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秀于林,风必吹之
正午之时,后宫一片骚动,只因今晨太后已搬下旨意,冷萧国的倾城郡主于一月后与皇上大婚,封号未定,婚礼事宜交与皇后一手操办,欧阳充容辅佐,现赐住‘风华宫’。|-
当萧童将此事告之清漪之时,清漪道是波澜不兴,她早已料准御昊不会如此轻易的娶这名小郡主,虽无关是否喜爱,但如月的妃位他又岂能轻易封号与人?因而才有了太后颁布旨意,封号未定之说。
萧童今日的神色分外紧张,面对清漪之时,几次欲言又止,而清漪虽察觉却不点破,依旧坐在海棠树下翻阅关于十六国的各国本纪,而萧童也只是站在一旁静守。
不多时,‘凝雪宫’外一片喧哗,清漪将手中的书缓缓放下,只见秦公公满头大汗的跑进大门,跪拜在清漪身前,气喘吁吁的道:“娘娘太后急昭,请娘娘立即上轿前往‘长卿宫’”
“长卿宫?”萧童惊讶的望着秦公公,突然想起昨夜小姐与三王爷的暧昧,心头顿起寒意,忙问秦公公:“公公可知太后召见我家娘娘有何事?”小姐的安危可是事关如月姐姐的一生,轻心不得。
秦公公抬首焦急道:“奴才也不得而知,只是听说三王爷得了怪病,三王妃一早就前往‘坤宁宫’向太后求救,如今还啼哭不止请娘娘速速起驾,奴才还要去请其他几位娘娘”
三王爷得了怪病?萧童愣住,随后便听到清漪轻声道:“秦公公去忙吧,本宫马上就去‘长卿宫’”
秦公公低首连说了几个是,而后甩着拂尘匆匆离去
“三王妃?小姐,她“萧童回首望着依旧闲情惬意的清漪,心头深知此事定与自家小姐脱不了干系,然清漪却也十分平淡的浅笑道:“我不过是在三王爷的身上抹了点花膏而已”
只是这种花膏遇到花粉胭脂会产生过敏,使人全身乏力而已。
望着萧童不解的眼神,清漪起身,轻拂了一下衣裙,坦然道:“我只想知道三王爷有妻如倾城,却一直深藏闺中是因何故”,若因夫妻形同陌路,那么三王爷今日便不会因与胭脂相触而过敏,若是过敏了,她正好有机会一探这位三王妃。
“所以所以小姐想见见三王妃?”萧统杏眼圆瞪。
清漪轻抚了一下鬓发,淡然道:“若我无故寻她,岂不会惹人非议?”
一年前,萧童与三王爷之事闹得帝都城人尽皆知,再加上皇室为遮其颜面而将原本该成为皇妃的公主下嫁于三王爷,后宫之中虽无人提级此事,但是能封其口者嫣然能决其心?
萧童终是明白了,但却对小姐拿三王爷这无辜之人下手甚感不明,但转而反思,也的确惟有此法方能名正言顺的探访三王妃,只是小姐为何要探访三王妃?这后宫中谁都知道三王妃孟嫣然性子淡泊,深居简出。
“小姐,您为何要见三王妃?”萧童跟随清漪踏入寝室,如今后宫之中虽表面风平,但小郡主一月后的婚礼便是如月姐姐的浩劫,小姐怎么还能去关心他人之妻?
