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柳诗诗】
“洵儿你慢点儿，才刚学会走路就开始跑了，难不成将来也要跟你爹一样？”
“洵儿，她叫做灵芸以后就是你的贴身丫鬟了，今日娘和爹要出一趟远门，就让她陪你睡吧。”
“洵儿，爹今日就教你爹的成名武学醉仙望月步，来跟着爹学。”
“嘿嘿，天洵少爷，你猜今年生日阿莱叔叔给你准备了什么样好玩的礼物？”
“天要灭我林家，天要灭我林家！天洵，记住了……徐，州，祖，宅……”
“爹……爹！”
一声大叫后，林天洵猛然坐起身来，按着还在隐隐作疼的太阳穴，眯眼挡着窗外耀眼的阳光。
“头好痛，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甩了甩略微有些沉重的脑袋后，林天洵突然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女子的床上，连忙将身上的凤纹丝褥掀开，翻身走下床来。
拨开晕红的帐幔，林天洵环顾了一下四周，房中的桌椅皆是用上好檀木所雕成的，尤其是上面细致雕刻的木纹，处处流转着所属于女儿家的细腻温婉的感觉。
靠近竹窗边，紫色的纱帘随风而漾，头顶是一袭一袭的紫色流苏。窗前是闺中主人的梳妆台，上面挂着一块镂空雕纹的硕大铜镜和数个精致的首饰盒，两个打开的首饰盒里分别放着一个昂贵的紫金凤钗和一块罕见的羊脂白玉。梳妆台的一旁还挂着一幅巧夺天工的丝帛刺绣，上面绣的是紫罗兰，绣的是那样的娇艳动人，绣的是那样的活灵活现。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暗示着房间的主人并不是一个一般的女子。
房间朝南的方向上摆着一张用花梨木制作而成的书桌，上摆放着几张宣纸，砚台上搁着几只大小不同毛笔，宣纸上写着几行清秀的行书。
突然间，林天洵的身子一颤，目光死死的盯着书桌上的一见东西，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良久过后，林天洵重重吐了一口气，缓缓走至书桌前，轻轻的抚了抚琴弦，温柔的说道：“转眼已过十载，没想到今日却在这里与你重逢。”
呈现在林天洵眼前的赫然是十年前的那把名琴，龙幽！
沉思了片刻，林天洵坐在了云罗绸缎层叠的木椅上，双手轻压琴弦，开始弹奏那曲刻入骨髓的曲谱。与此同时，房屋里不时飘来一阵紫檀香，幽静美好。
“
春尽小庭花满落，残月冷菊凝微寒。
记得那时初相见，泥人无语不抬头。
夜无青丝难入睡，日无相伴不展眉。
金凤香浓鸳鸯被，满身兰麝扑人香。
杏花秋风抚发梢，陌上谁家少年郎。
何人年少不轻狂，妾拟一心伴君侧。
昔日二人携奏曲，今却一人独思愁，
凄怆江潭是金陵，少年郎，少年郎！”
“啪，啪，啪。”
琴音刚落，门口便传来一阵清脆的掌声，抬眼望去，来人正是那国色天香的柳诗诗。
只见她手上端着一碗水晶虾仁粥，秀发低垂，天生媚眼带着微微笑意，紫色的云烟纱裙让那玲珑有致的身材若隐若现，现得十分妖娆，紫色的面纱依旧遮不住那倾世的容颜。
“词好，曲更妙！没想到林公子居然弹得这么一手好琴，今日聆听君一曲，如闻仙乐耳暂明！”
原来这里是柳诗诗的闺房，怪不得这装饰全都是清一色的紫色。
主人回来了，林天洵也不好再坐，起身答道：“柳姑娘过奖了，只是在下有一事不明，为何我会在你的闺房中……”
林天洵虽然即将到弱冠之年，但毕竟从小在青伏山长大，又整天醉心练武，对于男女之事甚至还不如那些十三、四的豪门公子哥懂得要多。而且面对的又是柳诗诗这样名动江南的绝色花魁，说着说着便脸红了起来。
柳诗诗看出了林天洵的尴尬和他脸上的羞意，忍不住扑哧一笑：“我还没问你呢，为何昨晚大半夜的躺在我的门口？要不是认出了你是白天在纳兰绸缎庄的那位少侠，我差一点就叫护院来撵人了。不过算起来，林公子可是我柳诗诗的第一位入幕之宾呢！”
