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你也真是的,还有更要紧的,小夫妻两个和和睦睦的。这样大嫂心里才真正安心,做母亲的最关心的还能有什么事啊。”二太太穿着件略厚的米色棉洋裙,眼光顾盼生姿,嘴角噙着娇俏的笑意,嘲笑着艾自明。
这话一说大太太倒有几分不自在,狠狠地看了眼佳音,又狠狠看了眼艾自明,对二太太冷哼道:“你以为那和和睦睦都从哪里来的,有人纵着把家里的那最宝贵的东西随便一拿出来就送人了,谁得着那翡翠还能对她冷的起脸来吗?我怎么就生出这么没出息的。”
“大嫂这个不怨孩子,你就直接说我得了。”迎着大太太又一声冷哼,艾自明依旧说下去:“那还是我的主意,跟孩子没关系。你想想吕家是什么样的人家,家里人个个好面子,就算是给自己丈夫的礼物,那也是多少双眼睛看着呢,所以我们断断不能短了脸去,更何况这也是为了孩子在吕家能过的舒心。再说其实他们两个人真的相处得很好,不信你问梦儿自己,我上次去看她的时候是亲眼所见的。她是艾家的孩子,我怎么可能随便把她托付给一个不知根知底的人呢。”
“行了你别说了,我的丫头我还不了解。什么时候不是她自己拿的主意?以后都由着她去吧,以后受罪了别来找我诉苦就行,要找找你叔叔去。”
佳诚听这火药味要上来了,忙就笑着圆场:“大伯母不是一心想着要看音儿才来的吗?怎么来了倒说起这些来了,说了你们两个人心里都是难受。这容儿还没好呢,还指望着她去开导呢,现在这样怕是不用去了。”
二太太恍然大悟道:“哦,是啊,你不说倒忘了。佳容在上面呢,佳音你去看看她,这一回来,也不好好吃饭,也不说话,整天就闷在屋子里。婶娘知道你有办法,你们姐妹关系好,你去好好安慰安慰她,我一跟她说个什么,就跟我急了,好像是我得罪了她似的,真是气死我了。”
“先等一会,她这好久都没见她公公了,先让她陪太爷说说话再过去也不迟。”说完这话,林音黛又叹道:“我看容儿那丫头就是心思太重,遇到点难处就看不开看不破,心里顾念太多了,请皈道大师来给念念、驱驱邪就好了。”
“我看不用请大师了,就大伯母给念念就准好了。”佳诚笑道,他的笑容很是明媚,就如屋外的骄阳一般,温暖了整个空气。
林音黛瞥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
上次和靖璘一起回江荫老家看老太爷和母亲已经是半年前了。嫁作他人妇,自然不能常常回娘家尽孝心,更何况还远隔千山万水。因为老太爷的口味比较挑,又爱喝汤,也许就因为这佳音倒炖的一手好汤吧,所以极爱喝孙女炖的鲜汤,故而其饮食大都是佳音在料理。自打她一走,饮食上发生了很大变化,老太爷虽也没抱怨什么,但心里其实落了好大一片空白,有的时候就独独想念孙女给做的汤,其实更想念孙女,这回又见到了,眼里全都是要泼出来的欢喜,直直地看着佳音,嘴上哆哆嗦嗦地,却不知道要说什么,直费了好大的劲,才说了句:“再给公公炖个汤喝。”
佳音一听这话,眼泪就出来了,忙就用手擦去。看着一年一年行将老去的公公,几月不见又是一份苍老。自结婚后就全然顾及自家了,都没能好好尽尽孝心,本就有些惭愧,现下公公一出口就是这么个小小的要求,又好像是遥不可及的一件东西,这般乞求着,伤感便由心底漫起。遂安慰公公说:“好,等会就给你炖啊。可是你在家不能挑食啊,知道吗?厨房做什么你就吃什么,总是对你身体有好处的东西。以后我回去了再给你做。”
老太爷一直都是和大媳妇和长孙女住在一起的,佳音又是他一手带大的,自然对佳音的感情是最深的,爷俩直说了有快半个多小时了,二太太实在等不及了,就催促佳音。佳音这才意识到此行来的重要目的,只是很踌躇地说自己只能尽力而为,佳容的脾气有些倔,不一定能听进去,只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了。
“我陪她上去吧。”佳诚说着,就领着佳音上二楼了。边走,佳音边就环顾了屋子,发现又添了几件景泰蓝的古玩陈设,这才真觉得叔叔是这般喜欢景泰蓝。
“你要好好吃饭呢,怎么瘦了这么多?”佳诚问道。
“本来身体就不是很好,遇到点大病小病的就容易瘦下去了,哥你别担心我了。”说完诡秘地一笑:“你该为自己着想了,你和你那位女朋友谈的怎么样啊?”
“鬼丫头,怎么说到我身上来了?哥哥我好得很,你就别担心了。”说完,顿了一下,继续道:“倒是你,要照顾好自己,别让你妈妈替你担心。她是刀子嘴豆腐心,说了你她自己更不好受,怎么说她都是为了你好,希望你过好,所以她说什么你别往心里去,知道吗?”
每回佳诚都要这么劝一番,佳音倒也不烦,但就是不想答话。佳诚习惯了对她这么关心的询问,佳音习惯了沉默地接受,佳诚也习惯了佳音沉默的接受。
佳容的屋子在二楼南面,到了门口佳诚就停下了脚步:“我不进去了,她一见了我也是不高兴,免得火上浇油了。你和她说话仔细些,小心些,别说谈恋爱之类的话,母亲一说这话她就急了,那火气大的吓人。哥哥就拜托你了。”
佳音知晓了,看着佳诚远去的背面,一直以来的一种猜想又漫在心际,他依旧对佳容这么关心,说不定就是那种感情,并且没有变过,但碍于两人的身份关系,他不能正大光明地追求她,只能以哥哥的身份这么默默地关心她。到现在依旧是这样,也许他找女朋友是为了让自己彻底死心吧,可是能死心吗?隐隐地,佳音心里有种莫名之情在燃烧着簇簇的小火苗。
佳容的屋子自她去日本留学起佳音就再没进去过,而今也有三年了。屋子里的陈设都还没怎么变,依旧是半参西洋半参东方风味的家具,只是因为佳容的回来更加崭新了,也有了一些活力。只是屋子里间卧房里迎着月亮门新添了个大大的白玉贝壳屏风,足有三米多长,一米多高,完全挡住了里面的风景。佳音一见这物件,倒吃了好大一惊,这丫头为了避免家里人来打扰她竟想出了这么一招,这屏风不知是从哪里来的,但是谁一个不小心碰倒打破了,在这个以古玩收藏为贵的家庭里倒是要被五雷轰顶了,这样自然就避免了过多的叨扰。这样一想,再看这东西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阵仗,佳音真就却步了。
“哼,不就一件屏风嘛,你连那块翡翠都拿了,还怕这个吗?再说又不是过不来。”里面传出佳容冷冷的声音,像幽谷里传来的低诉的箫声,遥远又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