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巨拳消散,白衣中年以及另外几名独立派的过界者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刚才他们根本不敢前去解救倒下的魁梧大汉,害怕一个不岔便使得那巨拳将他吞噬,那时估计就没有丝毫生还的机会了。
“真是强大。”白衣中年察觉到背心渗出的汗水,不禁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那略微矮小,双目闪烁迷幻朦胧光彩,使得愚倒下的男子,已经恢复的平常的样子,只是状态明显有些虚弱。他并非A级过界者,仅仅是B级,且颇为低调隐秘,故而即便是楚铭也没有打探到有关于他的情报。
不过矮小男子对于自己的能力却是有几分自信的。虽然由于这能力的准备时间颇长,且每次施展都消耗极大,短时间内顶多施展三次,但却诡异无比,难以防备。
这能力,名为“幻梦”。中了这个能力的人,将会在幻梦之中,直面内心最薄弱,最畏惧,最不愿见到的场景。极少有人,能够不沉沦其中。即便能够摆脱,也需要花费相当长一段时间——而这段时间,他的意识将无法控制身体。也即是说,无法反抗。
白衣中年并没有浪费这段时间,第一时间用炽白光芒将愚捆缚了起来,却并没有将愚杀死。之后,开始想办法转移、救治倒下的几名同伴。愚超出想象的强大,让他们无力再去追杀已经逃离的泰米尔、阿罗两人,只能无奈地将愚抓住,并且第一时间救治倒下的四人。
......
眩晕。混乱。
即便是酒喝得最多的一次,愚也没有像现在这般头疼。头颅像是变成了跳动的心脏,一下一下地震动着,每一次震动都伴随着难以想象的疼痛。如此的疼痛,如若是平常,恐怕早就令人晕眩过去了。
可他偏偏无法晕过去。
失去了感官,不知过去了多久...疼痛慢慢减弱,减弱。
终于,这地狱一般的感受褪去了。愚缓缓睁开了眼。
入眼的,是一片树林。虽是夜幕,却有几缕月辉落下。
前方,是一名女子。她缓缓转过身...
愚的心猛地咯噔一下。他的手一僵,手中的酒葫芦掉在了草地上。
这身影,曾经是多么的熟悉...多么的...
倩影转身,嫣然一笑。
美。
愚痴痴地看着,脚不自觉地,向她走去。口中,颤抖地呢喃着:
“汐...”
他抬起右手,颤抖着要去触碰那身影。
将要碰触的刹那,她脸色突然一片苍白,望着愚,眼神是那么的凄惨痛苦,绝望无助...
她的身体,化作一片洁白的光,消散无形。唯有那眼神,宛如一柄长剑,狠狠地插入愚的心脏,拔出来,又斩断他的脊梁。
愚僵住了。他的心脏停了。他的脊梁断了。他呆立在原地,悬起的手什么也没有抓到,只有空洞的虚无...
痛!比之之前的头痛还要剧烈万倍。仿佛被刀片成千万残片,被火炼成尘埃灰烬,被巨锤砸成肉泥,被无数虫蚁噬咬...
这痛,源于心。
树木枯萎,草木凋零。月光变得无比凄冷,照在孤独落寞人身上,凝出一层寒霜。
他就这样站着。手抬着,抓着虚无,抓着那朝思暮想,却再也无法碰触的影子。
不知过了多久。
树木腐烂了。花草腐烂了。连月光也不复存在了。
独留一个人形的尘埃,站在原地。
又不知过了多久,这个世界的万物似乎都枯萎破碎,凋零为了飞灰。唯独那孤寂的人形尘埃,依旧保持着那姿势,亘古未变。
突然,那尘埃一颤。一层灰从上面抖了下来。
再之后,伴随着咔嚓的声音,一道道裂痕从那尘土表面弥漫开来。
最终,裂痕越来越多,弥漫了整个表面...
