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隐忽然伏在桌子上痛哭起来,张望和云照林一下子都慌了起来。云照林赶紧用手轻轻的不停抚着柳隐的背,张望却除了心痛以外只能不知所措了。张望真的不知道怎么才能让柳老师放下心中的那些心结,只是不停的对柳隐说:“柳老师,过去的事情就放下吧,不管以前怎么样,从我到你这里做实验的那一天开始,你就永远是我最敬最爱的柳老师,我和照林会一直陪着你的……今天本来是高兴的日子,你辛苦努力很快就要收获了,应该开心才对……”
可是柳隐却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一般,失控的情绪如同开闸的洪水一般,怎么都止不住。张望还想再说什么,云照林对张望摇了摇头,对张望咬唇说:“让她发泄一下吧,这样对身体好。”张望就停止了无谓的劝说和只是和云照林一起轻轻的抚着柳隐的背,两个人默默的陪柳隐坐在那里。
柳隐一直哭了近20分钟,心情才渐渐的平息,抬起头看了云照林一眼说:“对不起,让你们在这里看我哭了这么久,影响了你们的雪景晚餐了。”云照林没有回答,只是默默的抚着她的背。柳老师又说:“我们走吧,到外面去看看雪景吧。”
柳隐结了帐以后,径直往人工湖方向走去,张望和云照林默默的跟在柳老师的后面。这时候空中又开始飘起了小雪,将白天慢慢融化成斑斑驳驳的大地重新开始上妆。一路上三个人都没有说话,路上静的能够清晰的听到落雪的声音。柳老师来到人工湖边上打开了连在羽绒服上的帽子,把脸露了出来,寒冷的湖风吹在脸上有一些生疼,三个人默默的感受着寒风,感受着小雪花飘落在自己的脸上、脖子上那种刹那间的冷意然后慢慢的消融的感觉,似乎希望在寒冷中能够更加冷静,更加容易启齿,更加能够打开那柳老师心中尘封多年的心结。
沉默了许久,柳隐看着张望说:“你知道我有艾滋病吗?”张望看着柳隐说:“我知道,我到你这里做实验之前,上完第一次课后就已经知道了!”柳隐失落的对张望说:“果然是这样的,寄希望于别人不乱嚼舌只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幻想罢了,其实估计全校没有多少人不知道我有这个病,估计多少人都在骂柳隐那个贱货叫你风骚,活该得艾滋病吧!”然后又对张望说:“那你为什么还会来帮我,难道你就不害怕传染给你吗,我想害你可是很容易的事。”
张望拉住柳隐的手说:“柳老师,不管别人怎么看你,我和照林都从来没有那样想过,我对你是真心的又敬又爱,甚至照林有些时候都嫉妒我们了。”其实很多话张望都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也不能表达,也许别人多少会对柳隐有一些看法,包括云照林,但是张望却从来对她没有过一丝的怀疑,因为柳隐对自己的关心,因为柳隐单纯的科研精神,也许更重要的是他在柳隐身上看到了自己影子,他甚至因为柳隐的出现,改变了很多对人生的看法。以前他只关心和自己有关的科学,现在他却希望自己能够跟着柳老师一起努力,努力去给自己身边亲爱的人更多的爱,努力去留下自己曾经活在这个世界上的证据。
云照林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拉着张望的另一只手,其实云照林内心也是很矛盾,她有些害怕柳隐会抢走张望,因为她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张望和柳隐的心在越靠越近,所以她总是在比较,她生气是因为张望第一次因为别的女人拒绝了她的要求,她感觉到自己在张望的心中变成第二了,但是当张望因为自己拒绝柳隐一起去吃饭的时候,她就平静了,甚至有些内疚了。她知道柳隐和张望不可能发生点什么,而且她对柳隐并不讨厌,甚至有些同情,她甚至能感受到柳隐和自己一样的孤单、无助和对张望的依恋。
张望虽然拙于表达自己对柳隐的爱,可是柳隐却轻易的从张望那有些焦急、有些火热的眼神和他那微颤的手心里面感受到了张望对自己的感情,心情也瞬间变得安心。
柳隐看着云照林说:“我很少回家去,是因为我真的不想再回去,因为那里除了痛苦的回忆,就什么也没有了。我的父母关系一直不好,我爸爸在我小时候就经常的打我,也经常的打我妈妈,有些时候甚至是故意折磨我,他整天骂我妈妈是贱货,骂我是贱种,可能我真的是贱种吧。可是我从小就很乖巧,总是帮父母做家务,总是不需要父母的督促就把作业做好,我希望能用自己的乖巧打动父母,改变父母对自己的看法,希望她们更加的疼爱自己。可是后来发现那一切都是徒劳的,我爸爸还是有事的时候打我,没事的时候也打我,我妈妈也同样的不喜欢我,甚至有些时候我爸爸打完我妈妈的时候,她就拿我当出气筒。”
