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演义》里的“华容道”“空城计”是家喻户晓的故事,马连良马老板台步一走,“我正在城楼观山景”,更是叫众多的京戏票友如痴如醉。
然而考诸历史,这两段故事却都是罗贯中用生花妙笔“演义”出来的。
华容道在长江北岸今湖北监利县北面三十公里处,也就是监利从汴河曹鞭港到毛市镇放曹坡的这一段小路。据史传,赤壁之战后,刘备乘曹操遁逃,与周瑜合谋取南郡,另派诸葛亮、关羽、赵云去取江南的长沙、桂阳等郡。因此,关羽当时应该不在江北,华容道截击曹操之事也便不能成立。曹操从乌林(今湖北洪湖市乌林镇)退出,沿着长江北岸水陆并行往西撤,穿过螺山、杨林,到白螺狮子山时,水军舍舟登岸,烧掉战船后来,曹孟德说:“孤自烧战船,徒使周瑜成名耳!”有点阿Q精神,但也不乏赢得起、输得起的好汉风范,同陆军一起折向北撤。经朱河、汴河,曹操率残部取道仅十公里长的华容小道退回荆州治所江陵。
这华容道虽是长江北岸通向江陵城的捷径,却因烂泥、蒿莱沉积,弯弯曲曲,使曹军“行至云梦(今湖北洪湖一带)大泽中,遇大雾迷失道路”(见《太平御览》卷十五)。好不容易走出云梦泽,又遇风雨,道路更加泥泞,人马难走,白相践踏,死伤无数,可谓狼狈。这短短一段路程,对曹操来说却有万里之遥!然而,所幸前无堵截后无追兵,孙、刘联军并没有追上来这是历史真实。今天的华容道口汴河乡太平桥侧还立有“华容古道”的石碑,当地还有许多和曹操走华容道有关的地名,如救曹田、曹鞭港、放曹坡等等,却大多取材于传说了,也就是我们熟知的《三国演义》故事:关云长义释曹操。
至于空城计,源头来自东晋王隐的《蜀记》:“亮屯于阳平,遣魏延诸军并兵东下,亮惟留万人守城。晋宣帝(晋人对司马懿的追谥)率二十万众拒亮,而与延军错道,径至前,当亮六十里所,侦候白宣帝说亮在城中兵少力弱。亮亦知宣帝垂至,已与相逼,欲前赶延军,相去又远,回迹反追,势不相及,将士失色,莫知其计。亮意气自若,敕军中皆卧旗息鼓,不得妄出庵幔,又令大开四城门,扫地却洒。宣帝常谓亮持重,而猥见势弱,疑其有伏兵,于是引军北趣山。明日食时,亮谓参佐拊手大笑日:‘司马懿必谓吾怯,将有强伏,循山走矣。’候逻还白,如亮所言。宣帝后知,深以为恨。”《三国演义》即是以此为蓝本,几乎未再作任何“演义”,照搬照抄的。其实,历史上这场传奇性质如此浓厚的战争根本就是子虚乌有不存在的事。当时阳平关无交兵事,且司马懿也未至关中,所以裴松之早已经否定了这一说。
尽管诸葛亮并没有摆过空城计,但三国时代的古人似乎确实也热衷于摆空城计,历史上真实地发生在三国时代的“空城计”和“准空城计”倒有好几出:一是街亭溃败时,蜀将王平所设的空寨计;二是赵云在夺汉中时背汉水所设的空寨计;三是陈登在匡奇拒孙策时用过的空城计;四是吴将朱桓在濡须与曹仁对峙时摆的空城计。但最符合“空城计模式”的当推魏将文聘的空城计:吴黄武五年(226),孙权自率五万大军渡江围攻石阳(今湖北孝感西南)。当时石阳城防还未修复,因为曹魏推行军屯制度,所以将士也多散在田间耕作。守亮派关羽去扼守华容道也不过是卖个顺水人情而己。当年曹操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地待关羽,以重感情闻名的关羽他下得了手杀曹操吗?我想连我都下不了手。所以,华容道真正的导演是诸葛亮,“义释曹操”是联盟内部耍的一个小花腔。
中国人是向来很重视联盟的,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然而,历史的经验却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它只能无情地告诉我们,并非“多助”的一定胜利,“寡助”的一定失败,因为联盟也有联盟固有的弱点和弊端。
贾谊在《过秦论》中写战国诸侯会盟谋弱秦,合纵缔交,相与为一,“尝以十倍之地,百万之众,叩关而攻秦”,而一旦“秦人开关而延敌,九国之师逡巡而不敢进。秦无亡矢遗镞之费,而天下诸侯已困矣。于是纵散约解,争割地而赂秦,秦有余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因利乘便,宰割天下”。联盟不联心,大家出工不出力,看起来再庞大的联盟其实也不堪一击。这一幕,在东汉末年群雄讨伐董卓的战争中又重新上演了一遍。
不过,到了三国时代的孙、刘联盟与战国时的九国之盟、虎牢关前的群雄之盟自然不能相提并论,大概孙、刘阵营的君臣也都是读过贾谊的《过秦论》并且很多人还亲自参加过虎牢关讨董战争的,孙、刘联盟总的来说还算比较成功,但各自打一下小算盘的事总还是有的。
然而,即便是同心同德的联盟就一定能成大事吗?未必。因为联盟的实质是双方的互相依赖,是因为双方都有不足,互相依赖可以保证在相同条件下立于不败之地,但却不能保证一定成功。不败与成功是两个不同的概念,所以王夫之在《读通鉴论》里说:“创业者不恃助,不恃也,乃可恃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