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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榻上,清漪睁着一双清澈而有丝毫不带任何波澜的双眸,了无生气的望着芙蓉帐顶,而后才缓缓的坐起身,侧首望着左边胳膊上,那条包扎好的明黄色丝绸,微微伸出手,指腹轻抚,而后拉开那条丝结,丝绸瞬间滑落,一道一指宽,已经结痂的褐色刀伤显露,带着继续狰狞,生在白皙的肌肤之上。
“清漪,这道伤疤告诉朕,你这里装了太多的东西”暗夜中,御昊轩修长的手指抵在她的心口,低沉的声音极轻,但却令她有些心颤,而后,他用自己的丝帕将她的伤口包好,低首与她的呼吸相闻,低喃道:“那里还有朕的容身之地么?”,那口气带着一丝嘲讽与不信任,而后毫不温柔的压住了她的唇
清漪手紧紧揪住那条明黄色的丝绸,双眸紧闭,有些喘息的倚靠在床边的花雕上,而后又睁开双眸,此刻,那双清澈的眸光中带着几许犀利与冷清,她扬手将那条丝帕扔在了一旁,而后拉起折叠在一旁的衣裳披上,起身下床
“小姐…”萧童推门而进,而后捧着更换的衣裳走进来,道:“小姐,皇上刚才下旨,要小姐前往‘温泉别馆’沐浴”
清漪的秀眉一动,垂下眼睫,丝毫不在意的问道:“‘温泉别馆’?那不是宫妃的禁地么?”
萧童点了点头,神情也有些不自然的道:“奴婢也觉得奇怪,不过皇上今日早朝前就向秦公公吩咐了这么一句,对了,今日秦公公不能前来侍奉小姐用药膳了,就让奴婢送来”,说着,让冬月端了一碗黑色的药汁进来。
“你熬的?”清漪有些疑惑,但还是端起了那碗药,但却在靠近鼻之时皱起了眉头,想说什么,但却又毫不犹豫的饮下,而后接过萧童递来的清水漱口。
萧童望着清漪饮下了药,这才轻声道:“是秦公公熬好送来的,小姐觉得…有什么不对么?”
清漪漫不经心的摇首,而后款步走到镜台前,轻柔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这几日的药…似乎苦了些”,而后望了一眼镜中的自己,有些失神,素手抚着面容上的薄纱,突然有些烦躁的道:“上官忠的事,进行的怎么样?”
上官忠?萧童走上前,低首道:“小姐放心,奴婢昨日雨夜,已经派人将消息传出,相信欧阳丞相与将军很快就会有所耳闻”
清漪的眸光一黯,拿起桌台上的一只玉簪看了看,而后轻叹一声,徐徐道:“你准备一些银两送给李公公,我要太后与其他嫔妃都知道这些市井传言,更要欧阳氏插手此事的调查,顺便…捎一封信给父亲,让他不要插手此事”
萧童错愕,拧起秀眉道:“不让将军插手此事?这…”
“你告诉他,让他学学上官忠当年不躺残害木氏的浑水一样,我只要他在旁附和欧阳氏即可,如今皇后与欧阳红玉之事在帝都已经传遍,所以…”,清漪突然想到了什么,清冷一笑,又道:“萧童,你马上去请欧阳红玉捎一封信给欧阳迟,告诉他散播皇后与欧阳充容的谣言之人是贤妃”
“请充容娘娘捎信给丞相?”萧童更为错愕,这怎么可能?
清漪一笑,闭上双眼,略带懒散的道:“只要谣言传到欧阳迟的耳中,欧阳红玉必然要向其解释,到时候欧阳红玉必然会捎信回丞相府,而你,只需将贤妃是散播谣言之人告知她即可。”
萧童恍然大悟,有些兴奋地拍了拍自己的头,道:“小姐英明,如此一来,欧阳氏必然不会放过上官氏,那么暮氏自然就可以袖手旁观了,隔岸观火,坐享其成”,萧童一高兴,竟说了一堆成语,纯净可人的面容笑得如花灿烂。
清漪的嘴角微微一笑,但眸光却黯淡了些,昨夜御昊轩的话犹在耳际,心,蓦地一疼,清漪伸手抓住胸口的衣衫,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闭上眼
清晨,薄雾未散,后宫中已经是一片吵杂,走廊内,来来往往的宫女纷纷议论,流言蜚语四处流播
清漪沐浴后,萧童为其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但却发现那两支小姐一直喜爱的白玉簪竟然已经跌碎,只能捧着首饰盒寻找,但找了半天才找到一枝雕刻着荷花的白玉簪子,于是只能低着头走到清漪身前,将簪子递上,道:“小姐…这”|、
清漪瞥了一眼萧童手中的簪子,伸手接过,却是放在了镜台前,而后随意取了几只金钗束在发间,也将耳旁的珍珠玉坠换做了金坠,又在髻发间添置了几朵金雕海棠,使得今日的她,看起来多了几分娇美,少了几丝苍白,白皙的额间那一朵鲜花的朱砂也更添了一抹生气。
萧童不觉有些失神,镜中的女子,双眸清澈如水,含而不滴,肤色白皙透彻,乌发如云,再加上那金钗一点缀,当真是美而不艳,娇而不腻。但清漪似乎丝毫不曾察觉自己今日何所不同,径自起身,换了一身浅黄色的丝绸薄纱长裙,而披了一件玄色长袍,而后款款的走出寝室,坐在桌前。
萧童回神,有些脸红的跟随其后,而后才想起用膳之事,忙让站在殿前,一脸愣怔的凝视着清漪的冬月传早膳,而后在看见冬月恍然回神之时,不觉掩唇而笑,只奈何她家小姐当真不解半点风情。
少许,早膳传来,清漪有些心不在焉的望着搁置自己面前的莲子桂肉粥,执起勺子在碗中轻搅了两下,而后若有所思的道:“萧童,你可知皇上几时用早膳?”
