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不是梦境。
铺天盖地的浓雾,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和腐败气味,仿佛一团胶着的泥团,让人想要逃离却又无法脱身。沼泽,无边无际的沼泽。暗黑的泥沼散发着难闻气味的同时,吐出一个个浑浊的水泡,像是癞蛤蟆身上的疣粒,此起彼伏。低矮茂盛的水生植物在浓雾中肆意舒展,食腐肉的鸟兽精怪躲在草丛中,暗绿色的眼闪着荧光,静静观看着这里的一切。又或带着尖叫声,一飞冲天,再落在远处半浮在泥泞中的腐尸上,享用美食。纹着妖娆纹身的水蛇在积水深的泥池中畅游,蟋蟀与蟾蜍的叫声交相辉映,荧光点点的萤火虫在漆黑夜色自在飞舞。
这里黑得彻底,在黑暗中视力一向极佳的夜来,此时也只能依靠手中的星光,才能看清周围的环境。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夜来觉得走了一趟虚云山后,掌心的星云比以往颜色更加鲜亮,幻化出的星光也比之前更耀眼。真是奇怪。此刻,她右手一挥,划出一道星光闪闪的弧线,将夜色隔开。
绿麒半个月前传来的消息,说他在无望虚泽。可夜来并没有想过要在这片茫茫的沼泽遇到他,半个月过去了,谁知道他又去了哪里。但这次绿麒出行处处透着诡异。他从来没有消失过这样久。以前即便是去南海参加观音大士的****,回来时,在四海之滨临时耽误了,他也会传来消息,叫人放心。不过六界能打得过绿麒的人也不太多,夜来倒也没有太担心,不用怕他会吃亏。
夜来来这里,更多的是想感受这片上古遗留下的土地的魅力。当年神鲧偷了天帝的息壤来凡界治理洪水,却功败垂成。因被天帝发现他私自盗取息壤,便派火神祝融诛杀鲧。后来神鲧的儿子禹成功退却洪水后,却独独留下这么一方水泽,以纪念神鲧。斗转星移,屡变星霜,这一方水泽慢慢地便成了如今的无望虚泽。鬼神同泣的远古洪荒,也只留下这一点痕迹。
夜来本打算在无望虚泽随意走走,可是眼前不停晃动的两只萤火虫可没打算放过她。
“大星星,好大的星星。”
“绿豆,咱可别傻了哈。”芝麻扑扑翅膀,无奈道,“她明明跟我们一样一样的。都是萤火虫,不过她比我们强一点点,就是她修成人形。”
“可是芝麻呀,她真的好大呀,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萤火虫耶。是主人新带回来的吗?”绿豆兴奋地抖了抖臃肿的虫躯,奔着夜来的星光飞过去。
“星星,你的光好漂亮啊,我好喜欢。”绿豆泛着心心眼,扑着翅膀悬在夜来面前。
“我不叫星星,我叫夜来。”萤火虫的妖气扑面而来,可是并无恶意。和月怜一样,夜来在这两只萤火虫身上感觉到善意。“我是人。”
“你真的不是主人带回来的?”绿豆不死心的又问了一遍。
夜来无辜地摇了摇头。主人是谁?这两只萤火虫妖还有主人?
“喔,喔。”绿豆转过臃肿的身子,对着芝麻道:“芝麻,芝麻,她说她不是萤火虫耶。好遗憾,萤火虫这么美。”
“可是你有星光耶,是真正的星光。”绿豆欢乐地扑闪着翅膀,围着夜来的右手转圈。那里有五彩斑斓的星光。“我好喜欢。你可不可以把你的星光送我一点。我只要一丢丢,一丢丢。”
夜来看着绿豆对着她的星光流口水的模样,微笑着皱了皱眉,很无奈。绿麒从来不让她在外人面前展露出她右手的星云,以及幻化出的星光。所以从来不曾有人见过。绿麒说过这是真正的星光,可是这两只小妖怎会一眼就知道?这次她也是无望虚泽是在暗得彻底,用她的仙术幻出光支撑不了太久,而手中的星光却是天生的,可以无止无休。反正无望虚泽也没有人,也不算违反了对绿麒的承诺。正要抬手时,却听到芝麻说:“我们可以帮你做一件事情,以此来交换。”
“没关系,你们只要保密就好。”夜来笑了笑,“别说是从我这里得来的,我师父知道了会不高兴。”说完,右手轻轻的抓起点点星光,食指围着绿豆转了一圈,绿豆荧光绿的肥胖身躯顿时星光四溢,像穿上了小花裙,把绿豆乐开了花。
“我美不美?美不美?”绿豆不停的转着圈。
“芝麻,你呢?你要吗?”夜来转过头来问芝麻,他正一脸满足地盯着飞来飞去的绿豆。
“我……”芝麻此时却有些羞怯了,他也想要的。可是有觉得这样是不是太贪心了?
