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台上看热闹的月怜在看到妖马幻出万马群的时候,心里暗叫一声糟糕。她知道夜来有几斤几两重,光凭夜来自己不可能驯服这匹马。于是,月怜在第一时间就奔到结界,结果夜来不费吹灰之力就打开的结界,月怜却怎么也打不开。连着七道冥界暗雷劈下去,结界连一丝缝也没有打开。月怜慌了。绿麒和白落都远水救不了当前夜来这把火,皇宫的国师们修为不如月怜,更是帮不上忙。月怜只能泪流满面的同时,使出浑身解数想劈开结界。
斗笠黑纱下面的寒御,脸上一直没有什么表情,眼里没有任何情绪。这次来凡界,不过是和以往的目的一样:找他。怀着失望,又抱着希望。他刻意隐藏了魔踪,敛起了浑身磅礴的气泽,以侍卫的身份跟在来凡界的魔族使臣后。从夜来出现在校场那一刻,漆黑如墨没有情绪冰凉的眼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暖色,是月下弹琵琶的女子。他一直注意她在看台上的各种动作,端庄下的活泼,嘴馋的可怜模样,坐立难安的焦急,看热闹的兴奋……直到她飞身跃进结界,同炙焰妖马大战时,寒御的嘴角一直挂着淡淡的笑意。她和他,很像。然而,她终究不可能是他。
千百年来,未曾听过,转世的仙魔会连同性别一同转变再回归六界。
和他相处的一幕幕不断在寒御脑海里闪过。活泼的,憨笑的,耍赖的,可怜的,率真的,撒娇的……
可是,如果他本来就是女子的话,又该当如何?寒御被自己这一瞬间的想法震惊,定定地看着结界内同炙焰妖马拼杀的女子,琵琶,长鞭,星云。巧合?鬼使神差,寒御加固了原本并不坚固的结界,不想让任何人插手。他总觉得他能证明些什么。
拼杀还在继续,场上的女子明显不济,可她没有丝毫要放弃的念头。妖火擦着她左臂飞过的时候,寒御心里一紧,仿佛感觉到同样灼伤的疼。再看到她重新站起来,浑身散着熟悉的幽蓝的星光,踏着绚烂的星云,他知道他证明了什么。
看到月下幻出星云的她,寒御并不能确定她与他有什么联系,也许是法术幻化出的五彩云朵,可以和他的星云有相似的光芒。而不用法术,脚踏清冷星光而行之人,从开天辟地以来,唯有一个他。
或许,现在应该说,是她。
一道黑影闪入结界,夜来直直地栽在一个冰凉的怀里,带着清冷的梅香。彻底失去意识。
寒御右手抱着夜来,一转身,半浮于空中,躲过炙焰的进攻。妖火引起的风,微微地掀起黑纱,露出斗笠下俊美到无以复加的脸,神色冰冷至极。寒御打开夜来半握的右手,原本握着的长鞭早已不知去向,他用拇指轻轻划过她的掌心,色彩妖娆水晶般透彻的星光在她润白如玉的掌心静静闪耀,泛着惑人的光。尽管心里早有了答案,此刻,掌心繁复华丽的星云图,更加使答案确定。她就是他。寒御觉得很开心。这是十二万三千年多年来,唯一一次觉得开心。
炙焰没想到战胜夜来之后,还有对手,明显又兴奋起来,踏云,对着空中的寒御一个猛冲。寒御小心地抱着夜来,怕触碰到她左臂的烧伤。见到冲过来的炙焰妖马,微微一抬眼,对它说了一个字:“滚!”声音低沉动听,宛若九天池庭天尊的古琴声。
结界外的众人目瞪口呆,未曾见到这位带斗笠的黑衣男子使出什么招数,就模模糊糊听他说了一个“滚”字,接着看到一路所向披靡的炙焰妖马在空中翻了好几个圈,然后“哐当”一声,撞碎结界,浑身火焰的炙焰妖马接着又滚了无数圈,如流星划过,消失在漆黑的夜空中。
皇帝在御座上,觉得十分欣慰。他的女儿果真不一般,虽然受伤,也未将妖马驯服,但比这一帮在校场上说要替他的公主驯马的凡夫俗子强上不知多少。均是无能之辈,根本配不上他的夜来。此刻抱着夜来的这位黑衣男子倒是不错,只是是魔族使臣的随从,他可舍不得把夜来嫁给家世太差的人。他金口许诺,驯服妖马者娶公主,但此刻,妖马在何处?这妖马可是他费了大工夫花了大价钱才弄到,想给自己的女儿当嫁妆的,现在却不知所踪,可如何是好?皇帝一边肉疼自己的钱财,一边想妖马不见了也好,正好有不把夜来嫁给他的借口。马都给朕驯没了,还想娶公主?
