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
月府香书阁内,文竹雅立,幽兰静卧,蔷薇藤月攀于屋外明窗,华光透过,丝丝缝隙斑驳错乱,投影于桌台诗词数本,其旁,月老双眸放彩,飘飘然陶醉其中。
这些诗词歌赋大多出自世代名家之手,可谓字字锱铢,句句斟酌,读来文采斐然混若天成,酣畅淋漓,余味无穷,妙不可言。
月老自是大感喜欢,爱不释手。
连连点头称赞,惭愧自己不能如此,一页翻过,又是愉悦,又是感慨。
笑叹间,
这书阁房门,突然被谁猛然撞开,月老只听得嘭~的一声闷响,便见府下王福神色慌乱,满面焦急,连爬带滚跪了过来:
“报报报,报,报家主,报报,家主,家主,”这王福眼睛狠狠挤动,牙齿死咬,急得张口结舌报了半响硬是说不完话,然而说者焦急万分,但听者却是风轻云淡。
只见月老爷子随手一摆:
“我不是说过无需再报吗?”
“不不不,不是小姐,是小姐,”
“什么不是小姐又是小姐的,到底怎么了你快说啊!”月老爷子难得清闲小刻,却被打搅,心头渐升薄怒,手中诗书猛然甩向桌面,只听得啪!的一声摔响,王福顿时被吓得浑身颤颤瑟瑟,冷静了些许,埋头爬身,急忙道:
“家,家主,那个苏家,苏家,苏家来人了!”
“什么!你不早说!”
月老爷子闻言惊坐而起。
行色匆匆步向了厅堂。
…………
赶到之后,未曾踏入,便是远远看到厅堂阴阳八卦离坎位间,风扑火跃正猥然缩首站有一名男子。
这男子书生病态身材瘦弱异常,通体奢华却是满面斯文煞白,白头,白眉,白眼,白唇,白须白指,两条缠肩苍蓝锁魂链下,一身奇绒异羽穿戴配饰,优雅整洁,腰盘金羚丝带数粒硕大金珠镶嵌,光彩夺目,摇摇可坠,金珠再下,斜剑一把碧云霄,剑柄碧玉翡翠,图纹雕饰彩凤腾云驾雾,凤凰破吼长啸处,染印一个泣血古字:
‘恒!’
“苏公子跋山涉水而来,寒舍浅陋,预备不周,月某又未曾亲自出迎,多有怠慢之处,还望苏公子多加包涵的好。”
声到,人到,礼到心到。
月老爷子端庄立于门前深深作揖,见苏信转身微笑,这才缓缓步入。
“怎敢怎敢,”苏信眼见堂堂月家家主远远便朝自己躬身,惊得有些手足无措,急忙整身弯腰回礼道:
“是我苏信未有预约突然到访,这才打扰了贵府安灵,理应我赔不是才对,月老您太言重了。”
说完躬身又拜,谈吐行色极有修养,又是文弱之姿,谦和之态,寒暄客套这才一个碰面,月老爷子本就对苏家敬重有加,此刻见苏信彬彬有礼毫无世家子弟卖弄狂傲之色,更是心存佩服,暗觉苏信既能如此,那苏恒,自不会差。
可再想到月叮铃死活都不愿意:
“哎,”月老爷子叹口气,也不请坐,也不请茶,就那么晾着苏信,干干站在原地,神情愁眉不展,苦闷难堪至极。
苏信见状,自是感到颇为奇怪:
“月老您这是,有何难处?”
“哎。”月老再叹,仍是不言。
“这,月老您这是为何,若有所急之处,月老您且说便是,何故长叹?我苏家固然惭愧,但只要是这风河以南、摘星以北之事,我苏信拍胸自问,可谓无所不能。”
无所不能!
此为之奈何?
“哎。”月老又叹,依旧不言。
“月~老!”苏信咬重了长音。
月老见苏信神色微怒狠上眉梢,接连三声长叹之后,终于是躬身施礼迎客,指着正堂旁侧的桌椅,道出个“请!”字。
“月老请!”苏信沉沉抱拳。
眼眉之中,已经是攀满了疑惑与忧虑,余光波动,偷偷打量着月老,心事重重。
转而,又不知想到了什么颇为得意之事,于是乎嘴角突然点翘起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那颜色,阴险歹毒!