夜来看着他羞怯,想要又不好意思说的模样,觉得十分可爱。便也给他铺了一层,星光闪闪。芝麻怯怯地说了声:“谢谢。”
“绿豆,别贪玩了,把星光收起来吧。别给主人看见了。”芝麻美美地转了两圈之后,便小心翼翼地收起了夜来的星光。看着还沉浸在自己美色中无法自拔的绿豆忍不住叮嘱道。
“主人?”夜来总听这两个小家伙提起这个人,好奇地问了一句。
“对啊,主人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最痴情的妖。她给了我和芝麻生命。”绿豆满脸自豪地介绍:“所以我和芝麻都在尽心尽力给主人的夫君搜集治病的良药。希望他能好起来。”
“绿豆……”芝麻示意绿豆不能再说了:“星星,对不起。我和绿豆要走了,我们今天的任务还没有完成。绿豆,快走了。”
夜来微笑着对他俩挥了挥手,准备转身离开。可是芝麻却突然飞到她耳边小声地对她说:“星星,我们很喜欢你。所以你千万别靠近虚泽中央的那片湖泊。”
夜来疑惑地看着芝麻,可是芝麻却小心翼翼地说:“别问为什么,我不能说,不能说。”
雾越来越浓,仿佛该化作雨滴的水全都被冻结在空气之中。黑色的碎发被打湿,粘在额头上,夜来随意地拨弄了一下。手中的星光映着水滴,晶莹透亮。夜色茫茫,星光的照明度有限,伴着浓雾,这样看起来无望虚泽的景色便更加虚无。夜来按照芝麻指的路,向着远离他说的那片湖泊的方向走。虽然很疑惑为何芝麻会如此叮嘱她,但芝麻对这片沼泽的熟悉程度远远大于她,而且,芝麻也没有害她的理由。
隔着浓雾,远远传来模糊的水声。得到芝麻的叮嘱之后,夜来总觉得在无望虚泽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芝麻说,跨过大逆河便是云疆。听这水声,看来前面就是大逆河了。快要到了,她暗暗松了口气。云疆?如果突然去云疆见寒御,他会不会很开心?有许久未见到他了。
拨开浓雾,一片巨大湖泊的展现在夜来眼前,明明无风,可是却波浪翻滚,透着诡异。湖边的草丛中,和芝麻绿豆一样的萤火虫成群结队,荧光闪闪。夜来试着走近这些萤火虫,可是一靠近,他们便飞开了。
“芝麻,绿豆?”夜来的声音很轻。
“我们都是芝麻绿豆!”成群结队的萤火虫从四面八方飞过来,将夜来围了一圈又一圈。“我们都是芝麻绿豆。”
夜来心里一惊。这群萤火虫妖气甚重,夹杂中绿豆芝麻没有的怨气。发了疯一般,吸取夜来手中的星光。数量太多,让夜来避无可避。她不断后退,捏起仙诀,想要赶跑这些发疯的萤火虫。
湖面依旧巨浪滔天,突然一道巨大的浪狠狠拍在岸边,一团黑雾从浪花中慢慢显形,慢慢聚拢,勾勒出一位身姿妖娆的女妖。红唇娇艳,眼眸碧绿,身着黑纱的女妖极其妩媚,朝着夜来款步走来,如在夜色下绽放的黑色玫瑰。萤火虫纷纷退却,整整齐齐地停在旁边,齐声恭敬道:“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