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的日光洒在冰山上,反射出绚烂的光芒。龙逸朝着红日桑树所在的方向,御风而行。他轻轻在雪地上划过,卷起层层雪花。四周静谧无人,只有雪片相互碰撞的轻响。忽然,身后传来一声惊天巨响,巨大的冰山崩裂,坚如磐石的冰块随之四溅,深深地砸进雪里。冰块之多,连身手十分了得的龙逸也躲避不及,被激起的雪堆掩埋了半个身子。龙逸苦笑着拍掉头上脸上的碎雪,左脚在雪堆里轻轻一用力,一个回旋后,低低地浮在地面上。星月连珠草嫩绿纤细的枝叶从晶莹的雪地中优雅地伸展,转瞬之间,星与月相连的花朵闪着透亮的光芒,像在迎接它的主人一样,热烈灿烂。目光所及之处,都被星月连珠草铺得满满当当。原本的冰山被震碎,在冰山的位置,身披星光的夜来双目紧闭,立在空中。
龙逸本以为夜来真的被大逆河吞噬,自己未能救下她,心里十分自责。他望着空中的夜来,微笑着松了口气。但龙逸心里有些疑惑。当时夜来在天之极东帮他缀星时,这个疑惑曾出现过,被他自嘲般的玩笑一笔带过。可此时此刻,看着夜来周身的星光和这片雪地上突然生长出来的星月连珠草,这个疑惑又变得浓烈了起来:她是那个夜来吗?
龙逸刚御风想要靠近夜来,夜来却突然睁眼,幽蓝的眼眸如高原上的海子一般,美丽深沉。额间只属于神的印记,古老瑰丽。可夜来似乎没有神识,眼神空洞,也没有看到眼前笑魇如花的龙逸。
夜来的记忆从她落入大逆河时,开始变得混沌。她以为是腐肉蚀骨的剧痛给她带来的幻觉。
眼前一会儿是寒御端着药碗,皱着眉头地哄骗她吃药:“喝完就让你出去玩……”
一会儿是小时候往绿麒丹炉里加了料,炸了半个念夜阁,绿麒抱着她一脸苦笑:“你呀……”
一会儿是一脸天真的她把白落新得的名画涂得画家本人也认不出,白落只得扶额哈哈大笑,却舍不得说她半句……
场景再一变,她偷偷躲在云头,只露出半张脸,浮在四海之上,远远跟在海蓝色长发的男子身后。海风刮起男子的长发,如海浪般轻盈。男子轻轻偏过头,长袖一挥,掀起一阵巨浪,愣是将她从云上卷了下来。男子在海面上,如履平地,在她快要栽进海里的时候,变出一朵浪花轻轻地托住她,似笑非笑地对她说:“三三,你鬼鬼祟祟地跟着本神君,想要做什么?”她本打算缩在海浪里装死,可听到男子的语气中的威胁,只得从海浪里露出脸来,是夜来的脸,却是小男孩的打扮。她撒娇道:“嘿嘿嘿,当然是太想我英俊的二哥,想偷偷地望他一眼,就可以开心好久啦!”彩色的小鱼儿一直再他们周围蹦来蹦去,此时却突然从海里跳起来道:“神君别信他!小神君是来抓虾的!”说完尾巴一甩,糊了夜来一脸海水……
再然后,还是小男孩打扮的她,规规矩矩地立在玉冠金发的昼神面前,有些紧张地望着他。昼神曦曜端坐着,却一言不发。从容地端起茶盏,轻轻抿了口,准备开口说:“昨天……”话音未落,只见夜来突然扑过去抱着曦曜的腿:“大哥,我错了,我不该贪玩。但是我真的只是玩了一会会儿。”“昨天……”曦曜又缓缓开口,却又被她打断。她抱着曦曜的腿继续耍赖道:“大哥,我今天会好好努力,把昨天落下的都补上。”曦曜放下茶盏,低头看着装得满脸委屈的她,说:“本神君不过想问问,昨天你嫂嫂给你送来的脆饼味道如何,你紧张什么?”她立刻大大地松了口气,却又听曦曜道:“三三,看你这紧张的样子,你是不是最近一直在偷懒?”她立刻一脸严肃地发誓她真的只偷了一会会而的懒。曦曜微微挑眉,表示不信……
越来越多的场景如流光闪过,从遥远的时光到落入大逆河的那一刻,夜来的记忆越来越清晰。忽而听到有女子在耳边絮语:“三三,你终于来了。”夜来猛然睁开眼睛,看到自己被封在冰里,眉头微微一皱,整座冰山顷刻崩塌,她便浮在半空中,俯瞰这片冰雪世界。星月连珠草如同雨后春笋,迅速从雪地中钻出,耳边风声划过,伴着女子轻弱的声音:“三三,你快来。”她随着声音的方向,向着红日桑树,快速飞去。
龙逸跟在夜来的身后,虽然夜来的速度极快,但他并没有被夜来落得太远,直到夜来穿进一道透明的墙,龙逸始终无法进入,只能看着夜来越飞越远。更让龙逸无法理解的事情发生了,他看着夜来穿过透明墙之后,属于她的时间似乎在倒退,一直退,从大到小的身形逐渐出现在眼前,直到小暗夜之神的模样在温暖日光的照耀下变得清晰,即便只是背影,龙逸也可以十分的肯定,她就是夜神:来。
夜来只感觉周围风声呼啸,片刻便来到了桑树下。桑树金色的叶子沙沙作响,血红的太阳斜斜地挂在枝头。似乎感觉到夜来的来到,桑树轻轻晃动,太阳化作一名身着红衣的艳丽女子坐在桑树枝头,光着雪白的脚丫轻轻地跳到雪地上。夜来就这样望着她,看着她弯腰笑着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夜来才意识到哪里不对:她变小了。夜来却觉得一切都很自然,她拉着红衣女子的衣角,唤了声:“新阳嫂嫂。”声音十分稚嫩,正是小孩应有的声音。
“三三,你终于来了。”新阳爱怜地看着夜来,“你再不来,我怕我等不到你了。”
夜来不明白,问道:“嫂嫂,你为什么等我?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整个六界都在找你,没有你,六界陷入黑暗已经十万年了。”
新阳淡淡一笑,摇了摇头,说:“他们哪是真心找我,不过是害怕黑暗罢了。如果不是他们,寒玉姐姐何苦将我护着这里?”
