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止,初露云雾的红日无力地西落,“长生殿”中,他坐在椅榻上,失神地凝望着手中的那枚精致的牡丹白玉簪,手指轻柔地抚着它精工雕刻的纹路。这是当年母妃被册封为贵人时,向父皇讨要的唯一一件赏赐。据说,它曾是太祖亲手所雕,只是想赠的伊人在这枚簪子雕好之时,已经随风而逝
或许,是因为它是母妃唯一的遗物,也或许是因为它关于“那人”,所以他留下了它。只是,从母妃去世后,这枚簪子却又被他放在书柜旁的盒子里寂寥了数十年。他原本以为,他这一生都不会再将这个盒子打开。微叹息,他闭上双眼,将这枚簪子握在手中,今天,他究竟为什么要把它翻出来,又是因为她么
寝殿外,秦安小步走进,在看到他显得分外疲累这时,小声道:“皇上,您要的盒子,奴才拿来了”说着,便将一个雕刻着蔷薇花的锦盒递到他面前,小心地打开
他睁开眼,眸光带着几许疲惫地望着锦盒中那枚小巧的白色象牙凤尾梳雕,伸手拿起,在眼前观望。秦安望着他,小心翼翼地道:“皇上,这梳子您放在书阁里三年了,今日这是”
他瞥了他一眼,将梳子握在手中,而后将玉簪放进了锦盒中,拿起一把锋利的匕首,开始慢慢雕琢起来。这把梳子,是他在三年前时所雕刻,当时没有什么目的,只是一时兴起。因为当时他一直陪在如月身边,整个计划中,那段时间是最为清闲的时刻,因闲来无事,便想雕些什么。后来因为时机成熟,他忙于筹备消灭木氏,所以就将雕琢了一半的凤形丢弃于锦盒中,随意放置在书柜旁。而这一放,竟是三年
利刀在凤尾上细细雕琢,清晰地雕刻着每一个纹路。雕完就送给她吧,他想,反正已经闲置了这么多年,可是在他停下手中的动作,轻抚着上面清晰的纹路,又不禁有些烦躁,为什么每一次他想到的都是她。当初,他雕刻这把梳子时,从来都没有想到过有朝一日,他竟会要将它送给一个女人
轻笑,但嘴角却带着丝丝苦涩。当初,他又何曾料到,三年之后,他竟会为一个女子神伤心头又是一阵难以诉说的苦涩,他再次下刀,细细雕琢,而后在雕好之后,将它同玉簪一同放进了秦安手中的锦盒,放下匕首,闭上双眸,道:“送去给德妃”
秦安一怔,愣愣地望着手中的盒子,有些吞吐地道:“皇上,这这支簪子也要送?”,他微微睁开眼,轻挥一下手,示意他快去,而自己,则是撑起了额头,烦躁地拧起了剑眉
黄昏时分,太后身边的赵传匆匆来报,道是太后今晚在“重阳宫”设下宴席,说是为了安慰欧阳红玉。他听后,不禁烦躁地紧起了剑眉。欧阳红玉一向识大体,但是这次却是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令他的心头没来由地一阵厌烦。他从来都不喜欢跟女人玩这种躲迷藏的游戏
他撑着额头,将手中的朱批放下,抬眼望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赵传,白班板指轻敲了几下御案,而后伸手挥了一下,示意他退下,随后懒散地道:“朕晚膳时去”
赵传抬首,却没敢说什么,只能应了一下,随即退出了大殿。但他刚离开,秦安就行色匆匆地走进来,在他耳边小声道:“皇上,刚才华琼来报,说是贵妃娘娘这几日心绪不宁,整夜站在殿外张望‘凝雪宫’,并且一直不停地绣着丝帕,身体也比前些日子虚弱了”,他拧眉,等着秦安继续说下去,但秦安却停顿了半晌后,才又道:“皇上,您已有数月都不曾去探望贵妃娘娘了,今日又是下雨,若是娘娘还是彻夜守在屋外,奴才怕娘娘的病会更重”
深吸了一口气,他闭上双眸,心头升起了烦躁更甚。他的心已经被清漪搅得无法安定,但欧阳红玉与如月却还要来烦他。秦安见他不说话,不觉担心地低唤了一声:“皇上,今夜是否宿在‘重阳宫’?”
