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漪轻笑,抬首望了一眼不远处翠绿的景色,素手抚着胸前的长发,丝丝环绕指尖,神色若有所思,但随后却道:“萧童,你此次出宫必要先去将军府一趟,想来父亲与兄长必然会对我这些日子所做所为怀有芥蒂,你当知道怎么做”
萧童低首,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但在想起清漪在‘新月殿’前对自己说的那番话之时,心里却坚定了一些,轻咬下唇,而后点首道:“小姐,奴婢明白,奴婢定当不负小姐重托。”,而后便接过宫女收拾的一些东西踏出了‘凝雪宫’
萧童一走,清漪却沉思起来,她凝望着头顶上的那朵朵含苞待放的海棠,双眸轻轻闭上,深吸了一口气,但却感觉到自己心头那原本坚持的东西渐渐被拧碎。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御昊轩,当初的你,今时的她,是否依旧如此
缓缓睁开双眸,却当真看到了一身素洁单薄长衫的如月,她面色略带苍白,神色窘迫,带却带着几分坚定的望着她,那双美丽的双眸却含着点点不安,但却依旧没有停下向她走来的脚步。//
清漪起身,却没有迎向她,只是站在原地看着,直到如月略带喘吁的跑到她身前,眉眼之间带着淡然却又深郁的忧愁,声音温婉,但却带着急切,青葱玉手拉住清漪的手腕:“萧童”
仅仅两个字,但如月仿佛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唤出一般,她神色不安,欲言又止,但是清漪却已经了然她想说什么,轻抿笑,回握她温暖的手,道:“进殿再说吧”
如月仓促之间四下观望了一下,而后微微点首,提裙踏进大殿之上,跟随清漪进了偏殿的一间房内。
这间房平时无人居住,在清漪未进宫之时据说曾是某未已逝故太妃所设的佛堂,只是现在佛像依旧完好,香火却断了多时,清漪平日里也曾未踏进过。
佛陀神灵,信则有,不心则无,然对于清漪这个异世漂浮的一抹幽魂来说,信与不信,这些东西都已是存在,六道轮回,生死契定本就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因而她宁愿躲在看不见神灵的地方。
如月进殿观望着四周,而后站在佛像面前双手合十,似在祈祷什么,而后才缓缓垂下手,紧揪着袖中的丝帕,双眸不安的望向清漪,几次欲要言语却又抿唇低首。
“如月有事跟我说?”清漪望着眼前高大的金色佛像,眸光中却暗淡无色,她缓缓转身,走到一旁的屏风前,素手抹去了那一层灰尘,无声叹息。
如月见清漪如此冷淡,心头有些微微安定,但却又不免慌张的道:“萧童,你”,你字说到唇边,下面的话依旧被咽下,反复数次之后,如月才鼓起勇气,敛下长睫,道:“萧童,告诉我,你是否爱上了昊轩?”
清漪的手微微一颤,蓦地回首望向如月,而如月被清漪冷漠的目光一扫,顿时后退了两步,但却依旧紧揪双手,不死心的说道:“萧童,你该不会”
“不会”突然,清漪冷清的道,既而走向门边,头不也回的道:“若是你是为此事而来,大可不必”,说罢,打开门,踏步离去
偏殿佛堂内,如月愣愣的望着清漪渐渐远去直至消失的背影,片刻失神,口中呢喃道:“没有吗那为何昊轩都不再去看我了”
‘朝恩殿’前,春日暖阳,柳絮飞舞,清漪身形立定,似有些站不稳,藏于袖中的素手紧紧的握成拳头,双眸微微眯起,锁住那站在海棠树下的明黄色长袍的男子,心头纠结翻腾,但却不知道究竟是怎么滋味。
宴席已散,还是中途离席?然,此次前来是虚情假意还是下旨治罪?亦或是发现了如月的行踪,追随到此
步下石阶,清漪第一次感受到何为如赴薄冰,她一步步走向御昊轩,却不又不敢过于靠近,只是在他身后的不远处静静的站着,但目光,却凝视着他的背影。
“清漪为何止步了?”虽未回首,但御昊轩低沉的声音却缓缓传来,让清漪的脚步不禁后退了一步,甚至有种想逃离的冲动。
许说清漪的反常被御昊轩察觉,他微微转身,金玉紫墨冠上在暖日的照耀下显得冷硬,垂落胸前又被微风吹拂的明黄丝带却更添俊美,而望向她的眼神更是似温柔,似冷漠,更似试探。
清漪轻笑,然那笑却让御昊轩眯起了双眼,清漪的笑带着几分自嘲,而又含有几分苦涩,仿若受了极大的委屈,只见她缓缓的低首,转身,不再看他,声如飘渺:“皇上允准臣妾靠近吗?”,就算靠近,又有什么用
御昊轩一怔,沉如黑夜的眸光带着探究之色,而后大步走向清漪,温柔笑着,伸手拨开了清漪额前的发丝,语带宠溺的道:“清漪见到朕都不开心了”,他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得几乎让清漪的心头发颤。
长睫颤动,渐渐抬起,望向御昊轩那如潭水一般的眼眸,久而,竟如自语的呢喃一句:“皇上真心对过清漪吗?”
