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住!打住!啊!你这个家伙,把我的干粮偷吃了不说,还在这里说这些美食,让不让人家活了啊!不过看在你开了一夜车的辛苦份上,原谅你了……扎木镇是哪里?”我咽了咽唾沫,深吸一口气将已经变成三角形的糌粑团扔进嘴里一顿猛嚼,伸长脖子算是把它咽了下去——真同情千百年来雪域高原的人们啊——糌粑,我拒绝说你好吃!
“扎木镇就是波密的县政府所在地。是个小镇,但风光很好——可惜这次我们有紧急事情要去办,否则真应该带你好好欣赏沿途风景呢,我们现在所在的川藏南线可是进藏几条大线路中风景最美丽的路线了!要想看到爽,最低需要五六天呢,咱们不到一天已经跑完了大部分路程,真是可惜呢!”阿米尔歉然道。
“以后有机会再来好了!慢慢人生,有的是时间!——唉,不过说到波密,很多年前有个波密王叫做嘎朗巴的土匪,你听说过没有啊?”我忽然想起了张老头所说的波密王。
“知道!在波密和墨脱境内嘎朗巴的人气指数很高呢!最后一代匪王的故事有些连孩子都能给你讲上一段呢!我听到过的最精彩的还是波密王在太诏城外赛卧吊桥大战喇嘛的故事,被波密的说唱艺人演绎得无比神奇,很有格萨尔王的味道呢!别着急啊,待会咱们到了扎木镇,祭完五脏庙就去朗玛厅听一段波密说唱艺人讲的嘎朗巴故事!”
“还去朗玛厅啊?”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是啊!只有朗玛厅里才能听到呢……哈哈,您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废话!拿刀割你的脖子你愿意吗?还说呢!那么危险的时候你这家伙居然逃掉了!挣不够仗义啊!”我故意揶揄他。
“啊!天大的冤枉啊!我是突然看到那个女人的,才跑出去搬救兵——嘿嘿,你也知道那家伙厉害啊,我根本不是她的对手,你没看到,莉莎不也是勉强跟她打个平手嘛!”阿米尔委屈地说。
“好了!我又不是真埋怨你!不过那个黑衣女人是什么人呢?为什么想置我于死地呢?”我想到拉萨河谷那场偶然的车祸,还有朗玛厅突然地遭受袭击,这一连串的事件背后似乎隐隐有一张灰暗的大网,而我就是穿梭在网里的小鱼,一不小心就会被挂上。
“嗯……现在想来,极有可能是断头骑士!”阿米尔想了想,肯定道。
“断头骑士?噶雪喇嘛说的那个恐怖组织吗?”
“嗯,确切说不应该是恐怖组织,而是神秘组织!”
“还不够恐怖吗?大庭广众之下杀人!还有没有王法了?不过,你知道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吗?或者是相关的信息,让我也知道啊,免得那天被杀死了,我都不知道因为什么死的!你说有多冤啊!”我笑着喝了一口酥油茶,加了足够多的方糖后,味道还是挺不错的。
“嗯……我知道的也不多……你知道,我的每一步行动,呵呵,除了昨天晚上去朗玛厅玩儿,都是听从莉莎安排的。不过,去年我到阿里去办事儿,在冈仁波钦山脚下听到过一个疯牧民唱过一些关于‘断头骑士’的传说,当时只是当做格萨尔王传奇的一部分,并没有认真去听,现在想想,极有可能是那个疯牧民见过断头骑士或者相关的事件。”阿米尔回忆着。
“那快说说,他都唱了什么?”我焦急道。
“嗯,想想啊……他唱的大意是很久之前,在一座古堡里,有一位仁慈的国王,他有七名忠诚的卫士,骑着七匹长着翅膀的黑马,随国王征战四方。再一次征战中,国王无意中获得了一样神奇的宝物,被国王的弟弟觊觎,后来国王的弟弟一个大喇嘛,勾结国家敌人阴谋夺取宝物,以国王崇信魔鬼为由,发起叛乱,结果国王被绞死,而七个忠勇的骑士为了护送王子逃离都城,纷纷被国王弟弟派出的使者以各种方法割去头颅,七个骑士临死时向国王的弟弟和党羽发出了血祭咒语,说将来的某一天必然会复仇,这就是断头骑士的故事……我当时无意中听到的就这些,不过很明显是个很普通的阴谋夺权的历史故事的演绎罢了。”阿米尔笑着看看我。
“要不我们从盐井回来之后就去阿里找那个疯牧民好不好?”