“这里是什么地方?跟魔神玉姐姐有什么关系?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初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当时正好是你当值的黑夜,我只知道我受了重伤,寒玉姐姐将我的时间凝固在这里,停在这一刻。”新阳的眼神变得没有焦距,似乎在追忆从前。夜来踮着脚,使劲伸着手也不过才到新阳的下巴,她晃了晃手,才将新阳的思绪从回忆中拉回来。新阳微笑着捏了捏小夜来的脸,道:“你还真是跟以前一样好动。”她抬头向桑树上招了招手,“对了,忘了给你介绍了。”
夜来顺着抬头才看到,原来在桑树上还有小小一团火红。她有些吃惊地看着那团火红:“这团火是什么?”
新阳宠溺地笑道:“冷冷,小姑姑来了,快来。”只见那团如火的红色懒洋洋地飘到新阳怀里,撒娇似得蹭了蹭她。“三三,这是你侄子,小名我起的,叫‘冷冷’。大名等着他父亲给他起吧。”说完似是十分遗憾地长叹了口气:“你抱抱他吧,我常常跟他念叨你。”说完便俯身将冷冷递给夜来。
夜来小心翼翼地接过冷冷,开心地看着昼神和太阳神鸟的儿子,也是她的侄子,一只小小的太阳神鸟,浑身透着发红的火光。冷冷睁开眼,金色的瞳孔映着夜来的影子,亲热的将头埋在夜来的颈窝,来回地蹭蹭。夜来低着头看着冷冷:“他为什么叫冷冷?”太阳神鸟的儿子怎么会冷?
新阳环顾四周,说道:“我生他的时候确实很冷。何况你看这里冰天雪地的。”
“嫂嫂,你给我侄子取的这个小名也太随便。”夜来凑过去亲亲冷冷的头。
新阳带着微笑低着头看着两人互动,眼里闪着泪光,犹豫不舍,忽而她下定决心般地对夜来说:“三三,你带冷冷出去吧。”
夜来不明所以地抬头,望着新阳,看见她眼底情绪翻涌。如果夜来真的只是十万年前的那个从未长大过只有天真童年,被保护地极好的小夜来,也许不会明白新阳眼里的纠结。可是,此时的夜来有着凡人从小到大的完整记忆,即便身体回到了小时候,但是记忆还在,她立刻便知道了新阳的意思,可是她感到不解:“嫂嫂,你为什么不走?”
“三三,你看此时的我与平时有何不同?”新阳张开双臂,在夜来面前转了两圈。雪白的双脚踩在雪地上,轻盈如飞鸟。
夜来定定地看了她,似乎没想到有什么不一样。
“三三,你再看这里的天空,你看天边。”夜来顺着新阳所指的方向看去,天边似乎黑云翻滚,黑暗越来越近。夜来忽然明白过来,天空的光线极弱,一直如新阳出升的黎明,可也如白昼将尽的黄昏。本来的太阳神鸟,作为六界最光明的存在,此时身上并未任何光亮,甚至不及夜来身上的星光明亮,更不及小小的太阳神鸟冷冷身上的阳光。
“嫂嫂,你……”夜来似乎明白了,声音有些哽咽。
“我本来在当初受了十分重的伤,我并不怕死,可是我怕冷冷不能出生,所以寒玉姐姐才将我封印在这里。冷冷平安出生已是万幸,我虽然耗尽了所有的光和热,但是你看,他很值得。”新阳爱怜地看着冷冷。冷冷似乎感觉到母亲的悲伤,铺着翅膀要新阳抱。新阳对他摇了摇头:“冷冷,跟着小姑姑要听话,小姑姑会带你去找你父亲的。”
“三三,你们走吧。”新阳回头轻轻一跃,化作一团巨大的火红,重新挂在桑树上,“寒玉姐姐的时间封印能撑到今天已是极限,这里快要塌了,你们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