清漪不语,静缓的走到镜前坐下,望着镜中的女子,微微有些失神,俄顷,径自拿起画笔轻点朱砂,在眉宇之间细细描绘,将那原本的赤红遮掩上粉色,又挑了几枚素淡的白玉簪子插于云鬓而上,微扫娥眉,轻抿朱丹,而后才起身缓缓的道:
“当年废黜贵妃,三王妃本该登上贵妃之位,然却只落得下嫁三王爷,难道此事当真只如市井传言般?”,清漪的言语之间着疑问却又有七分肯定,与御昊轩数日相处,愈发不觉得他会允许皇室出此下策遮掩其丑。
萧童愣住,秀眉顿时纠结起来,难道当年之事另有隐情?“小姐,萧童不明白”,她的确不明白小姐为何要注意一个本该属于皇上妃子的女子。
清漪轻轻摇首,眉宇轻动,却又转眸凝望窗外的一片翠绿明柳,悠悠的道:“萧童放心吧,就算我无法阻止倾城小郡主登上贵妃的宝座,皇上”,清漪的眼眸突然间眯起,轻笑起来:“必然会阻止,一如阻止三王妃一般。”
萧童惊愕,却见清漪侧着面容静静的凝视着窗外,那神情淡漠哀伤,却又冷清娇美,让她一时间忘却了该说的话。
‘长卿宫’位于御花园寒梅林中的‘幽心小筑’,是一座四面环湖的宫殿,其宫殿并不大,却淡雅别致,风韵宜人,虽然不能让人联想到‘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的简陋词句,却可以想象得出其主人必然与凡尘格格不入,独自一片天。
清漪带着萧童踏过‘清荷桥’,前面的大殿之上,太后与皇后及欧阳红玉早已等待多时,只是贤妃与淑妃却还未到。
秦公公一见清漪前来,赶忙尖声唱道:“德妃娘娘到——”,而后低首立于一旁。
清漪的娥黛轻拧,却又抚平,踏步上前,向太后、皇后见礼,而后不出所料的瞥见站在内殿的那抹明黄,忙又福身请安:“臣妾参见皇上”
御昊轩转首瞥见清漪,神色如常,他身形未动,依旧站在三王妃身边,似在说什么,只是那声音略略定住,而后带着几分懒散的道:“爱妃不必多礼”,而后又转向一旁的三王妃,道:“萧童嫁与朕才数月,三王妃必然还未见过吧。”
言下之意便是须行见礼。
清漪抬眼看了一眼站在御昊轩身后的美貌女子,眸光微一暗,果然是绝色无双,虽不及小郡主的清纯,但却不泛媚柔,想来当初御昊轩割爱之时也是下了一番狠心。
孟嫣然原本哭得梨花带雨,此刻却被御昊轩的一句话怔了神,而后才略带疑惑的瞥向清漪,在看到清漪脸上的面纱之时,眼中竟升出几分寒意来,而后不动声色却极不情愿的挪着碎步上前,随意福了福身,道:“臣妾见过德妃娘娘”
“三弟妹免礼”轻柔的声音轻轻响起,使得原本就不打算等清漪那句请起就站起的孟嫣然又是一怔,蓦地,她抬首对上清漪的眸子。
然,清漪却只是温婉一笑,眸光清澈纯静,寻找不到半点捉弄的蛛丝马迹,但是刚才那句‘三弟妹’,却让孟嫣然周身紧绷起来。
孟嫣然刚想开口说什么,却听皇后不紧不慢的道:“妹妹,三王爷身体不是,你与你的‘三弟妹’还是日后再交流感情吧,还是让三王妃去照顾三王爷”
皇后的失德言语,让欧阳红玉顿时慌神,但是阻止却已来不及,太后的脸色也瞬间变得严肃,皇上更是敛下了之前的笑容,道是清漪笑了笑,低声附和,道:“皇后娘娘说的是,臣妾多事了。”
清漪这句话,说得了无力气,像是受极了委屈一般,心头却冷笑皇后的拈酸吃醋,欧阳红玉一听清漪的弦外之音,赶忙打圆场,却听到御昊轩低沉严肃的声音:“来人,送皇后回‘凤栖宫’静思几日”
众人皆愣,即使是清漪与三王妃,目光全部聚集到皇帝身上,但皇帝却一脸隐怒,刹时,皇后嘴巴张得老大,像是不敢相信,又像是万分惊慌,但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而欧阳红玉的神色也好不到哪里去,片刻,在众人见到秦公公左右为难的走上前时,才知道刚才并非自己的幻觉。
“皇上,皇后娘娘她”欧阳红玉几乎是立刻上前向为皇后说话,但却被太后打断:“红玉,你现在送皇后回去”
众人再次陷入沉默,气氛渐渐凝重,欧阳红玉刚迈出两步,还未走到御昊轩身旁,便被如此生硬的打断,愣怔在原地,尴尬的上前也不是,退后也不是,略带苍白的面容顿时更显苍白。
直到秦公公机灵的走到欧阳红玉身边,恭敬的提醒:“充容娘娘,请”,她才蓦地回神,但却是抬首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御昊轩后,才低首咬着贝齿走到皇后身边劝了几句,而后扶着神情略显呆滞的皇后相偕离开。
太后望着那二人离开,气得不行,看来她对皇后却是失望致及,但却未说什么,只是回首瞥了皇帝与清漪一眼,重重的叹了声气,随口唤了句三王妃的闺名,进了寝室内询问太医的诊治情况。
清漪望着皇后频频回首的身影,心头却有些泛凉,抿着唇,转身,望着一脸沉默不语的御昊轩,轻声询问:“皇上生气了?”