睁开眼,带着几分不耐烦地起身,大步走向窗前,在冷风细雨淅沥地吹拂在他的发丝上时,他负手握拳,而后冷声道:“你现在去‘凝雪宫’传话给德妃,就道朕今夜宿在欧阳充容那里,让她注意身子,早些休息”而后想了想,在明知是不可能的情况下,却依旧自嘲地加了一句,道:“今夜,让她别等朕了”
秦安低首,有些不自然地点了一下,而后轻声道:“奴才遵命,奴才这就去传话”,说着,便低首小心退出了大殿
晚膳时,秦安再次进殿,但却并非是请他速去‘重阳宫’,而是欧阳迟求见,他再次拧起剑眉,却听秦安道:“皇上,看来欧阳丞相一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否则为何会在皇上决定夜宿‘重阳宫’之时连夜前来求见?”
他微怔,但随即明白了泰安的意思,薄唇不禁抿起了的抹笑意,伸手把玩着拇指上的白玉板指,冷清道:“没想到朕的相父还真是深知朕心”,说着,瞥了一眼有些愣怔的泰安,轻笑道:“再隔半个时辰,你去‘重阳宫’告之欧阳充容,就说相父求见朕,现于御书房议事,今夜,朕就不去她那里了”
泰安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忙笑道:“奴才知道了,还请皇上移驾‘御书房’”。他点首,起身踏出大殿。
欧阳迟是一个狡猾的老狐狸,他太善于草木皆兵,但却又用兵不精,如同一盘棋局刚刚开始,他便已经开始筛选好坏,却常常又因弃子太快而输得彻底。就如同欧阳红玉这枚棋子,他知道欧阳红玉虽然聪慧有余,但容貌平平,所以,早早地将她放弃。但他却问也不问,布局之时,这枚棋子是否会比他之前压的赌注对敌人更具有诱惑力
他不不论,在清漪没有出现之时,他曾认为欧阳红玉是这个天下间唯一一个配得上站在他身边的女子,他也曾想过,假若他日当真能将欧阳氏一举灭顶,那么欧阳红玉必然可代姐荣登后位。毕竟,以她的聪慧与对自己的真心,就算自己对她毫无半点感情可言,她也会将后宫打理得让他毫无顾虑
想到此处,他心头不禁冷笑,却是负手上了车辇,驶向‘御书房’而去
*~!·#¥起了她。不远处的走廊中,锣鼓声敲起,即时三更
“皇上,丞相大人已经出了‘玄武门’,华琼汇报说,皇后换了便衣一直送出宫门外,半柱香前才回‘凤栖宫’。看来,之前的消息是皇后派人泄露”泰安手中拿着明黄披风,不急不慢地说道,而后将披风放在他的肩头上,又道,“皇上,夜深了,回宫休息吧”
休息他的眸光一暗,休息,回哪里休息?自己的‘长生殿’还是她的‘凝雪宫’?
闭上双眼,轻叹息,负手道:“你今日去‘凝雪宫’,德妃可有说什么?”,他总是对她抱着一丝希望,也总是对自己这段理不清的感情残留着期望,只是,他究竟在期望什么,他自己都不清楚
泰安紧张地望了他一眼,而后低下首,小心翼翼地道:“回皇上,德妃娘娘娘娘她什么都没说”
砰——他一拳击在御案上,吓得泰安后退了两步。他睁开双眸,带着心头的抽痛,眸光泛冷地凝视着窗外,紧抿薄唇,握掌成拳,道:“你跟着车辇回‘吣心宫’”,说完,他跃出窗外,投身黑漆的夜色中。
穿越过纷乱的海棠花树林,带着寒气的露水沾湿了龙袍,他的脚步突然定住,隔着几重花园,眯起双眸,凝视着站在窗前发呆的女子
天空中的小雨断断续续,他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眸光凝视着他的宁静沉思的面容,几乎不用想,他都以为她必然在想如月,在想着如何帮助如月在这水深火热的深宫里站稳脚,想着如何让如月踏出冷宫,想着如何将如月重新推进他的怀抱想到这里,他竟觉得自己有些窒息,握紧拳,大步向她的方向走去
丝丝冷风吹拂起她鬓边的长发,背着摇曳的烛火,看不清那双清澈却又时时带着哀愁的眸子潜藏着什么样的情绪,他靠近她,闻着空气中弥漫的冷香,注视着她那双哀伤的眸子,而后在她似有所觉之时,翻窗搂住她的身子
