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令是否看出什么端倪了,何出此言呢?”
“是,是,我鼠目寸光了。是正在壮大。”前话一说,顾锦程便有些后悔了,他方才将那“家族”二字咬得很紧,里面虽然相当隐晦,但也丝丝缕缕地涉及到了最近吕家吞并其他产业的不雅消息,就忙改口说:“最近怎么了?这样没精打采。”
“和你比起来就光彩照人多了吧。”靖璘有意打量了他几眼,笑容多了几分玩味,笑过后,眼神里多了几分严肃,探寻着问:“关于我父亲,最近你有没有听到过一个传闻。”
“什么?”
“算了。”
顾锦程一脸玩味地看着靖璘说:“我倒是听说了你和贵夫人的一个传闻。”
靖璘心头一沉,瞬即罩上一层阴影,只是当着顾,不好表现得太过情绪化,只得笑着说:“我听说的是你和很多夫人的传闻。”
顾锦程何等样聪明,看出来他的心里不快,就换了方式接着道:“静妮等了你这么久,该给她一个答复了。至于你的夫人,让她成为我的一个故事不就好了,反正和她也有过流言蜚语。”
靖璘的笑容更盛,“别说大话了,顾司令,当年张汉卿差点没被流言淹死。”
“时代不同了,我不会犯他同样的错误。”
“咱们到城里喝酒去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顾锦城没有动身的意思,只看着那盏茶盅,恋恋不舍地说道:“上好的和田玉。”
“你们家不定有多少个这样的。”
“东西都是别人家的好。”
靖璘做了个请的手势,“那就拿去吧。”
“不了,只品一口。”说完,端起来尝了一口,表情甚是陶醉,赞叹道:“好茶。”
两人出来来到一家滇菜馆子。这里的菜以风味著称,以烹制山珍、水鲜见长,色泽鲜香,很是诱人。尤其那道著名的汽锅鸡,单鸡汤就清鲜无比,褐色的陶器锅衬得鲜黄的鸡汤,端立其中的鸡肉更显得鲜嫩不已。汽锅鸡的周围围绕着金钱云腿、金沙大虾、茅草烤鱼、红烧鸡棕菌等滇菜中的名贵菜肴。靖璘忙着品味,顾锦程则面对这一桌的美味并不急于动筷子,只是发呆想着,感叹地说:“好几年没回老家了,看这鸡肉只觉得难受。也得有一个多月没回帅府了。你也有很久没回家了吧?”
靖璘兀自吃着,听他问话也只是笑笑,接着吃着,仿佛很久没有吃过这一顿美味了,让他涎馋不已,不忍停口。看顾锦程还没动筷子,用筷子指着鸡肉说:“快吃啊,不是你最喜欢的汽锅鸡嘛,这家是江城最正宗的滇菜馆子,菜很正宗的。”
顾锦程依旧没有要吃的意思,眼光却掉转到开门进来的阿江身上。阿江向顾点头示敬,然后到靖璘身边,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靖璘眉头一紧,当即就放下了筷子,匆忙地收拾完毕,向顾含愧示意要先走一步。
顾锦程问说:“什么事这么急?”
靖璘本来急于要走,听他问着,忽然就停住脚步,笑着邀请道:“司令要不一同去商会,左右坐在这里也是无聊。”
顾锦程随手捞起一块煮的极熟极烂的鸡肉放到嘴里嚼起来,边嚼边说:“不了,这么好吃的鸡肉剩在这里多可惜,以后再去,顺便拜会你们家老爷子。”
靖璘笑了,却不再多言,和阿江忙出来,脸上却是一副眉头深锁,布满愁绪,一路快马加鞭赶到家里。
赶到了院子里,蒋妈忙出来迎着,神色有难言的痛苦,又有些看到救星一般的激动,眼光瞥向屋里,对靖璘说:“三爷,你可回来了。少奶奶今天的早饭、中饭都吃了,我就觉着奇怪,结果,吃过后就开始砸东西。”
靖璘边听她说边快步绕过喷泉向屋子走去,又忽然停住脚步,问道:“只是砸东西?她吃饭的时候你们有没有在身边看着,她不会在饭里面下了什么东西?”
“今天的饭直接在厨房里吃的,我一直在门边偷偷看着,不曾下什么。”说完,蒋妈又有些为难地说:“只是吃完就把碗给砸了。”
靖璘抬脚忙赶到屋里。甫一进屋,就被震住了,偌大的客厅里满地狼藉,竟无一处是干净的。杯盘碗筷凌乱成碎块在地上四散开来,还有她精心养的花盆,破碎了一地,从远处的角落蔓延到脚下。花盆碎块的缝隙里,花也萎落了一地,红的黄的狼狈地在泥土里挣扎着残喘的生命,满地都是斑驳陆离的颜色,残碎在杂乱的景象里。
她一身白衣,依旧是那身白衣,散乱着头发,立在沙发旁,侧着身子,看不到面容。她单薄的身子让他有些不敢置信这些都是她一手所为,可是她手里的那只玻璃杯醒目刺眼,会是下一个牺牲品。而她立在一片杂乱之中,不慌不乱,淡定自若,超然脱俗,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随着她手里的那支玻璃杯在地上爆炸开花,他踏在乱泥碎瓷里一路走向她,伴着“嗑咔”的声音作响。她只是略微转了下头,又依旧调转回去,面部平淡的捉摸不出表情。脚下是只碎了的花瓶,锋利的裂痕冰冷地竖在那里,她像是没有察觉那股锐利一般,若无其事地抬脚就往上踩。
他一把将她拉回,怒道:“你到底要怎样!不出人命你不甘心是不是?”
她对上他的眼睛,斩钉截铁地说:“我要离婚。”
又是这句,差点将他的隐怒都逼出来,他终于还是忍住了,面色有些艰难地问道:“你是唯恐天下不知是不是?”
她甩开他的手,扬声说:“天下人都像我这么傻吗?问问他们,有谁是不知道的?至于天下人,他们早知道了,用不着我担心后怕,倒该给他们个定心丸,免得又以为是无凭无据的传闻。”
她第一次这样和他说话,这样凛然不惧,眼里都是冰封的寒气,声音发着狠,坚硬凌厉,面容是不容抗拒的威严,更筑起一道坚固的围墙,环环围住保护着她。他被激得没了办法,她这样反而让他心里有些舒坦,不禁默笑了,将茶几上还未破身的晚清茶壶递给她,“是吗?好。把这个也砸了。”
他眼睛直直地看着她,她也不负所望,接过就往地上一掼,“啪”一声,茶壶应声落地。里面不多的茶水漫地飞溅,所溅之处都洇出了形态不一的花纹图案,壶嘴边细细地流淌着残渣水。
“蒋妈,把那瓶康熙窑的图棒槌瓶、青花龙纹瓶、乾隆窑的红釉观音瓶,把那桌子上没砸的都拿来,少奶奶今天心情不好,要好好发泄一番。”这样喊着,却没有动静,举目一望才知道蒋妈早带了一帮人出去了。他便自己踏着碎渣残屑走向墙边的桃木橱柜里,拿出那瓶乾隆窑的红釉观音瓶,上等的乾隆窑瓷瓶,上面还有稀少珍贵的描金图案,是他一直珍藏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