“好啊!详细问问他断头骑士的事情!对了,说说我们的目的地吧,那是怎样一个地方呢?”我看着窗外连绵不绝的棕褐色大山,偶尔有些绿意攀爬在苍茫的山脊上,一种无边无际的空旷与荒凉蒙上心头,忽然想起了杰克伦敦那本《旷野的呼唤》……
“盐井……她的的正式名称是西藏自治区芒康县盐井纳西民族乡,地处西藏东南端,位于横断山区澜沧江东岸芒康县和德钦县之间,海拔不到2500米。盐井是西藏一个非常神奇的地方,历史上是吐蕃王朝通往南诏国的要道,也是滇茶运往西藏的必经之路,自古以来就是由滇入藏的第一镇。”
“那么,为什么叫作盐井呢?从字面上理解,盐井是因为井水里含盐量高才这么叫吧,但我纳闷的是既然井水里含盐量高,平时生活饮用水怎么办呢?”
“哈哈……我算发现了你这人真应了那句汉人的歇后语啊!叫做什么来着——看三国掉眼泪,替古人担忧!盐井并不是说那的老百姓家家的井水都是咸的,他们的盐巴是产生在一种梯田样式的盐田上的。具体原理我也不大清楚,只是当地老百姓在汹涌澎湃的澜沧江边搭建的一些土木结构的平台。顺着盐田之间的小道下坡,盐水井就挖在江边,上面还砌了土塔。那儿的盐水井有的深近十米,当地妇女们身背圆柱形的木桶,将卤水存储在盐田边的槽沟里,再将卤水从槽内舀出倒入盐田里。经过一天日头的暴晒和江风的吹拂,等到第二天,盐田里就会结晶出白色的盐粒了。当地的老百姓把这种盐巴称作阳光和风的礼物!”
“阳光和风的礼物……很浪漫呢!”我品味这个充满了诗意的叫法儿,忽然感觉清晨以来这个充斥了杀戮的地方阴暗淡淡散掉一些,温度有所提升。此刻道路两旁山清水秀,一片片高大的云杉丛林叠嶂,将那一片片灰突突的秃山沉闷一扫而光……
远处湿云低垂,山水绰约交融,云、水、树,交错层叠,放眼处,仿佛置身一幅巨大的水墨画之中。
当我沉浸在人在画中游的感觉时,我们驶进了峭壁环立的纵深峡谷,天地一下子变得非常狭窄。深谷最窄处只在四十米左右,密林中充满了雷鸣般的涛声和弥漫的雨雾。由于山谷狭窄,川藏公路只能忽上忽下地紧紧地靠在滔滔的江水边上,更为奇绝的是许多路段竟然是依着悬崖错层岩壁上凿出来的。我想起了那首诗:千岩万转路不定,迷花倚石忽已暝。熊咆龙吟殷岩泉,栗深林兮惊层巅。
“糟糕……”
正想问他发生什么事情时,我发现阿米尔突然神色极为严肃凝重,他示意我不要说话,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眼睛死死盯着路面。这时我感觉车顶上开始了乒乒乓乓的敲击声,我好奇地向窗外看去,这一看,我的头发唰地竖立起来——不到三米宽的坑洼土路上,左边是峭立的石崖和上面不断滚落的石块,右侧则是深邃的悬崖和它下面奔腾咆哮、浊浪翻滚的大河……
“鬼门关”三个字瞬间涌上心头!