面对柳诗诗的调戏之言，林天洵的脑袋更是越发的低了下去，屋内的气氛顿时尴尬了起来。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这么久没吃东西肯定饿了吧？这是我方才命下人煮的粥，你赶紧趁热喝了吧。”柳诗诗微微一笑，轻轻将碗递给了林天洵。
“谢谢。”林天洵接过碗，皱着眉头说道：“我不记得昨晚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只记得我开始在追一个大概三十多岁的黑衣女子，跟她进入到这个地方后她就不见了。对了，柳姑娘，这是什么地方，可有一位三十多岁懂武功的女子？”
柳诗诗闻言，捂嘴笑道：“你大半夜的晕倒在我的闺房前，居然还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我既然是这金陵城的花魁，这里自然就是金陵最大的青楼醉月楼。我们醉月楼里大多是二八芳龄之人，最大的充其量也不过二十五、六，没见过公子所说的三十多岁还要懂武功的女子。”
“那可能是我搞错了。”林天洵三两口便将碗里的虾仁粥喝尽，答谢道：“多谢柳姑娘的招待，姑娘的恩情我林天洵铭记于心，它日姑娘若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要不是伤天害理之事在下定当竭力为姑娘办之。眼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在下怕误了姑娘的名节，遂先告辞了。”
柳诗诗先是目光闪烁的看着林天洵，接着发出一阵嗔笑：“林公子是怕误了我的名节还是担心我这一个青楼女子毁了你的名声？又或者是担心你那个小家碧玉的师妹吃醋？”
“柳姑娘你误会了……”
“我还没说完呢。”柳诗诗抬手打断了林天洵，继续道：“虽然我只是一个青楼女子，但我也懂得你们江湖中人的一句话，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奴家只是一个小女子，并不是什么君子或者大侠，林公子既然喝了我的粥，还睡了……睡了我的床，难道就想这么一走了之？”
她刚才是害羞了吗？还是我看错了？
“那柳姑娘想怎么样，不妨直说。”林天洵疑惑的看着柳诗诗，说道。
柳诗诗若有所思的绕着林天洵转悠了一圈，忽然用她那水蛇般柔软的手腕勾在了林天洵的肩上，娇声道：“既然林公子的琴技这么好，不如我拜你做先生，教我七弦琴可好？”
颔首低眉浅笑间，花羞雁落月流连。口若兰香袭人暖，心神迷醉意绵绵。
此情此景用这首诗来形容再贴切不过了。当柳诗诗的手腕勾上林天洵肩膀的一瞬间，便嗅到一阵兰花幽香扑鼻而来，再加上那朦朦胧胧迷离的妩媚眼神，竟让心如平镜的林天洵产生了一丝涟漪，连气息也凌乱了几分。
按理来说，此等绝色佳人施展起媚功来天下少有男人会对她说不，但偏偏林天洵做到了。
深吸过一口气后，林天洵不动神色的往右挪了一小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间隔开来，淡淡道：“柳姑娘实在太看得起在下了，林某只是昔年练过几年七弦琴罢了，又何德何能来当柳姑娘的先生？再者，过两****便要离开扬州，怕是也没有时间与柳姑娘交流琴技。”
柳诗诗似乎有些诧异，她似乎不相信眼前的这个男人居然会拒绝她的请求。
“难道面对自己的诱惑，他真的连一点心动也没有吗？”
若说林天洵一点儿心动也没有那肯定是假的，他确实在刚才那一瞬间有了一丝意乱情迷，但他很快便将这一丝杂念给去除掉了。正所谓“君子有情，止乎于礼”。
