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觉得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光都在虚云山了。夜幕降临时,他跟着小豆丁一路欢歌,给漆黑的天幕缀上一粒粒的星辰。烈日当空时,小豆丁睡醒了,就会拽着他去四海抓虾,或者去虚云后山迷雾花丛里扑蝶,逮蝈蝈。小豆丁想给自己的宠物玳瑁绑上最拿手的兰花结,他就会摁住不配合的龟龟,方便小豆丁下手,气得龟龟大叫:“你们两个坏人,坏人……”他俩相视,哈哈大笑。小豆丁的那株叫小白白的白牡丹,被他俩从土里挪到盆里,从屋檐下摆到客厅里,最后决定放在龟龟的小窝旁边。小白白耷拉着枝叶,以不开花来无声抗议。
夜幕再次降临,可他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跟着小豆丁去缀星,他感觉到来自灵魂深处的疼痛。佯装镇定地跟小豆丁告别后,回自己房间躺好。灵魂像被撕裂一样,疼到难以忍受,豆大的汗珠布满他惨白的脸。他不知道自己何时疼晕过去,也不知道自己晕了多久,醒来时,看到母亲苍白的脸布满泪痕,他感觉像是在做梦,张嘴,却不敢叫她,怕她会消失。他听到母亲哽咽着说:“我原以为他会把你照顾得很好。没想到……没关系,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寒御,以后你就叫寒御。是我的儿子,只是我的儿子。”母亲抱着他大哭,“世上从未有过龙熙,也没有过龙逸。”
母亲不是凡人,是云疆魔族的玉姬魔神。她爱上了她以为是凡人的父亲,封印了自己的神力,化做凡人嫁给父亲,却换来这样的结局。后来他才知道他被接走后,母亲受了重伤昏睡。刚醒来,又为了救他,损了自己八分神力和五分灵根,最终在天魔大战时香消玉殒。
所以,他一直替母亲守护云疆,守护母亲的故土。
听完寒御的故事,夜来好几次犹豫着想要开口安慰他,却不知道从何说起,看到他眼里流露出的哀伤,她竟然觉得心酸。也忘了,她一直窝在寒御怀里。
“不用安慰我。”寒御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心思,揉着她的头顶,轻声说,“我只是有些想念他们。而现在,我有你。”
寒御收到云疆传来的密信,将夜来送回来便回了云疆。夜来到皇宫的时候,正好看到月怜在对着蹲在花坛下的一个火红色的身影暴跳如雷。夜来觉得好奇,虽然月怜是一点就着的火炮性格,但除了她和白落这样无聊的人才会没事逗她开心。现在是什么情况?
夜来抄着双手,懒洋洋地靠在大门口,看着月怜继续对着蹲在花坛下的人絮絮叨叨。他突然抬头时,夜来才看到他的左眼明显是被打肿了,还是非常新鲜的痕迹。难道是被小月怜打的?真没看出来小月怜看着娇柔,下手居然这么狠。看着月怜还有要动手的意思,出口阻止道:“她打你就忍着,傻不傻?不敢还手,还不能躲啊?”
“公主,你怎么可以帮这个来路不明的人?”月怜回过头,满眼委屈地望着夜来。
“对喔,你是谁?”夜来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胳膊肘外拐了。遂又安慰月怜道,“我看着他浑身红色,特别是这像被雷劈过的红发,格外喜庆,不像坏人。小月怜,你瞅着不觉得有趣?”
“炙焰清游参见王后。”红色身影看到夜来了,噌地站起来,恭敬地跪在夜来面前。“清游认主来迟,还请王后恕罪。”
“你先起来。你可以叫我夜来,或者跟着月怜叫我公主,总之别叫我王后。”夜来被“王后”这个称呼弄得有些无语,虽然她一点也不反感寒御,可是真要嫁给他,还是需要些勇气。“你是被父皇抓回来的那匹炙焰妖马?我记得我到最后也没驯服你,何来认主一说?”有些意外,这居然是一只可以化成人形的妖马
清游听到“抓”这个词,赤红的脸也黑了黑,这是他有史以来最大的耻辱。如果不是因为贪吃,怎么可能被一群凡人抓了当凡马驯,还被下了咒,无法变身人形,神志不清。“我主将我送给您了,”他当然知道那天驯服自己的是云疆之主,但是对夜来也很钦佩,一个凡人女子能在他的妖火下战斗这样久,也很需要勇气。所以在寒御将他送给夜来的时候,他没有反对:“我主有令,我今后的任务是保护云疆的王后。”
“还有,王后,我的头发,”他满眼不甘心地瞟了月怜一眼,“就是被雷劈的。”就是被您旁边这位用冥界暗雷劈的,看在您的面子上,我还不好意思还手。后面的话,清游忍住没好意思说出口。他还不能还手,初来乍到就敢对王后的贴身丫鬟下手,就算是自卫,到时候也说不清,于是便忍着。清游本就是修炼的火系法术,月怜的雷劈在他身上对他毫无影响,就是乱了发型而已。
夜来当然看得出那是被月怜的冥界暗雷劈的,只能讪讪道:“这雷劈的角度极佳,火候刚刚好,瞧瞧这炫酷的造型。不错啊,不错。你就留下来吧。”留个高手在身边还是不错的,起码很有安全感。何况,这是寒御的好意。寒御?怎么又想到他了,夜来摇摇头。
待到进屋,月怜还在对着清游絮絮叨叨。夜来看到月怜分明就像是小孩在争宠,怕自己的地位因为清游的到来而受到威胁。夜来觉得好玩。
“人家跟着公主身边这么久,也没出什么事,哪里需要你来保护。”月怜十分不屑,“我主也不想想,他让你来了,公主这里会不会不方便。”
“你对公主一点都不了解,你能帮公主做什么?”
“人家先说在前头,回到落英山,你自己找地方住,我们念夜阁没有空房间的。”
“你得帮人家做饭,人家的饭不养闲人。”
……
清游始终垂直眼,一言不发,频频点头。
夜来抿了口茶,视线在两人身上往返,看月怜还没有要听下来的意思,清了清嗓子,道:“哎,咱仨晚饭吃什么?”
月怜:“……”
清游:“……”
当夜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狂扫一桌丰盛的饭菜,心满意足的喝着甜汤时,月怜对夜来说:“公主,仙君给你传来消息,让你代他参加采桑礼,他不去了。”
“喔?”夜来放下碗,感到奇怪。尽管绿麒对仙界不感冒,但是但凡需要参加的这种庆典,那种喜宴他还是会去,天帝的面子还是要给足了才是。“龟龟说去查瘟疫之源了,他还在天之极东?”
“哎,不在,仙君去了天之极东和云疆交接处的无望虚泽。”月怜哀叹一声,“不知道仙君一个人生活得好不好,有没有吃到可口的饭菜。无望虚泽这种地方,除了成片成片的沼泽,什么东西都没有。公主,人家真的好担心仙君。”
夜来也担心,这次绿麒出去的时间真的太久了,隐约觉得有些奇怪。正如月怜所说,无望虚泽除了沼泽,连只苍蝇也没有。可是龟龟为什么会去?正想得出神,听到对面的清游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然后问:“王后,我可以再吃一碗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