萧童望着那碗香气四溢的莲子桂肉粥,而后才迟钝的望着清漪认真的双眸,一时间有些结巴:“呃…听御前侍女说,皇上早朝后处理政务才用早膳,不过有时政务忙碌,就免了…”
清漪有些失笑的望着萧童一脸垂涎的神色,而后将面前的碗往她身前一推,笑道:“你吃吧…”,而后起身走向殿前,道:“冬月,备轿辇,我要去一趟‘御书房’。”
冬月错愕了一阵,而后有些怯怯地瞥了一眼同样沉浸在诧异中的萧童,而后才道了声遵命,匆匆走向殿外,张罗备轿之事。
萧童站在桌前抿了抿唇,有些委屈的走向清漪,低首道:“小姐,是不是奴婢做错了什么,您怎么…”
清漪回首望了一眼满是不安委屈的萧童,浅笑着拉住她的手,柔声道:“留下你,是要你为我守住‘凝雪宫’,若发生什么事,你也可以随机应变”,说到此处,清漪握紧了萧童的手,而后微微一松,转身走向殿外,在冬月的搀扶下上了车辇。
萧童站在殿前望着那辆红顶轿辇缓缓消失在宫殿前,许久,才愣怔的低首望了望自己的双手,而后紧抿起樱唇,不安的神色随机化作了坚定
御花园的卵石路上,清漪坐在轿辇内,有些出神的望着雨后残存的百花,伸出素手掀开了那层微微晃动的薄纱,抿唇眺望着林中那日自己所布下的蛛丝马迹,而后,在不远处的花坛处,终于看到了几张残留的书册纸屑,奈何都被泥水玷污。
敛下长睫,微微轻叹,那日欧阳红玉派人前来探查,想必也跟着她所撒下了纸屑一路跟随到了‘思暮宫’,想到此处,清漪不禁有些敬佩欧阳红玉的忍耐,不过不知待她知晓贤妃就是散播流言之人时,是否依旧能保持这种沉静。
粉唇隐隐一笑,收回手,轻抚着垂落胸前的长发,闭上双眸,发束上的金钗在轿辇的晃动中伶仃作响,别具声响,少许,清漪轻按着额头,小寝了片刻
‘御书房’前,秦公公低首守立,在见到清漪宛如一阵浮云款款而来之时,先是一怔,而后才慌张的望了一眼书房紧闭的门,弯身行礼,道:“奴才参见德妃娘娘,娘娘吉祥…”
清漪感觉到了一丝诡异,她忙挥退冬月,双眸瞥视那扇紧闭的门,心头有些压抑,轻声道:“皇上…有客?”,心头虽然已经了然他此刻当与何人在一起,但是清漪的心头依旧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触痛,仿若要锥入骨髓一般,难以承受。
秦公公神色更为尴尬,他有些结巴的道:“是…回禀娘娘,是充容娘娘刚才驾到”,说罢,又想了想,道:“娘娘,奴才这就去启禀奏,请娘娘稍等片刻。”
“不用…”清漪突然出声,一双清冷的眸子闪烁着一股令秦公公看不穿的情绪,而后只见她缓缓转身,推开了那扇门,走向书房的内殿。秦公公不及反应,刚想上前祖制,却隐约中听到清漪的轻呢:“凡事由本宫承担,公公无须担忧”
秦公公刚跨出的步子一滞,有些愣怔的收回,但心头却忐忑不安起来,只因经过这几日的观察,他时常发现皇上在忙政务之时走神,似乎…与这位德妃娘娘有关…抬首,见清漪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石柱旁,阻拦已经来不及,秦公公只好退出了内殿,轻轻关上了门
清漪轻步走在‘尚书殿’内,素手扶住一旁的石柱,双眸望着那近在咫尺的书房,垂下长睫,一步一步的靠近,待走到门边之时,便听到一声低柔的声音:“皇上…子辰不觉得委屈,只是皇上那日真的吓坏了子辰,子辰还以为皇上…皇上不再理会了子辰了”
清漪的心一揪,身子不自觉的倚靠在门边,双眸向门上的缝隙望去,却是心头猛然一窒,素手一颤。
欧阳红玉满面娇羞的依偎在御昊轩的怀中,乌黑的长发缠绕在明黄色的龙袍之上,带着几许煽情,几丝暧昧,而御昊轩则是低首抹着浅绿色的膏药轻柔的涂抹在欧阳红玉那只褪下半只袖子,香肩微露的手臂上,看不清的面容带着一丝内疚,低沉的声音如刺刀一般向清漪袭来:“子辰还觉得痛吗?”