左首的魔族使臣,本在悠闲的喝茶看热闹。凡界的皇帝寿辰,对于魔族来说不是什么大事,所以派他这个最末等级的官来道一声恭喜,再奉上份薄礼,周全一下礼数,便就算交差了。所以寒御飞进结界的时候,他也没阻止。自己的随从想娶凡界的公主,也不是什么不可以的事,他自认为是很开明的长官。皇帝也说了,公主,能者娶之。他的随从能娶公主,说明他魔族最不济的人都能胜过所有凡人,娶到凡界的公主,这对于魔族来说,也是件极有面子的事情。但是一会儿还是得端着架子,给这个随从些教训,不听命令擅自行动对于任何大官小官都是件不允许的事情。
寒御半抱着昏睡的夜来,低浮在半空中,摘下黑纱斗笠,露出英俊至极的脸庞。遂明木,繁花似白帛,如白昼一般的光亮,照在寒御的身上显得十分不真实。地上的妖火还在静静的燃烧,偶尔风过,撩拨起丝丝火舌。
四周静默了。
待看清黑衣男子的脸,使臣一口茶没来得及咽下,就慌慌张张带着他那些和寒御一样妆扮的斗笠黑纱缚面的随从们,飞下看台,匍匐在火中,跪于男子脚下。他虽然官小,品阶不够,但是机缘巧合下还是见过这神色冰凉的男子。
地上的妖火热浪翻滚,一片火海,然而跪在火上的魔族人似浑然不觉,且不敢使出法术,抵御妖火弑心的灼热。魔界的官员出使凡界,随从们均以斗笠黑纱缚面,用以和在凡界定居的普通魔族区分,彰显身份的不同。但如果早知道他会混在他的随从里,他一定低调。身份什么的和小命比起来就是浮云。不是这害人的斗笠,他怎么会不知道他在他随从的队伍里。想到此处,使臣又反思,这一路他到底有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他这条小命会不会就此不保?刚刚他居然还想给他些教训,真是不要命了。
“云疆魔族,以万里江山,聘夜来公主为后。”声音低沉清晰,眼神冰冷,语气不许人有任何反抗。与生俱来的王者气度,与高傲俊美的脸完美融合。
皇帝显然愣住了,但是很快反应过来。略瞟一眼一干瑟瑟发抖跪在黑衣男子脚下的魔界使臣,想想那句“聘夜来公主为后”有些心惊。他原本就坐的高,所以即便此刻寒御低浮于半空,他也不用抬头。于是带着皇帝的高傲,略扬起下巴,问寒御道:“尊驾有何资格,以魔族的名义迎娶朕的公主为后?”跪在地上的魔族使臣,听完皇帝的话替他汗了一把,居然敢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心里暗骂一句:愚蠢的凡人,不知死活。
听完皇帝傲慢又无礼的问句,寒御面无表情,淡淡道:“以云疆之主,魔君寒御之名。”说完并不看再次愣住的皇帝,低头对跪在地上的月怜和使臣轻声说:“你,带孤送她回宫。你们,起来吧,地上烫。”言罢,消失于空中。
跪于地的魔界一干人,大气不敢出。直到此刻,方松了口气,一齐道:“恭送我主!”
待寒御走后片刻,一干随从才扶起颤颤巍巍的使臣。众人膝盖以下的部分,都被妖火烧得面目全非。有没见过寒御的人有些后怕地问道:“这便是我主?云疆之主?怎么会在咱们的队伍里?”另外一人带着有些庆幸的口气道:“我主居然和我一路并肩从云疆到凡界,多么荣幸。这回去能跟老婆吹嘘上三天。”又有一人随口道:“并肩算什么。我主还和我共处一室了。传言总说我主是如何的铁血又不近人情,现在看起来传言也不可全信。刚刚我主还提醒我说地上烫。哎,话说回来,这炙焰的妖火,真是要命。你看看我的膝盖。”使臣一直脸色惨白,眼神直直发呆。随从们你一言,我一语,他也全然不在意。他一直在思考,把魔君当随从使唤了那么多天,到底会是怎样的死法。待回过神来,听他们还在叽叽喳喳,愤怒道:“妄议我主,都不想要命了吗?回去好好想想怎么谢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