御昊轩抚发的动作顿时僵住,俊容上那温柔的笑意也渐渐消退,仿若再难维持,清漪的眸中闪过一丝伤痛,蓦地后退了一步,但御昊轩却环住了清漪的腰身,大手紧紧叩住,微微低首,温暖的气息与清漪相闻,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难以琢磨的情绪:“那清漪呢,清漪对朕又有几分真心?”
抿唇,清漪却苦笑起来,原来试探这个男子当真如此困难,她原本以为她已有就成胜算,但此刻看来却是一败涂地,眸光清澈,但却掺含忧伤,转而看向御昊轩那另人琢磨不透的眸子,轻启唇,“清漪是真心的”
话音刚落,唇却被覆住,一抹刺痛来袭,而后,便闻御昊轩略带起伏的声音:“清漪,记住你今日的话
海棠树下,两人相依偎,心隔城墙,却似沉醉
清漪凝望御昊轩的双眸,却依旧寻不得半点蛛丝马迹,温婉一笑,但却不言不语,素手抚上他的面容,眸光微微暗淡,而后依偎在他的肩膀上,轻声叹息。
御昊轩轻搂清漪的腰身,双眸幽然望向远处,但却不知在看什么,少许,眸光回转到怀中人儿的身上,满含宠溺的抚着清漪长垂青丝,冰冷的薄唇印在那一点朱砂的额头之上。
微风冷清,朝恩殿旁,一明素洁长裙的女子紧揪丝帕,娇躯颤抖的躲在暗角,不贝齿紧咬上下唇,掺出丝丝血迹,转首,紧闭双眸,但却无法阻止内心的巨痛,身滑落,轻声哽咽。
她的昊轩,她的清漪,他们怎能如此
忽而,如月渐渐止住哭泣,想到了御昊轩前些日子的承诺,抿唇,微颤的身子走回偏殿佛堂,她该相信他,至少这三年,他每个月圆之夜都会静守冷宫,与她遥遥相望
想到曾经过往,如月心头的芥蒂稍稍减少,暮氏乃木氏的仇敌,昊轩曾答应过自己要除去暮氏为木氏昭雪,昊轩从来都不曾骗过自己,而今他又不知萧童真实身份,必然只是逢场作戏。
如月蹲坐在佛堂之内,望着那数丈之高的金身佛像,心头渐渐安定,而后跪拜佛堂前,双手合十,却不知道该祈祷什么
寝室内,清漪在桌台之上铺上宣纸,轻拢长袖为御昊轩磨墨,眸光却一直凝睇身旁人,抿唇含羞,取下一支毛笔递与他,依偎而坐,耳语轻柔,道:“听说皇上精通音律,可是臣妾却从未有福耳闻”
御昊轩轻笑,转而望向清漪那一脸期待,倾身,在她脸颊上轻吻,低沉的声音满含宠溺:“清漪想听什么?”,说着,敛下笑颜,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竟执笔在宣纸上写道:
“但凡少年,情不知所起,以为繁华是尽头。拍遍阑干,而今识尽愁滋味。往日俱往矣”
清漪望着那宣纸上的有力的黑色字体,眸光一闪,素手轻轻一握,但却轻笑起来,佯装气恼的道:“皇上想起故人了?”