“好吧，既然这样我也就不勉强林公子了。”柳诗诗的神态上似乎有一些失落，望向林天洵的眼神中再也没有了挑逗的意味。
“柳姑娘可以告诉我这把龙幽琴你是从何得来吗？”林天洵轻轻抚摸着琴徽，眼神变得有些沉重，缓缓道。
“哦？林公子竟然认得这把龙幽琴？”柳诗诗的眼神里有一丝玩味，轻笑道：“这把琴是我数年前从一个富商的手中所得，不知它是否和林公子有什么渊源？”
“十年前我曾是它的主人，只是后来……”
“后来怎么样了？”柳诗诗似乎很好奇，水汪汪的眼睛扑哧扑哧的眨着。
林天洵的神情有一点低落，叹道：“往事不提也罢。”
柳诗诗闻言，莲步轻移，缓缓走至书桌前，拿起一块上好的苏州丝帛擦拭着并无染尘的琴身，袖掩樱唇，轻笑道：“就算它十年前是属于林公子你的，但毕竟我也是花了大价钱从别人那买来的，你可不许把它带走。”
“柳姑娘误会了，在下并没有把它据为己有之心，只是时隔多年再次相见，有些感触罢了。”林天洵摇了摇头，答道。
“不过若是林公子真心喜欢，我也不是那种不能割爱之人。”柳诗诗语气一变，闪烁的眼神让人捉摸不透。
“柳姑娘言下何意？”
林天洵虽能识人辨色，但面对眼前这个七窍玲珑的柳诗诗，他实在是弄不清楚她心里在想什么。
柳诗诗那带着笑意的目光向下一移，盯着林天洵腰间的那块天青螭龙古玉，娇声道：“若是你愿意拿它做交换……”
“不行！”不等柳诗诗说完，林天洵断然拒绝道。
柳诗诗闻言一愣，似乎在她的记忆力还从没有哪个男人这么直接的拒绝过她，忍不住幽怨道：“为什么？”
林天洵将这块天青螭龙古玉紧紧地握在拳头里，脸上严肃的表情让柳诗诗有一些吃惊。
在沉默了片刻后，才听见他缓缓说道：“这是我亡妻留给我的唯一遗物。”
“亡妻……”柳诗诗一呆，似乎若有所思，带着点儿愧疚说道：“林公子对不起，我不知道这玉佩对你有这么重要的意义。”
林天洵摆了摆手，淡淡道：“不知者无罪，时候也不早了，我昨晚一夜不归，师傅他们肯定以为我出了什么事，我现在要回客栈与他们回合，林某先告辞了。”
“林公子就这么不愿意和我说话吗？”柳诗诗的眼角泛起了点点泪花，喃喃道：“既然公子不愿意做诗诗的先生，那可否在公子离开扬州前多来几次醉月楼？在七弦琴的技艺上诗诗还想请公子多指点一二。”
林天洵沉默了片刻，面对柳诗诗那期待的眼神，他终究不忍拒绝。
“林某手中有一曲宋天瑞大师未传世的遗珠之作，离开扬州之前我会将它背默出来交予柳姑娘，希望可以给姑娘一些帮助。”
“真的吗？”柳诗诗兴奋的说道，此刻她的眼中褪去了那妖孽的诱人目光，剩下的只有十分清澈的欢喜。
看着柳诗诗那欣喜的模样，林天洵忍不住暗道：带上面纱尚且如此，若是去掉岂不令世间红粉黯然失色？令世间男子皆为裙下之臣？
林天洵嘴角微微上扬：“在下定不负所言。”
得到了林天洵的肯定，柳诗诗似乎很开心，轻笑道：“既然如此，诗诗也不便挽留了，林公子先行回去给你师傅报平安，诗诗在这里恭候林公子大驾。”
“告辞。”
柳诗诗看着林天洵转身离去的背影，嫣然一笑：“记住，你还欠我一个恩情，这曲子可不算哦！”
背对着柳诗诗的林天洵微微一笑，不语。
退出了柳诗诗的闺房后，屋外是一片旖旎之景，假山，池塘，凉亭，碧色荷藕，粉色睡莲。期间还不时有小婢穿过，脚步很快但谈话声却是很轻。
林天洵似乎是不想被其他人发现，纵身跳上屋顶朝朱红色围墙翻去。
待林天洵走后，柳诗诗掩上房门，轻步来到龙幽琴面前坐下，玉手将那神秘而又诱人的面纱缓缓地摘下，露出了那倾世容颜。
若是林天洵此刻还在房中，也一定会为之惊叹。因为就算是相比当年的沈灵芸，柳诗诗怕是还要美上三分，如此妖孽的容貌天底下恐怕也只有那纳兰若溪可以与之媲美吧！
柳诗诗目光温柔的扫视着这把绝世名琴，突然樱唇一嘟，嗔笑道：“就不给你，谁让你当年跟我抢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