欧阳红玉随即笑颜如花,她抿唇摇头,轻柔道:“皇上都能亲自为子辰上药,子辰哪还会痛?”
“哦?”御昊轩的面色沉了一下,剑眉拢起,突然抬首望向门口,薄唇却吐出了平淡的一句:“子辰倒是会哄朕开心”
欧阳红玉抿唇一笑,面色顿时染上几许脂粉色,低首娇柔道:“皇上取笑子辰了”
清漪凝视着那双望向门口的深沉目光,丝毫不避讳的与其四目相接,心头的疼痛如同在血谷中肆虐,使得清漪不得不握紧拳头。
御昊轩在触及到那双清澈的有些死寂的眸光时,先是一怔,而后随即起身走向前,但却被不及反应,有些错愕的欧阳红玉拉住了长袖,“皇上?”
清漪紧咬住下唇,蓦地回首,向殿外跑去,脚步不留半点声音,而后拉开了‘御书房’的门,喘息的走到了走廊上,慌乱无措的将门关上。秦公公见清漪如此慌乱的跑出,心头大叫不好,刚想上前劝慰两句,却听清漪平静地道:“不要跟皇上说本宫来过…”,而后在秦公公的又一阵错愕中转身离开,那娇柔却飘渺的身影像是不带一丝留恋
走廊的拐角处,冬月有些愣怔的望着自家主子仿佛脚不着地一般的疾步而来,那长裙飘零在风中,如画中的仙子一般降临在自己面前,而后才惶惶忽忽的低首搀扶着清漪上了轿辇,捏着丝帕命令宫人起驾回‘凝雪宫’。
一路上,清漪一直按着自己的眉心,那颗跳跃如火般灼痛的朱砂此刻如同要撕裂肌肤破皮而出一般,令清漪疼得几乎忘却了一些思考,轿辇内,清漪紧咬住下唇,素手紧揪着手中的丝帕指甲几乎刺进了掌心中,但却依旧不能缓解额间的疼痛,那痛,几乎让她完全地清醒的意识都剥去
隐忍着,清漪沉重的喘息,但脑海中的那一幕却迟迟无法挥去,素手蓦地抓紧了椅背上的花雕,几乎花尽了所有的力气一般,心一痛,额间的朱砂就更显芳华,如同燃烧的火焰一般让清漪几乎晕厥,少许,直到清漪不住的喘息,不住的强制平复内心杂乱的思绪后,才稍稍减去
轿辇在‘凝雪宫’停下之时,清漪已经恢复,只是脸色却苍白得吓人,萧童见轿辇这么快就回来,她赶紧上前迎接,却在掀开轿帘之时吓住,而后慌张的扶起清漪,道:“小姐,您怎么了?别吓萧童…”
冬月顿时也慌乱了起来,娘娘去‘御书房’之前不是这样啊,怎么回来之时竟…“萧童姐姐,奴婢…奴婢马上去寻太医”
清漪摇摇头,示意冬梅不要声张,而后依附着萧童的手,吃力的走下轿子,了无力气地道:“我有些倦了,想休息一会,任何人不得打扰”
萧童一怔,这才察觉自己的小姐像是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她赶忙示意冬月与她一起将清漪扶进寝室
“小姐,要不要吃点东西?”萧童半跪在床前,望着一触及床榻就如同失去生命的木偶一般的清漪,慌忙的用热毛巾将她额头上的薄汗拭去,而后轻声道:“小姐,要不要吃些东西?您早膳还没用呢…”
清漪紧闭双眼,仿佛连回答的力气也没有,久久不应,萧童见清漪似乎已经睡熟,于是便低首退出了寝室,将门掩上
但,萧童刚踏出寝室,就被迎面而来的明黄色吓得愣住,来不及行礼就见御昊轩已经走到她面前,低沉的声音泛着丝丝寒气:“德妃在何处?”
萧童心颤,忙跪下施礼,低声道:“回禀皇上,娘娘她…娘娘她累了,说要休寝”
“累了?”御昊轩的双眸瞥向跪在地上的萧童,墨色的眸光看不出任何思绪,少许,他才低沉的道:“你的主子可曾离开过‘凝雪宫’?”
萧童一怔,随后眸光流转,咬了咬,道:“娘娘今日曾去‘御书房’给皇上送早膳,后来不知为何又回来了,而后就…就说要休息,看起来一副累极的神色”
秦公公站在殿外,听了萧童这么一说,险些没有晕过去,他低首看着自己的脚尖,紧紧地抓住拂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