‘但凡年少,情不知所起,以为繁华是尽头’想必是在写如月吧,清漪心头的郁结似乎有些松动,如月,身为帝王或许有太多无奈,但他并未负心于你,身在皇宫红墙绿瓦之中,得此夫君,已是三生有幸
御昊轩转首望着清漪的神情,那双深如夜色的眸子似要将她看得透彻一般,然,在清漪察觉之时,他却转首望着自己写下的字迹,仿若沉入了某种难解的沉思
许久,直到耳边琴音扰乱思绪,御昊轩才缓缓回神,却见清漪已经坐在了前殿的琴旁,素手轻拨弦,似哀似怨的琴音徐徐传来
清漪指按琴弦,半敛双眸,长睫微微颤动,白皙修长的指尖在琴弦上轻浮流动,启唇轻唱:
你走时霜叶正红,落叶飘在空中。
你走后我收集着落叶,每片里有我的相思重重。
当大雪纷飞的冬季,我的心也不曾冰封。
多少次呼唤你的名字,多少次望断长空。
也曾怪天怪地怪你不守信用,为什么聚也匆匆,别也匆匆
从此辜负了秋月春风,千言万语如何诉情浓。
经过了多少风霜,经过了多少盼望,我们终于相对。
我怎能不感激上苍,结束了流浪和飘荡。
我愿用最深情的爱,抚平你所有的沧桑,收拾你所有的悲伤,千言万语如何诉情浓
听清漪唱到此处,御昊轩的神色陡然一凛,大手瞬间握成拳,霍然起身,而那桌台之上的砚台墨汁竟啪的一声掉落地上,黑色的墨汁沾染了明黄色的龙袍,一点点慢慢扩散,化为晕圈。
清漪指上的琴弦随声而断,砰的一声划破指尖,沾染着血迹垂落在了冰冷的地板上,冷风浮动,微微颤动。
清漪望着指尖的那一抹猩红,但却觉得心头微微刺痛,素手抚上了衣襟,轻揪着自己胸前的衣裳,而后起身,抬首望着御昊轩那凝重冷冽的神色,走上前,却见他面无表情的与她擦肩而过。
成功了么?清漪背对着大殿门口,听着他急促的脚步声渐渐远走,而后是那从风中传来的只字片语:“朕还有事,不陪爱妃了”
有事?清漪眼中的晶莹液体似再隐忍不住的落下,素手渐渐成拳,手中的丝帕已成嫣红,他去冷宫了,因为她刚才那首歌,冷笑,却无法抑制眼中的泪水,伸手轻抚,她为何而哭?
“萧童”大殿前出现了一个消瘦娇小的身影,那轻柔的声音带着点点的不安。
清漪并未回头,只是深吸一口气,道:“还不快回冷宫,皇上已经去找你了。”,说罢,举步踏进寝室,反手关门,将自己的身子依靠在门上,闭上双眸。
如月听了清漪的话甚是诧异,但在回神之时才愕然清醒,欣喜与悲伤在心头难解难分,握住丝帕的手却微微颤抖,抿唇,眸含泪光,轻颤的声音低声道:“萧童谢谢”,而后转身,提裙向‘凝雪宫’外的那条小路上跑去
寝室内,清漪依在门上,双眸微微睁开,望着桌台之上,那散落满地的纸张与黑色墨迹,微步上前,望着那被墨水污损的有力字体,心头如窒息一般沉闷,巨痛难当。
但凡少年,情不知所起,以为繁华是尽头。拍遍阑干,而今识尽愁滋味。往日俱往矣
素手轻颤,执起那张纸,而后转身扔进了火炉之中,一阵火焰飘起,渐渐化成飞灰,片片焰红飞舞,最后只剩下一室的烟雾。
心动了,是么?清漪紧揪着心口的衣裳,狠狠的锤了自己一拳,而后泪光婆娑,痛极反笑,没想到自己一个如此绝情自私的人,竟也会喜欢上一个无情且琢磨不透的帝王,竟也会嫉妒自己的前生。
呵清漪转身环顾房间的陈设,最后目光却还是停留在床榻之上,指尖摩挲他曾入睡的地方,那种翻滚的刺痛如同穿透掌心直射心里。
如月,留住他,就看你了
清漪紧闭双眸,疲倦的依偎在床沿,望着手指上凝固的血迹,嘴角却扯起了一抹空灵的浅笑,她原本就没有机会做一个好人,如今却又要坏得人神共愤,素手抓起了床单,既然走到了这一步,那么就坏得天诛地灭吧
可是,眼角却依旧淌下一滴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