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中,乌云将月儿遮住,让它看不清这大地。树木张牙舞爪的伸出手臂,好似人们死前最后的挣扎。那些将会在白天绽放的花,早已在夜色中凋零,显得那般颓然无力。残破的月光透过枯枝败叶,映在了乌鸦的瞳孔中,它贪婪的吸收着这夜中肆意飘散的腥味。
楠凌雀捂着肩上的伤口,这惨淡的月光配上她苍白的面容看上去更加慎人了。她不停的从一颗树上跃到另一颗树上,更是像极了游荡在山间那些无家可归的游魂。
得快些,小肆在等我。她不断催促着自己快前进。肩上的血和头上的汗,已经湿透了她的衣襟。
“小肆……”楠凌雀从树上落下来,步子有些踉跄。
狮子慌忙上前搀扶“凌!”
“先走。”楠凌雀显得有些无力。被狮子搀扶着,到河边洗掉肉色的胭脂,那狰狞的伤疤又露了出来。她慢慢褪下这不属于自己的衣裙,一个小瓶也跟着掉了出来。
“凌,这有瓶药?”狮子惊喜的咬住放到她怀里。
楠凌雀愣愣的看着那个小瓶子,自己不是没拿吗?难不成自己失忆了?唉……管他的!她用牙咬开堵住瓶口的红布,胡乱把药粉洒在伤口上抹了抹。开始运功疗伤。狮子固然心中有许多疑问,但见她再疗伤又不好跟她说话,反正但能再见她便已胜过一切了。
疗伤之后再是去找浮生他们,弄完所有的事情,已是差不多五更了,楠凌雀这才躺下歇息。没睡一会儿,又被浮生叫醒赶路。
路上,浮生开始盘问她,昨天的事。楠凌雀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关于她说的自己去上了个茅房,回来之后就不见他们人了,浮生倒是深信不疑,而老者却一直沉默不语。
经昨天这么一折腾,她肩膀上的伤口又完全裂开,才有点起色的右手,现在又跟灌了铁一样沉。心累,人更累,这一路上她都是哈欠连天的。不过到了街上看到,街上巡逻的军对竟比昨天多出一倍不止,那人的瞌睡也就醒了大半了。
人群中,还混杂着一群着便装的死侍。这些人常年接受残酷的训练,他们走路的方式,言谈举止,甚至骨骼都已发生改变。所以在人群中认出他们也不难。
最扯的是,今天又还贴出一张告示,通缉一个红衣女子。楠凌雀心中无奈啊!你们真会玩,现在自己这颗人头总价黄金一万一千两,买定离手啊!
穿过人潮涌动的街道,尽头是一片油绿的麦地。
比起叫卖声不断,豪华喧闹的集市,她更喜欢有山有水的旷野。一阵微风拂过,扑面而来的是一阵沁人心脾的麦香味。衬着斜阳,三人穿梭在绿油油的麦田里。
远处的石碑渐渐在眼眶中清晰,楠凌雀忽然停住了脚步。
不知不觉已经到这里了吗?——大炎国界,她蹲下抓了一把泥土拾在手上。这片给了我生命,和我曾用生命去守护的大地。现在我要走了,也许……再也不会回来。我没有什么人能道别,如今也只能跟你辞行了。呵呵呵……炎国,我们就此别过,此后……永不再会!
浮生回过头,刚好瞧见楠凌雀蹲在那出神。便问“姐姐你怎么了?没休息好吗?你昨天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们都不知道。”
闻言楠凌雀收了神,起身跟了上去,笑道“昨天回来的晚,就没吵醒你们。”
“哦,那你也上来歇会吧?”浮生指了指自己身边的空位。
楠凌雀顿了顿道“好啊!”她脚下轻轻一点便也翻身到马车顶车上坐着。
浮生望着她傻笑“姐姐。”
“嗯?”
“你是京城里的人,那你有没有见过上将军啊?”
闻言楠凌雀疑迟了片刻“见过啊,怎么?”
“真的?”少年激动得一下站了起来“那他长什么样啊?”
这可是车顶上,怕他摔着,楠凌雀赶紧拉他坐下“他呀?还不是两眼睛,两耳朵,一鼻子,一嘴。”
“哎呀,我是说他长得帅吗?”少年比划着“他是不是长得特别壮,特别高大威猛啊?就是一个能打十个那种?”
闻言楠凌雀笑了,她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用另外一个人的身份和另外一个人坐在一起讨论过去的自己,疑迟了片刻便道“挺帅的吧!不过……也没有那么高大威猛了,高高瘦瘦的吧!”
“那……那你知道他哪些传奇故事啊?快给我讲讲。”
“传奇故事?”看着他满眼期待,楠凌雀是越发的觉得他可爱,反问道“那你……知道他那些传奇故事?”