前闻,月家小姐月叮铃因不满婚事,整日撒泼弄气摔陶碎瓷,把月府满院上下闹得不可安灵,最后竟然离家出走,欲图逃婚,月府遣人星夜追赶至今毫无下落,此番看来,这传闻,十有八九都是真的。
“苏公子请用茶。”
“月老请!”
此刻二人落座后,相互吹捧恭维,言说了对彼此的尊敬仰慕,从人情世故到军法国政再到苍凉天下,各表所见,娓娓而论,交谈甚久。
茶来茶往。
足足半个时辰。
这苏信查颜悦色,眼见月老迟迟都不问自己此番前来为何,对两家婚事更是只字不提,心下,渐渐对自己的猜测愈发肯定。
也就在这时,
月老举杯正要敬茶,可话未出口,便是听到耳旁那苏信忽然浅浅一声欢笑,满目真诚迫切,期盼道:
“月老,在下此番前来,是受家父所托,为月小姐准备了一份薄礼,可不知敢否惊扰月小姐来这厅堂,与在下见上一见?我也好把礼物当面赠送于她。”
“这个,”礼物?
月老沉眉,听到薄礼二字,目光随即扫遍苏信浑身上下,可见这苏信形单影只,两手空空,身后更无旁物。
“怎么,不方便吗?”苏信满面海涵式微微一笑,显得极为气宇不凡:
“若是月小姐刚好有事不在府内,那我也只好”
“不不不,苏公子千里远道而来,小女自当相见才是,”月老神色自若微微起身,心下却是惊涛骇浪,迟迟拿捏不定注意,看看苏信彬彬有礼一表谦和,再想月叮铃撒泼弄气不肯结婚,犹豫恍惚,半响,才狠牙挥手道:
“来人!速去叫小姐来前厅迎客!”想她闹腾一时,也只是孩子气罢了,苏家势力庞大呼风唤雨,又难得待人诚恳谦卑,能嫁人如此,必是幸福。
“遵命!”
门侍家部闻言,急忙奔至小姐闺房。
匆匆间,家部几步未踏,这才刚刚转过拐角,身侧便是突兀一缕微风吹过,抬头,便见月华峰神色黯然,于幽静小道叹而背手,愁步徘徊不前。
“二当家的。”
家部擦肩,施礼便走,毫不驻足。
月华峰眼见他如此焦急,顿时奇异:“等等,你不守着厅堂门庭,这是要去去干嘛?”
“禀二当家的,家主让我请小姐去厅堂待客。”
请,请小姐过去?
“好,好,你去吧。”
月华峰闻言更是心急如焚,满眉困惑,不知这月老是受情势所迫,还是心甘情愿要将小姐给嫁过去,可清清神智,再细想,无论月老爷子情愿与否,这小姐倘若得知此事,必然又要翻了天了。
“等等!你且回来!”
思维至此,月华峰突然大喝一声,喊住了那名家部:
“你去回禀家主,就说小姐已经知道苏家来人,此刻正在梳妆,稍后便到。”犹豫了犹豫。
“哦哦,谢二当家!”
家部闻言,又行色匆匆转身厅堂回禀,月华峰站在原地,看着家部那背影渐渐远去,几番伸手欲图悔言,又几番坚决,待到家部终于转过拐角后,月华峰俯首暗叹一声愁苦,不知眼下该如何是好。
若说苏恒为人究竟如何,尚未知晓,然久闻苏家行事做派,的确尽显大家风范,仁义阔达,颇得风河城民尊敬仰慕,单此来看,小姐若能嫁入苏家,的确百年福分。
可却未必千年良缘。
小姐那脾气,一旦打定主意后,可不是说变就能变的。
此次小姐若不接待那苏信,最多闹个两不愉快,也可以以小姐年幼无知不懂得规矩等说词遮掩,无伤大雅,待那苏信回去后,再作商议不迟。
可小姐此次若是接待那苏信,
呵,
那就不止不愉快那么简单了。
月华峰点点头,暗暗思索中,冷不防擦耳处一道寒冰破风萧索,嗖然割断了他几缕发丝。
月华峰惊得背心发凉灵光大动,转目一看,只见那不远处的假山石壁上,一把利剑磨得程光瓦亮,还未着落,便是被江枫迎风顺起!
咫尺一声惊脆!
挡下了月叮铃飞来的匕首!
噼哩啪啦,火光四溅,灰尘扬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