...猛地爆开。
里面的人,是愚,却又不是以前的愚。
他不复酒醉之态,不复茫然之态,不复颓废之态。
双眼,依旧是那双眼,但闪烁的不再是迷茫颓然,而是惊人的厉芒,宛如破晓的一缕神光,划破天际。
他看着这片空白的世界,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带着几许苍凉,却也带着释然。随着这笑声,空白的世界开始倒退,化为飞灰的一切开始恢复原状——枯萎的树木重新变得高大葱郁,凋零的花草再次变得艳丽诱人,凄冷的月光愈发清亮,隐隐有悠悠的歌声从不知何处传来,半分释然半分苍凉。
他笑着,看树木再复高壮;笑着,看花草焕发光芒;笑着,看幽月光辉如练。
笑着,看着眼前的美丽人儿,越发的清晰,越发的清楚,越发的熟悉。
她看着他,眼神依旧是那般惊恐绝望,凄凉无助。
他伸出手,靠近她的脸庞,却不去触碰。嘴角笑着,半分释然,半分苦涩。他注视着她的眼睛,眼中是一丝丝温柔。
“汐,我是多么希望,你还在啊...”
“可是,你已经不在了。我早就明白了这点啊...”
“我早就明白了啊...却依旧不敢去面对。”
“只能用酒麻痹自己啊。哈哈哈哈...”
“真是懦夫啊,每天喝道无法思考,然后睡觉,醒了又喝...这样就不会在清醒地时候想到你了啊。”
“逃避着,不敢直面你已不在的事实。逃避着,不敢想象失去你以后的生活。”
“汐,你知道吗?我这一生,最幸福的时光,就是与你在一起的岁月。”
“我时常梦见你,梦见你还在我身边,梦见你的笑容,你的赌气。梦见你的一切。”
“我是多么不愿意醒来啊...”
愚看着眼前微微颤抖的美丽女子,无奈苦笑着。许久之后,他才继续说道。
“可是梦终究要醒来啊...”
愚的手轻轻一动,抚上了女子的脸庞。女子双瞳猛然一缩,惊恐、绝望的眼神一顿,随后溃散开来。她温柔地看着眼前的男子,温柔地笑着,双手向前伸出,环抱向了他的脖颈。
就仿佛他们曾经经常做的那般。
她的身体慢慢化作光华,一点点地,一点点地...
终于,化为虚无。
愚的身体,还保持着那个姿势,抚摸着佳人的脸庞。
可是佳人已经不在。
两行清泪,划过脸庞。愚仰起头,看向了夜空的月。
这个世界,开始崩溃。一点点的,一点点的...一道道裂痕弥漫在这处空间,宛如蛛网般密布,似乎随时都可能会彻底崩溃。
愚的眼中,闪过了一个画面。
一个青涩的男子傻傻地笑着,牵着一名美丽的女子,漫步在一条林间小道上。皎月投下温暖的辉光,洒在这对恋人身上,使他们散发着微微的光亮。
女子笑着,取笑男子愚钝:“你怎么这么傻呢。这么傻,你干脆改名,叫愚得了。”
男子憨傻地笑着,摸了摸头。
女子见状,噗嗤笑了出来,随后脸色一红,凑上去亲吻了男子的唇。
“记住了哦,你以后就叫愚了!”
“不过,只准在我一个人面前傻喔!”
画面虚无。愚仰头笑着,哈哈的笑声,似乎要将这个世界震的崩塌...
......
白衣中年认真地观察着被转移到一间小屋的四人。虽然身体受到了一定的伤,但却都不是很重,甚至可以说是轻伤。但却没有一人有醒过来的迹象。四人都紧闭着双眼,身躯微微颤抖着,似乎面对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莫非是类似涅耶克的能力?”白衣中年摩挲着自己的下巴,眉头微微皱着,思索着各种可能。
“队长!那家伙...似乎要醒过来了!”一个急切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白衣中年心头一惊,立马起身,朝门外走去。
(怎么会这么快?!一般第一次中了涅耶克的“梦幻”,至少会持续十数分钟才会醒来,这才几分钟啊...)
走到门外广场,白衣中年快步来到了他用能力捆绑愚的地方,看到眼前的景象,脸色一变。
虽然这个醉汉依旧闭着眼,可他的眼皮却不断地颤动着,似乎随时都可能睁开。而随着他眼皮颤动的幅度越来越大,那捆绑他的白炽光束竟然也跟随着颤抖。
名为涅耶克的矮小男子脸色苍白,几欲晕倒。他的能力,方才已经尽数施展,却再也没有了半分作用!
“这不可能!”白衣中年惊呼出声,身体却是迅速做出反应,数不清的炽白光束从他身体中涌出,将愚包裹地如同一个白色的大茧。其余人见状,也是迅速使出了各自的能力,将愚层层封禁。
但所有的封禁,都在微微颤抖着,似乎无法束缚。仿佛下一秒,被囚禁的猛兽,就会破茧而出!