少年挑眉“我知道他好多故事呢!”说着把手一挥道“镇国上将军——楠凌雀!武功盖世,神勇无敌。话说那长鹿一战,他身穿红英战甲,胯下汗血良驹,左有雄狮相伴,右握银霜宝刀,率三千铁骑,歼灭敌国六万敌兵……”
楠凌雀饶有兴致的拖着脑袋,看着一边手舞足蹈的少年。这时麦田里忽然闪过几道黑影,她心里咯噔一声。这些家伙已经跟了一上午了,是要在这动手了吗?看他们训练有速,不像是劫匪,那就是冲着自己来的了?马车顶上刚好能清楚的看见麦田里的动向。她们现在已经身陷重围了,然而这两人却全然没有察觉。
说完浮生向前挪了挪道“姐姐姐姐……我讲完了,到你了!”
楠凌雀应付似的点了点头,目光还是专注着麦地里的黑影。
见她不动浮生摇摇她的袖袍“姐姐你快说啊!”
“额”楠凌雀回过神,微微笑了笑“这些……你都听谁说的?”
“说书先生说的啊。”
“这样啊。”楠凌雀下意识站了起来。糟糕,被包围了!想着她把浮生从马车顶上拎了下来,轻笑道“她没那么厉害了,别老是听说书先生瞎扯。”
浮生一听不高兴了“怎么能是瞎扯了?凌泣将军本来就很厉害的,连三岁小孩都知道!姐姐,你可别说他坏话,我可崇拜他了。”
楠凌雀应了声,快步走到老者身边。现在她已经没有心情听他说这些过往之事,首要任务是她必须同时保证这两个人的安全。
浮生好像发现她有些不对劲,四下望了望道“怎么了,姐姐?”他并没发现什么异常,还便一边倒退着一边讲“姐,我还知道上将军好多故事呢!比如说他的带领的三千精骑,还有……”
“别闹了浮生。”楠凌雀伸手抓住他,不让他再往后退“我们被包围了!”就在她说话的同时,忽然响起一阵萧声。
闻言老者警觉起来,快步向前把浮生挡在自己身后。那箫声断断续续,却听不出这声音到底来自那个方向。浮生呆住片刻忽然惊道“是葬刀人哑雀!”
哑雀?以前帮朝廷杀人的时候,那些人不就是这么叫自己吗?那时候总是不爱说话,而得名哑雀。后又因年幼时于心不忍,总是杀人埋刀而得名葬刀人。呵呵,还真是有好些年没听到这名号了啊!楠凌雀微微勾了勾嘴角。就在箫声临近尾声的时候,她用大指轻轻把刀挑了出来:
“来了!”
一瞬间,潜伏在麦地里的死侍一跃而起。
十几个人同时,从不同的方向扑了过来,随之而下的,还有一张大网。也是在同一瞬间楠凌雀拔刀,短短几十秒的时间内网破,剑断,人亡。她手起刀落,几乎都是一招毙命,一剑封喉。爷孙俩还没反应过来之时,她已经在擦拭刀上血迹。
末了,她把擦拭过刀身的碎布抛向天际,让它迎风而去。现在她已经没有要葬刀的习惯了。这些年的腥风血雨,对于生死、别离她早已经麻木。这时肩上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她缓了缓便将刀收回到了鞘中。抬头时忽然看着不远处还有一个还未咽气的人。
那人双目瞪大,口中不断发出一些含糊不清的声音。好像在哀怨些什么?楠凌雀愣了愣,伸手扯下了他的面巾。也在那时她随即一愣,是他?
末了,楠凌雀无奈笑笑,伸手在嘴前立着,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见状那人笑了,他张着嘴巴好像在说什么?看他的口形应该是在说“小屁孩。”
楠凌雀轻笑,轻轻点了点头。对,她们是认识的,曾在一起做过杀手,那个时候你觉得我是小孩,挺照顾我的。但教头说,杀手不需要感情,或许是因为我是总做的不好,所以才会被派去充军吧!
我知道,我们谁都不会怪谁,我们只是执行各自的命令罢了,只是这次……你收到的指令是杀我,而我收到的指令是活下去。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学艺不精吧!你明知是这样的结果,所以才成伴我吗?这样,我在哪儿的一切就都可以结束了啊!
呵呵……多谢!其实……我都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了。不过现在也不所谓了,结束了,走好……曾经照顾过我的大哥。
看着那双已经暗淡下去的双瞳,和那人嘴角依旧挂着了浅浅的微笑,楠凌雀不禁伸出手去闭上了他那双赤红的眼睛。她转头看了看身旁果然还有几具熟悉的尸首,暗自低下头笑了。
良久,她慢慢站起来,望着天空无力的苦笑着。父皇啊父皇,您真的就这么恨我吗?您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你只不过是想让他们来动摇我心弦而已,只是父皇,您觉得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可在意的?
她背着身,别人看不到她的表情。
天空慢慢飘起飞雪,好似晶莹的玉蝶在翩翩起舞。又好似是苍天在哭泣,或这雪花慈悲,特意来送一程这枉死人儿的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