她的身子僵硬,眸光带着错愕与惊吓后的忐忑,双手紧紧地抵在他的胸前,少许后,才惶惶地唤了他一声:“皇上”
“恩”他应声,而后缓缓地松开她的身子,让她得以抬首望他,在她疑惑地抬首之时,猛地吻住她的唇
他还是如此渴望她,他的心在这个吻中渐渐迷失沉沦,可是她却像是被吓坏了一般不住地挣扎,让他突然从这沉沦中清醒,而后在自己察觉自己的迷失之时,心头掠过愤怒,令他不由得更为孟浪地在她的唇上肆虐
她的身上极香,有种让他几尽毁灭的味道,他纠缠着她,不断地深入缠绵,让他不禁在离开她的唇时下滑到她的脖子,在雪白的肌肤上啃咬,留下一个个触目惊心的痕迹,而后将她的身子横抱起,大步走向床榻
在将她放在大床上的那一刻,他看到了她眼中的恐惧与紧张。他冷笑,也狠心地去忽略。他知道,自从昨天之后,她应该会很害怕自己。毕竟那样凶狠,那样索求无度,就连他自己都感觉害怕,可是他就是想她,就是要她,在每一个见不到她的时刻,他都会惶惶不安,甚至不知道该做什么
她的手紧揪着被单,无声地告诉他,她此刻的惊恐,整个身子微微地向床角缩去,红肿的唇带着惶恐道:“皇上不是该歇在‘重阳宫’吗?”
他望她,根本无法听清她说什么,只是眸光炽热地望着她娇小的身子,伸手抚着她的面容,指头划过她粉色的唇,在看到她眸光中一闪而过的狡猾时,不禁冷笑着低沉道:“清漪刚才说什么”
她望着他,似乎疑惑他为何如此对待她一般,而后抿了抿唇,轻道:“皇上今日让秦公公告诉臣妾,会宿在充容姐姐的宫殿内”
好一个一针见血他的眸光一暗,而后和衣坐在床沿上,用力压抑着心头的澎湃,却是冷笑着思索她的话。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夜自己非要来这里不可,如果可以选择,他甚至希望自己从来都不曾遇见过她,如果是那样,那么他就不会如此沉沦,可是
深吸一口气,他半倚在床前的花雕上,眼光紧锁着她那张平静淡然的面容,伸手握住她纤细的手,在自己的掌中揉捏,平静地道:“朕不想去”,的确是不想去,而且他也不想来这里。只是他的心总是逼迫着他来
她的眸光在听到他说完话之后,突然安静下来,没有了之前的排斥与惊慌,但却依然没有信任与依赖。她粉唇轻抿,像是想抹去他刚才对她残暴的痕迹,随后,他感觉到了她的手缓缓地反握住自己手,沉默不语
他望着她的安静,心头那一处柔软顿时疼痛。轻叹息,将她拉进自己的怀中,将下颚抵在她的额头上,闭上了双眼
其实,他想要的也不过是她真心以待,可是为什么就是那样得难
夜,深沉,他站在昏暗的房间内,望着桌案上那无数片海棠花拼凑成的字迹,胸口滚动的灼烫令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她不爱他,但是却偏偏总是喜欢做这些煽情的事,让他沉迷后又一盆冷水浇醒,让他在以为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之后,却又告诉他,他其实什么都没得到
烦躁,在胸口蔓延全身。他伸手捡起了一枚花瓣,却又在想到她将别人的生命看得都比他重要之时,猛地挥袖将一桌上的花瓣全部打乱,而后回首看了一眼床榻上假装沉睡的女子,握紧拳头,跃出了窗外,奔走在细雨淅沥的黑漆中
他知道她已经醒了,他也知道,以她的性格,一定会起身跟随他。毕竟她是一个极为聪慧的女子,不可能让自己所掌握的事情有一丝差错。所以,他一步一步地走向了冷宫的方向,他想要一个见证,想要一个自己一直疑惑的答案。他想知道这个女子是否在看到他与别的女子在一起时,也能那样的冷静淡漠
后来,他去见了如月,沉默地让如月紧紧地抱着他,黑暗中,他隔着树林望着她的一身素洁沾湿了雨水,看着她孤寂地站在树丛后面凝视着自己的淡漠眼神,心头冷笑着自己的痴傻,却还是为她心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