这一段路,不足五公里,竟然爬了半个小时,期间还有一小段陷车,阿米尔冒险出去捡石头垫车,却被一块飞落的石头擦伤了左腿,鲜血直流,但也顾不上包扎,阿米尔全神贯注地掌握着方向盘,艰难而稳重地走着每一步。
终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驶出了这段死亡谷……
“嘘……”驶出了鬼门关,阿米尔长长舒了口气,这时才龇牙咧嘴道:“真的好疼啊!”
我们俩下了车,在一株崖壁间突兀出来的大松树下站稳了,我从车里翻了一遍,只找到两条哈达,蹲下身子,用矿水冲了冲伤口,轻轻给他包扎起来。
“您真的太善良了!那可怎么能行呢?他们可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狠角色,你将来可怎么面对他们呢?”阿米尔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突然眼睛湿润了……
“阿米尔,你怎么了?”我抬头看着他。
“哦,没什么!可能是太疼了吧!好像流很多血呢!”
“呵呵……刚才倒是蛮刚强的啊!怎么这会儿装不下去了?”我笑着揶揄他。
“啊!你真没良心啊!你可知道刚才那地方叫什么名字吗?”他皱着眉头委屈道。
我摇摇头。
“通麦102滑坡群!这是川藏线上有名的‘卡脖子’路段,稍不留心,就会葬身河谷。有记录说,川藏路自修成至今已有八百多辆车从通麦天险路段翻下去,所以川藏线的老司机都叫它为‘通麦坟场’。要知道,在六七年之前,在这段路上,每年堵车最长时间是八十来天,最少也得一个多月。一九八五年六月份因冰川崩塌,这段路有七十九辆汽车沉没;咱们刚才过去那个挂满五色经幡的山口,当地人叫它老虎口,原来那下边不远处有一座寺庙,一次泥石流将庙宇连着三十多个喇嘛一扫而光;当时157团某连正在石崖施工,全排仅有八人负伤幸存,其余战士全被洪水吞没……”
“啊!”我惊恐地看着他麻木的表情,震惊着他的每一句话,就这么短短的一段路程,埋葬着多少令人扼腕的悲剧!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阿米尔见我的惊恐样子,便把话打住了!
“呵呵,别害怕,我可是川藏线的老司机了!您没看一路飞沙走石,我们都没有中奖吗?这点皮外伤就算不得什么了!呀!不好!”他刚回过身指着那段卡脖子路段得意的笑着,瞬间我看到一辆骑着红色摩托的人被一块滚石砸中了头盔,车子立刻放片儿向悬崖边滑去!
“阿米尔!快!”
我靠!太惊险了!
我和阿米尔赶到时,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山谷间的水气!那驾车手连着摩托车一起悬挂在一棵伸出去的老松上,在河风中轻轻飘摆着,仿佛山民家中悬挂的腊肉一般,更让我惊讶的是车手竟然是个女人!看着那棵老松慢慢下垂着,粗壮的根系已经有很多破土爆裂而出,撅起的沙石轰隆隆滚下山崖,砰砰地落到了波涛怒号的大江里……
“喂!赶紧把摩托车踹下去啊!这棵树就要断了~!”阿米尔站在悬崖边大声吆喝一声,那吓呆了的女子慌忙猛地回过神来,抬起头木然地看着我们。
“快踹啊!想啥呢,大傻妮儿!你他妈不想活了啊!”阿米尔怒骂道,同时将绑在腿上的两条哈达解下来,系在一起,抛向了女子。
那女子“啊”的一声醒悟过来,一手抓住了哈达的一端,在手腕上饶了两周,慌忙一脚将卡在树梢的摩托车蹬下去,轰隆一声,很聪明地在手腕上饶了两周,通时向悬挂在树梢的摩托车狠踹了一脚,那辆红色S100立刻跌跌撞撞滚下山崖,落在江水里,掀起了老大的水花!然而就这么一个反作用力,那老松的干部“咔嚓”一声被折断了,那女子立刻随着老松向下追去,“救命!”她发出一声惊恐地惨叫,绷直的哈达立刻将阿米尔拽向悬崖边,我搂住身旁的一根碗口粗的松树,把腿伸了出去,声嘶力竭的喊道。
“快!拉着我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