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熙贞握着母亲的手,这双手,跟一般士大夫家的小姐的手不一样,柔若无骨,却似乎带着那么一些倔强的力量,微微的有些力度,不是很了解母亲的人,不会感受得到这股子力量。
这是遗传么?自己就这么倔强的认定了那个人,因为有了他,不管经历了什么,心,永远不会改变。母亲就是这样爱着父亲的吧,她,看来也不会再选择别人了,倔强,也是会遗传的吧,因为有了他,所以,其他人,都比他差了那么一点,可,就是那一点,让她万劫不复了。
“是遇到了什么人了么?”闵氏看着女儿,这个年纪,想必是遇到了谁,才会有这样的表情,有这样的选择,女儿的故事,恐怕……要经历一番波折……
“嗯,是遇到了一个人……”熙贞望着窗外的月光,很像那晚的月光啊。
那晚的海边,那晚的月光,那晚的多尔衮……
“是清国人,还是朝鲜人……”闵氏想知道,自己女儿所遇到的这个人,今后能不能给她的女儿幸福,“可别是清国人!”
出现在朝鲜的清国人,都不可能是清国的百姓,她们来朝鲜的唯一目的就是打仗,让朝鲜不得安宁!
熙贞可千万别这样的清国人纠缠到一起才好! “娘,您别担心!”
“是朝鲜人!”熙贞扬起嘴角,在母亲面前,第一次撒了谎,“金少爷来救过我,但是因为受了伤,断了一只手,就退缩了。可是,他却救了我,还替我治伤……娘,我真的不能接受金少爷,也不能嫁给……”
“没关系,我们没有门第观念,只要是你喜欢的,只要他对你好,就算是乞丐,娘也不反对……”
“我不能嫁,娘,就让我这样呆在你身边吧,好么,我真的舍不得离开家,离开娘……”
熙贞一想到这儿,眼眶就忍不住泛红,泪水有夺眶之势……
“好,那你就住在家里,住在娘身边,别哭,娘也舍不得让你走,舍不得让你嫁人……”
然而,事情并非熙贞所想的那么简单,他们朝鲜一直崇拜的大明帝国,其实已经是一座随时都可能会崩塌的山峰,对如今已经建国为大清的建州女真一族,他们就算是再鄙夷,再不屑,也已经无法阻挡这个国家要将朝鲜降服的野心。
朝鲜王,甚至是朝鲜上上下下的百姓都不知道,那盘踞在黑山白水之间的巨龙已经苏醒过来,正仰头做着龙吟天下的姿势,。朝鲜于这条巨龙而言,只不过是一盘开胃小菜,中原的万里河山,才是大清垂涎已久的佳肴主食!
清崇德二年,正月,清兵先后击败全罗道、忠清道等地的援军,朝鲜文武大臣和宗亲都担忧不已。
“这该怎么办?你们说,该怎么办?”朝鲜王坐在所有文武大臣前面,已经方寸大乱。
一直不起眼的女真人,建立了金国,又改为清国,如今已经可以跟明国抗衡了么?
听说清国和明国在这一年里,有大大小小数不清的战争,几乎都是清国取胜。
他该怎么办?怎么保护他的子民,怎么保住祖宗留下来的朝鲜?
“陛下,八旗士兵已经击败了全罗道和忠清道,耽误之际就请陛下和皇后娘娘撤离汉城吧!”大臣中传来了一声提议,随后,立刻引来无数的附议。
“这个时候,我们能做的只有逃跑么?怎么明国那边没有派援兵来……”
“明国此刻全身心提防清国,哪里还有多余的兵力支援我国?皇上我们不能再奢望他们能给我们援兵了,还请快做决定吧,女真族的人可都是野蛮无比的,朝鲜王室的任何人都不可以落入他们手中!”
李世绪终于开口,难道真的就应了清国主将的话,明朝已经是夕阳,清国才是冉冉升起的旭日,朝鲜若是再依靠明国生存,只会落得跟明国一般样的下场。
“请陛下和宗亲搬到江华岛吧!”李世绪话音刚落,其余的大臣都齐声符合,在国破家亡的时候,保住王室血脉,是身为臣子的的大臣们首先考虑的。毕竟,大家都知道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朝鲜王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眼前的诸位大臣,犹豫了很久,才开口:“就这么办吧!后宫所有妃子和世子,宗亲女眷,立刻搬到江华岛!”
