管得着的事了。
木子看出他的意思，不由得冲他笑笑：“强龙也比不过地头蛇。我们虽前期做了详细的报告，可您是这里当地老人，有些事，您比我们更门清才对。就比如说那个什么风水大师……”
说到这里，木子住了口，并意味深长地看着老头。
老头尴尬地笑笑：“原来你也知道这个？哎说起来，确实也有些古怪。这块地十年前卖出去过，可只要一打地基，就出水，地基不牢房子还怎么盖？不管做什么用途，盖不起房子来都是白费心机。所以一晾就是好多年。”
木子眼中闪过精光，追问道：“听说这事现在不是问题了？”
老头疑惑地看着她：“你不是知道风水大师了吗？去年市里有家房产公司看中这里，也听说了地基的事，特意 请了这位 高人，镇里还特意遮遮掩掩地不让人知道，把这一片都围挡起来，高人在里头做了一天法，然后再打，就没问题了。”
木子走在门口，屋里门窗通闭不通风，气味实在够呛。
“这些是你亲眼所见还是道听途说？”
老头一脸看白痴地表情：“不跟你说了这里都围挡起来了么？还看什么看？除了那个高人，谁也进不去，还看什么看？连镇领导和和房产公司的代表都进不去！这也正常，做法么，总得避着点人。”
木子不置可否：“哪家房产公司你还记得么？”
老头笑了：“你怎么来的你不知道？如果不是你的老板就一定是你老板的竞争对手呗！看你挺聪明的一个姑娘，怎么问得出这么傻的问题？”
木子这才想起自己的身份，不由得也笑了，冲老头竖起大拇指，然后趁势打开房门：“您老辛苦，再多看几天，等大居已定，如果真是我们公司拍下的地，您就一定还能保留这份工作。”
老头高兴起来，忽然又担忧：“希望真是你们就好了，听你口气，请高人的事你一点不知道， 估计不是那家先看中的，这事怕你们有点悬。”
木子一脸镇定：“事在人为么，走了，您歇着。”
走进雨里，木子不由得打个寒战。
这事比她开始时还要复杂得多。
走上分隔旧街和镇中心的石板桥，木子站在顶端，看了一眼自己落脚的宾馆三楼房间。
清清楚楚，毫无遮拦。
如果夜里，自己打开窗帘开了灯，那一切都会落入站在此地的那个人眼里。
木子正在回想，自己昨晚起夜时有没有开灯，忽然背后被人狠狠顶了一下，然后，肩头上便重重落下一只手，看似亲热地搂住她，其实颇有掐住她咽喉的意思！
“别回头，慢慢走下桥，听清楚，要慢！”
声音混沌不清，好像闷在棉花堆里传出来的一样，完全听不出性别年龄！
木子本能地绷紧肌肉，然后，咽喉处便传来轻微的窒息感。
“别动歪心思，”身后那人冷笑：“雨大人少，看见也只当咱们这儿亲热说话呢！掐住咽喉轻伤重亡，李木子小姐，你没必要跟自己的性命过不去吧？”
木子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肌肉便松弛下来。
“走！”身后人又推她一把，木子咬紧牙关，一言不发，如吩咐那般，慢慢走下桥来，走到最后一级石阶时，她清了清嗓子：“玩够了没有？”
咽喉上的手一顿，刹那间木子便感觉到，对方的手指有些僵硬，姿势也不太自然了。
于是她哼了一声，疾如雷电般，瞬间转过身来！
一身黑衣的张浩，呆呆地看着正冷冷直视自己的木子。
“你以为憋个嗓子带个口罩我就听不出你的声音了？”木子昂首，斜眼睇着傻傻地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大扎着手的张浩，清丽黛眸中露出烦躁与愤怒：“玩什么？！现在什么时候了还玩！”
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张浩也绷起脸来。
“你好意思说我？！你玩什么？说好今儿我派车送你过来的，谁半夜不说一句就偷偷开溜了？！警察办案市民配合，这道理你明白不明白？什么叫越俎代庖这故事你听过没有？！这么想替我干活直接考警校啊也许现在还得及！”
面对张浩理直气壮咄咄逼人的攻势，木子有些理亏：“我不是不配合你们。不过”她头不看对方，声音小小的：“不过昨天来今天来不是一样？早来早办事嘛！再说你们派车也太显眼了，我自己来不也一样？”
望着雨中浑身湿透的木子，张浩的心抽了一下。
刚才的责怪全因心疼而起。
早上得知木子已自作主张地走了后，张浩差点没气爆了，队里除了田白，简直没人敢接近他五米之内。
“算了算了，消消气，”田白安抚他：“如果她是那种言听计从的姑娘，你也不会这么死心塌地了。才我问过杨美了，人没事，好好住下了。”
张浩的声音从牙缝里挤了出来：“不过是她们自己觉得没事而已！一群纸上谈兵的姑娘家，什么也没学过就敢披挂上阵！她们要真这么行，咱们这群人就该解散算了！好歹警校里学过几年，专业干不过业务？！”
田白笑了：“又来这套！你说不过人就用专业业余来打茬！还记得你上回怎么说邱蓝的？现在你的话怎么跟她一样了？我看你是因为木子没听你的，所以大男子主义病发作了！其实细想想，木子的话也不无道理。那人跟她跟着这么细，连地址都知道了，还能不知道你在暗中保护她？既然知道，此去小镇的目的也就达不到了。”
张浩冲对方怒吼：“田白你小子说话当心点！谁大男子主义了？！我保护市民保护案件重要目击案人还保护错了？！你一边闪开凉快去！没学过刑侦的人我懒得跟你讨论！”
田白不气不恼：“行了行了，别把气撒我身上！保护证人是没错，可现在人不是没事么？她这一去如果真能把那条大鱼从暗中吊出来，那才真正是为民除害呢！你可别忘了，那人知道木子的地址，知道了一礼拜了，如果真想杀她，早在这里就动手了，何性巴巴地又送花，又引她回去？”
张浩语塞。
他当然知道田白的话有道理，若在平时，这些话该出自他本人之口才对。十几年的刑侦经验给了他超然的心态，让他在面对生死困难时，一向都能保持冷静的头脑，和决然的态度。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
关心则乱，木子是他的女人，他连她的一根头发丝也不想失去。
见张浩沉默不语，田白咧开嘴笑了：“怎么样张队？我这个没学过刑侦的人，说出来的话还不算太业余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