随着颤抖的越来越剧烈,白衣中年的心头越发的动荡,冷汗疯狂地从他的背后渗出,将衣服打湿。一抹越来越浓的不妙感觉渐渐涌上他的心头。
(不行!不能留下他了!杀了他!)
似乎为了缓解越来越紧张的状态,白衣中年怒喝了一声,爆发一阵强大的界限波动。手中,迅速凝聚了一把白炽长剑,带着剧烈的炽热,似乎将空间都要扭曲。白衣中年再次怒吼一声,脚步一踏,提起白炽长剑,猛地刺向那愈发剧烈颤抖的白茧...
“剑么。”一声淡淡的声音忽然从那白茧中传出,带着一丝无奈,一丝释然,又带着一丝回味。
强悍的界限波动疯狂地从白茧中涌出,所有的封禁颤抖到了极限,再也无法维持,纷纷溃散开来。白茧崩溃,茧中,是一名黑色长发的男子。他的双眼,平静地看着袭来的白衣中年,仿佛看着一阵抚来的微风。强盛到可怕的界限波动从他身上迸发,宛如熊熊燃烧的烈火。
白衣中年面色剧变,却心头一狠,一咬牙,那白炽长剑的光芒越发耀眼,如同太阳悬在眼前一般,令人难以直视。他再进一步,疯狂咆哮着,将那太阳一般耀眼的长剑推向那崩溃白茧中的黑色长发男子。
愚摇了摇头,缓缓伸出一只手,又竖起两根手指,覆盖着无形的力量,竟然将那宛如白昼的光耀长剑径直夹住!
长剑被夹住瞬间,那耀眼的光芒瞬间便暗淡了下来,耀眼不再。愚又摇了摇头,手指一捏,那长剑顿时崩溃溃散。白衣中年呆呆地看着,眼中,是一抹难以置信。
“你的剑,徒有其型。”愚平静地看着白衣中年,淡淡地说道。他收回右手,将身侧悬挂的长条物体取了下来。他缓缓地,平静地将包裹用的棉布揭开,将其中的物体抽了出来。
那是一柄铁剑,安放于一块剑鞘中。愚看着这柄铁剑,眼中流露几分感叹怀念,还有几丝回忆与忧伤。他的右手,从剑鞘的尾部,轻轻地划到颈部,动作轻柔,就像在对自己的兄弟问好。
终于,他的右手抓到了剑柄。
“还是这么的熟悉啊...”愚无奈苦笑一声,目光抬起,看向了前方呆立在原地的白衣中年,“也罢,就让你见一见吧。”
“真正的剑!”
铁剑出鞘,没有锋芒,没有镌刻,没有华丽的花纹,也没有惊绝的材质。只是一柄普普通通的铁剑罢了。
举起,落下。
滔天的无形力量汹涌而出,化作一柄绝世巨剑,缓缓落下。
白衣中年呆呆地看着那巨剑落下,没有任何行动。他身后的几名独立派过界者也是没有行动。他们并不是不想躲避,只是无法动弹丝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惊世巨剑,缓缓落在他们的头顶...
巨剑落地,并没有任何的声响。但白衣中年等人,只觉一股难以形容的可怕剑意猛地刺入他们的脑海,带着极致的锋锐之息,浓烈的杀伐之气,将整个脑海搅得天翻地覆,一片混沌!他们再也无法思考,心神被无尽锋锐杀伐的剑意瞬间击溃,脑中一片混乱,浑身颤抖,双目中露出惊骇与震撼。
“也罢。”就在几人就要被这恐怖的剑意撕碎意识的时候,一道轻轻地叹息响彻在了他们即将崩溃的脑海中。随着这声叹息,那肆虐的剑意,迅速归于平静。几人只觉心神疲惫几欲崩溃,眼前一黑,纷纷晕倒。
愚看着倒下的人,摇了摇头。他平静地看着前方,只是那份平静中,还有一抹淡淡的忧伤。
半晌后,他自语道:“我们同为过界者,本不应自相残杀。我的目标,也不过是那份资料罢了。”
说罢,他将手中的铁剑收入了剑鞘,又用棉布将剑鞘小心地包好,再次挂在了腰间。之后,没有再去管倒地的数人,就要离开,忽而又是一愣,将身侧挂着的酒葫芦取下,笑了笑,随意地将它丢掉,悠悠地离开了。
“我已经不再需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