朝鲜王颁布的旨令,被送达到宫中各个处所和宗亲府上,顿时,整个汉城,陷入了更加慌乱的境地里。
汉陵府,闵氏和熙贞盘腿面对面坐着,两人都着急不已,等了很久才等到门被人推开的声音。
“夫君,您回来了!”闵氏站起来,从李世绪手中接过外套,在跟他一起坐在熙贞对面,他们唯一的女儿,怀中抱着一只雪白的兔子,兔子很大,乖巧的靠在她的怀中,眯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着。
“父亲,我听说全罗道和忠清道的援兵已经被清兵击败了,陛下决定怎么做!”熙贞着急地问,她已经打听过了,多尔衮这一次又来攻打她的祖国朝鲜了!
为什么?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攻打她的祖国呢?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他们之间,非要隔着这样的国仇家恨么?
“收拾一下,准备乘船去江华岛吧!”李世绪看了熙贞一眼,转头对自己的妻子道,而后再问熙贞,“熙贞啊,银妆刀你一直都带着吧!”
“是,一直都带着,熙贞知道银妆刀是用来做什么的,父亲请放心,女儿就算是死,也不会给王室丢脸的!”
“熙贞……”闵氏瞪了熙贞一眼,银妆刀在朝鲜女孩子的意识里,是用来刺自己的身体的。
朝鲜女子对贞洁看得很中,在他们面的屈辱的时候,若是不能反抗,就只能用自小不离身的银妆刀刺向自己的心脏,以保清白。
但是,闵氏不希望自己的女儿,那么轻易的就结束自己的生命,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活着,只有活着,才能笑到最后!
“那么,就收拾东西吧,等下宮里会有人来带你们上船!”李世绪不想再说什么,起身出去了。
“娘,我们真的要逃么?”待关门声想起,熙贞才抓着母亲的手,从出生到现在一直过着平静的生活,从来都没想过她的祖国,会有面临灭亡的一天。然而在这个时候,他们能做的,却只有逃!
“熙贞,我们是女人,保家卫国的事情,留给男人们去做好了!走吧!”闵氏推掉了熙贞的手,起身朝门边走去。
熙贞抱着已经很重的兔子,跟着母亲出了门,这兔子是她在海边抓住的那只,原本是要炖了给多尔衮吃的,可是他说她太喜欢这只兔子了,不愿意让她伤心,不愿意吃这只兔子。
后来他走了,她便把这兔子带回家,想跟原来的那一只小兔子一起养,谁知道她离家一个月,没人注意照看那只小兔子,待熙贞回来的时候,竟没有人知道它是死了还是逃走了,熙贞剩下的,就只有这一只。每每看着这只兔子,就会想起她照顾多尔衮的那一个月,那段日子他们什么都不想,他们的身份,也被忽视了,国仇家恨也不存在,那样的时光,真好……
可是,今天,原本逃避的一切,刻意不去面对的一切,都来了……
会不会见到他呢?见到他之后,她该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曾经因为怕她伤心,连一只兔子都不愿意吃的他,会不会因为怕她伤心,而不攻打她的祖国?
“熙贞……”走在前面的闵氏转过头,面色凝重,很郑重的问自己的女儿,“娘再一次问你,你要老实回答,在你受伤的那一个月里,你爱上的那个人,确定是朝鲜人么!”
女儿回来之后的表现都太过反常了,如果那个人真的是朝鲜人,女儿为什么不把他找来,他们都说过了不会在乎那个的身份的,女儿却……
“娘,是朝鲜人!”不管发生什么事,熙贞对遇到多尔衮一事,是守口如瓶的。
“算了,收拾东西吧!”闵氏压住心中腾升起来的不安,领着熙贞去收拾细软。
才一个时辰不到,宮里的人就来了,汉陵府早就把车子准备好,熙贞和母亲同乘一辆车,两人各自拿着一个包裹,熙贞怀中还抱着那只白色的兔子。
“这捣药就这么重要么?我们是在逃亡避难!”闵氏看一眼女儿怀中的白兔,这是她失踪一个月之后带回来的,除回来之后进宫的那一晚她不带那只兔子以外,她跟那只兔子一直是形影不离的。
“嗯,娘,我抱着它,不会给我们添麻烦的!”熙贞抱着捣药的手紧了紧,转头看着窗外,耳边想起了多尔衮的话:
“白兔捣药秋复春,嫦娥孤栖与谁邻,就叫它捣药吧!”
怎么又想起他了呢?如果不是因为他们大清国,她的祖国,也不会有今天这般动荡的局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