或许是从未想过御昊轩竟会在这样的场合之下给皇后下马威,因而清漪一时竟找不到更好的说辞。
御昊轩望着清漪,久久不语,而后抬起手轻抚着清漪的长发,叹息了一声,道:“朕不生气,朕早已被周围的一切磨去了生气的权利”
清漪的身子微微僵住,突然有一瞬间竟不敢看他的眼睛,但他那修长的指头却偏偏勾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面对他平静却又暗藏骇浪的深邃。
“皇上的话臣妾不明白”清漪有些口词不清的轻呢。此时此刻,她当真不知该如何反应,这个男人仿佛知道很多,却又似乎什么都不知道,那眼神好似疲倦万分,但却又像有十足的把握,迷幻的另她无法辨明。
听了清漪的话,御昊轩缓缓低下首,近得几乎是与清漪气息相闻,而后,他闭上眼睛,淡淡的道:“清漪不用明白,只须待在朕的身边看着。”
轻柔的声音没有一点波澜,但却让清漪不由得颤抖了一下,让清漪意下识的轻喘,抿唇道:“臣妾会一直在皇上身边,一直”
一直御昊轩睁开眼望着清漪清澈的双眸与微微颤抖的身子,轻笑起来,手指抚上她的面颊,倾身吻上了她的眉。
“清漪,为什么你总是说得那么另朕动心呢可是,却又不能做到”
状似亲昵的话在清漪耳边响起,那样的轻柔,却轻柔的像把凌迟的刀剑,让清漪惊愕的推开他,但是身子却被拉进他的怀中,环在腰间的那只大手,那样的有力,却又那样的,另人生畏
皇后禁足思过,此事在后宫之中掀起了不少的浪潮,贤妃与淑妃没有想到,自己称病不愿前往‘长卿宫’竟错过了这么一出好戏。
上官婉儿与暮慈怕是连做梦都想着如何打压皇后,如今此事竟如此顺利的被萧童给‘代劳’了,但二人依旧是喜忧参半。喜的是,萧童终成后宫嫔妃的眼中定,而忧则因,萧童不仅是暮慈的亲妹妹,更是上官忠投效暮家的原因之一,若是萧童当真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怕是连累其二人。
‘思暮宫’中,上官婉儿百无聊赖的坐在殿堂之上,听着青容报备这几日的宫中的大小事物,青葱玉手在听到一般之时便不厌其烦的摆了摆,而后甚是疲倦的起身,烦躁道:“都是一些无关痛痒之事,本宫听着生厌”
青容合上书册,将书本往桌台上一扔,玉指在书本上敲了两下,秀眉一拧,道:“小姐,如今敌众我寡,皇后就算再不济,还有一个欧阳红玉,我们轻心不得”
谈及欧阳红玉,上官婉儿的秀眉开始纠结,但却依旧满不在乎的执起茶碗轻抿了一口,冷笑道:“青容,你放心吧,以前欧阳红玉的确是个厉害角色,但是”,说到此处,上官婉儿道是有几分得意:“如今此一时彼一时,我们有萧童做盾了。”
想到萧童那个看不透的女人,上官婉儿虽然恨得几乎没咬碎满口银牙,但是还不得不佩服她作戏的本事,如今连皇后都因她而皇上禁足,这个女人,必是她上官氏日后的劲敌。
青容听上官婉儿一说,眼中露出了几丝疑惑,但反复思索后却抿唇不语,只是淡然道:“小姐,既然皇后之事已成定数,我们参合其中也未必是好事,不如就此抽身,若是欧阳红玉想搭救,我们大可顺着皇上的意思顺水推舟”
上官婉儿低垂眼睫,望着指甲上的纯金翠玉护甲,嘴角浅笑,而后缓缓起身,踏出大殿,一身锦绸华服在正午的阳光下闪烁其华,发鬓之上的金钗玉坠伶仃作响,甚华贵。
青容跟随其后,站在殿外之时,有些俏皮的伸手遮去额前的阳光,双睫在眼下留下一道阴影,突然想到了什么,转首看着上官婉儿,笑道:“如今虽然局势未定,不过小姐道是还有事可做的。//”
上官婉儿疑惑的转首,双眸含着不解,却见青容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小姐忘了那日宴会之事?”
上官婉儿的眸光陡然一冷,心头随即了然,神色也冷清了许多,深吸一口气,道:“青容是说花如霜?”