“在我上初中的时候,我爸爸和我妈妈终于在殴打和辱骂中离婚了,我一直跟着我妈妈,可是我妈妈文化程度低,也没有什么技能,她又不愿意去做那些她认为下贱的工作,但是因为她人长得很是漂亮,总能周旋于各色的男人。所以我在上初中的时候生活就基本上能够自理,我从批发市场去进一些货,白天在校门口、晚上到闹市区去卖掉来赚取自己的生活费。我从小就很懂得如何保护自己,因为很多男人在打完我妈的主意以后又会打我的主意。”
“后来,我考上了大学,我以为我可以开始自己全新的生活了,可是没想到噩梦却降临到了我的头上,放假的时候,我妈妈经常会介绍一些她认为的高富帅给我相亲,我开始一直都不去,后来我妈妈说:‘相个亲见个面又不会少什么,难道妈妈还会害你吗?’妈妈总是一次一次的这么说,我也烦不过去,后来我就去见面了,不过很小心,每次的见面地点都是人很多的闹市区,而我每次都是见个面说声抱歉就走人了,这样也算和妈妈有个交代。”
“一直都相安无事,所以我也渐渐的不再那么小心,大三放寒假回去过年,有一次和一个所谓的高富帅去相亲,去的那个地方不算是闹市区,时间是午后,人也不多,我和往常一样和他说了一声抱歉就想走,没想到他直接就是抱住我,把我拖到了他的车子上,我就不停的和他扭打,不停的扭打,然后他就哈哈大笑起来:‘看不出来,你个贱种还挺贞烈的,不过没用的,回去好好检查一下,你和你妈那个****得了一样的病了,得了那种病还敢出来卖,真是******贱货,不过如果你去卖的话估计能害更多的人,好好的去卖吧,卖给那些真正的高富帅,让他们都去死!’”
“假期回来以后我就变得孤僻,我不愿意和别人一起,因为我不希望他们知道我的秘密,我总是一个人躲在图书馆不停的看书,我希望了解一切关于艾滋病的知识,我总是在试图给自己寻找一些希望,寻找一些治愈的可能,从生理学课本到医学杂志。可是我渐渐的明白,艾滋病是绝症,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能够多活几年,活着的这几年能够更加的精彩,能够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痕迹。我知道我自己的这一生已经注定已经没有男朋友,没有情人节,以后也不会有我的宝贝儿子了。”可是虽然我一个人躲着,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虽然我自欺欺人的以为没有人知道,其实每个人都已经知道,其实我也知道全校上下到处都是我的风言风语,只不过我自己不敢面对和承认而已。”
“所以我从认真学习变成发疯的学习,我考上了章教授的研究生,硕博连读的,这几年我除了看书就是做实验。我连家都没有回,我也不再留恋我的家,也许是我妈妈对我有一些内疚,也许她已经离开人世了,我再也没有了我妈妈的任何消息,我也不想和同学联系,因为我害怕联系他们。我已经没有一个亲人,也没有一个朋友,前几年我的手机里面的联系人只有章教授一个人。我真的很感激章教授能够收留我,能够让我在这里生活,能够让我在最后的时光做一些有意义的事。”
柳隐越说情绪也越来越激动,身体都开始发颤,不知不觉的,柳隐就已经紧紧的用双手环住了张望的腰,张望也紧紧的搂住了柳隐。两个人就这么当着云照林的面抱着。云照林就站在她们两个边上,双眼模糊的看着她们。然后柳隐期待的看着张望说:”不要离开我好吗,永远不要离开我!”张望无不犹豫的说:“我和照林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相信我是永远……”
柳隐不再说话,只是感受着这冰天雪地里的那一丝温暖,她从懂事起,就没有感受过的温暖。半响,柳隐才轻轻的挣脱张望,搂住云照林,轻轻的对云照林说:“对不起………………谢谢你…………”
张望搂住云照林的后背说:“柳老师,我们走吧,我的脚都快冻僵了。”柳隐拉着云照林说:“一起到我屋里暖暖吧,还没去看过我的宿舍吧。”云照林点了点头,也不问张望的意见就拉着张望跟着柳隐往她的宿舍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