“正是,花如霜虽是一介舞姬出生,不过她在‘金銮殿’的一舞可是深得君心,自我怀月太祖一来,还没有一个嫔妃可得皇上赐字,小姐可要小心了”青容站在上官婉儿身侧,她声音极轻,但却一字一句都刺进了贤妃的心里。
似是想到了那日宴会的场景,上官婉儿的眉宇渐渐拧了起来,抚着长袖的手也渐渐僵住,耳边突然浮起萧童那日对花如霜的赞美之词,心头蓦地一凉,随即冷声道:“你先去查查那花美人的底,适时动手”
青容会心一笑,领命而去
临近傍晚,‘长卿宫’中传出三王爷怪病不治自愈的消息,这让不少人一阵云里雾里,摸不着头绪,何为‘不治自愈’?
消息一传出,后宫之中又热闹的一番,众说纷纭,鬼怪蛇神之说不径而走,太后乃是念佛之人,虽说佛道之中不纳鬼神之说,但是太后还是命人请相国寺的主持前来超度念经,三日后在‘长卿宫’设坛作法。
‘凝雪宫’朝恩殿内,萧童领数名宫女传上晚膳,而后走进寝室,轻声道:“小姐,晚膳已备齐,可是皇上还没过来”
清漪背对着萧童站在窗前,素手扶着窗前的花雕,听到萧童的话时,只是轻应了一声,而后转身走向桌台前,漫不经心的道:“贤妃与淑妃那里有什么动静?”
萧童上前几步,将案台上的烛台点亮,抿唇笑了笑:“还能有什么动静,必然是对付花美人了”,后宫繁杂,每个嫔妃都想分得一被羹,又岂能再容他人争抢?
清漪点首,道是丝毫不意外,素手轻点着案台上的书册,随后却又将其放入一旁新添置的书柜内,指尖摩挲着那一本本粗糙的书面,神色像是在思索什么。
萧童见状,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小姐的心思她愈发难懂,虽然她相信以小姐的聪慧,如月重登妃位指日可待,但是这过程的繁杂却让她绞尽脑汁也难理顺。
少顷,只听殿外一声尖唱:“皇上驾到——”
清漪的手蓦地一颤,一抹刺痛在指腹之上蔓延,鲜红的血丝微微显露。收回手,藏于袖中,清漪望着那本划破自己手指上的书页,敛下长睫,随后转身踏出寝室。
“臣妾参见皇上”清漪在朝恩殿前向御昊轩施礼,浅笑而立,眸光轻柔,走向前,扶着御昊轩的长袖,道:“皇上坐”
御昊轩望着清漪,眼中依旧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顺意坐下,而后在发现桌台上竟是满桌的美味佳肴,剑眉一动,却见清漪已经挟了一块鱼片放入他的碗中,轻柔的声音带着点点生涩:“皇上,这是臣妾亲自做的鱼片,您尝尝”,说着,又挟了一块到自己的碗中。
站在一旁的秦公公愣了,他望了望那碗水煮鱼,而后赶紧从怀中取出银针,伸手刺向那盘水煮鱼片,一时间,让‘凝雪宫’的宫女都有些措手不及,而萧童更是错愕的望着秦公公的动作,此刻,银针已没入汤水之中。
清漪动筷的动作也停滞了一下,她转首望着御昊轩,却见他面无表情,只是望着秦公公手中的银针,当见到银针从汤水中取出依旧原色时,这才动筷食用,仿若刚才之事再寻常不过。
“鱼肉轻嫩,丝丝入味”御昊轩咬了一口后突然说道,转而看向清漪,语气满是笑意:“没想到清漪竟然也会下下厨,且还能做出如此美味”,说罢,他将剩下全部吃下,眼中尽带笑意。
萧童见清漪眸中突然来袭的一丝黯然,心头有些堵塞,她向御昊轩福了福身后,便向大殿外走去,御厨房还有几道小姐布的菜尚未上齐。
清漪望着御昊轩那似乎毫无掩藏的神色,心头有着一阵难以说出的酸涩,她的手一动,筷子竟毫无察觉的掉落在地,直到那声翠玉跌碎的声音响起时,清漪才蓦然回神。
御昊轩也被这声音愣住,转首看向清漪,但清漪却已收回目光,定定的望着跌落在雕刻着百花争**腾地板上的那只玉筷,眼中的情绪纠结难解,而那七零八落的碎玉,更像是对自己的嘲笑。
“清漪?”御昊轩轻声叫道,有些疑惑的望着她,而清漪则是微微抬首,回以一笑,虽然那笑有着藏不住的黯然,却依旧柔声道:“臣妾跌碎了边关数十位将士保暖的裘服”
御昊轩眉宇一动,静静的望着清漪那失神的样子,突然轻笑起来,伸手覆上清漪的纤细,却不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