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安却叹了口气,那叹息落在她二十几岁青春的脸上无疑又多加了几年的沧桑,可能觉着自己显得哀怨了,忙换了笑容:“他快要当爸爸了,这才是他最大的福气。”
“不是,你才是他最大的福气。”
幼安看着佳音,脸上才换回真实的哀愁来,眉头渐渐锁笼,眼里的愁绪似乎要泛出泪来,慢慢地低下头去,呆呆地低着不言不语。
看她这样佳音却不忍心再去触碰她的伤处,语气换了积极:“嫂子,你该改改自己的性子了,出去接触一下那些新鲜的东西,强如坐在这里,这样子最容易消瘦了。毕竟你自己的身子最要紧。”
幼安抬起头来,眼里是感激,却哀愁地笑了:“我知道妹妹你对我好,只是我这性子一向就喜欢静,实在不爱闹,我自己都拿自己没办法。你二哥娶了蓝小姐也对,他生性爱闹,和我在一起心里得多憋闷呢。”
佳音就小心地问她:“那二哥现在还过来睡觉吗?”
幼安摇摇头,“都在隔壁,蓝姐姐有了身孕,他应该多陪陪她的。”
佳音看着她,却说不出话来了,心里除了同情、怨艾与无奈,还有阵阵的震动,不禁打心里对她尊敬起来。她到底得有多大的一颗心去包容这一切呢?不管靖玿如何对她,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始终都站在他的立场为他着想,关心他,体谅他,包容他,这么一个好妻子该是做丈夫的多大的福气呢。为了他,她甘愿低若尘埃,渺小如一抹细光般随在他身边,陪伴他,温暖他。
佳音眼里无泪,心里却泪如泉涌。看她的面容也是清新秀丽,性格温婉娴静,心地宽宏善良,这会在她对面坐着也是一番动人神态,这样的女子应该有个人好好保护着,对她爱护有加,可是命运凉薄如斯,而今她却在为别人作嫁衣裳。想想心里就是一阵惋惜哀怨,却只能无言地看着她,看着她恬淡的笑容再次弥漫上脸颊。
“两位说什么呢?这么神神秘秘的。”随着两声敲门,蓝清儿就笑着进来了。她穿着件品蓝织锦棉旗袍,才一个多月的身子,故而身形依旧很苗条纤细,更因为长期鱼贯在歌场舞场,走起路来亦是身姿曼妙,婀娜窈窕。她脸上画着淡淡的烟熏妆,更兼着彩霞一般灿烂的笑容,一脸的巧致妩媚,她二人看着心里都是一阵震颤。
她才进吕家不久。这如今进了吕家,知道这名门大户最看重的是名节清誉,便一早将外面的工作应酬都辞了,一心过来做好这少主子。虽然是以姨太太的身份进来的,但因为怀着吕家的小少爷,人长得又娇艳妩媚,性子也开朗伶俐,上至太太老爷,下至佣人丫鬟,没有不对她好的,没有不敢对她好的。她的屋子就安排在西房卧室隔壁的一间大屋子,原来是空着摆放杂物的,还是去年年底才忙着装修整理出来的,那规格却也和少奶奶一般。
而太太的态度,则尤为明显。一开始对靖玿在外面胡闹很是着恼,重重将他说了一顿,不过说归说,自然孙子是要迎接回家的,但自蓝清儿来家之后对她的态度却出奇的好,甚至比以前对娜娜要好十倍,这些天有个烦心事都找她说,将其他人都抛之脑后了。这让大家心里都是一阵阵好奇的感叹。
“蓝姐姐,快来坐。”幼安忙站起来让座。蓝清儿忙就拉她一起坐下,笑意浓浓地端详着幼安看了会,一瞥眼看到那个肚兜,就拿起来说:“早就说让妹妹别替我费心了,这让姐姐我怎么好意思收下呢。”
“哪里,我一天闲着也是闲着,举手之劳罢了,姐姐就别跟我客气了。”
蓝清儿看那未成形的肚兜,就感叹说:“妹妹这双手真是巧,做个肚兜也这么精致,我要有你一半的手艺就好了。”说的幼安有些不好意思了,淡淡地笑着低下头来。
她又转过头来端详了一番佳音,笑着说:“我听说三少奶奶女工也很不错呢,三少爷身上那件毛衣和围巾都是你织的吧,人长得漂亮,手也这么巧。”
这话佳音听着不太舒服,只是微笑着说:“围巾是我织的,毛衣是三姨娘织的。”
蓝清儿惊叹道:“我听说三姨娘从来不织东西的,可见她是真疼三少爷,这就叫一日为母终身为母了。”见她们笑着不语,又问道:“下面他们都在打牌呢,你们怎么不下去一块玩呢?”
“我才上来没多久,二,安姐姐本来就不爱热闹,我就来陪陪她。”佳音说完,心里还有余悸,为自己的唐突忐忑了一番。
蓝清儿倒没在意,笑容里露出少有的些许哀愁:“我听说往年过年是很热闹的,今年我一来就这么索然无味了,可见我是个扫把星呢,把晦气带过来了,扰了大家的好梦了。”
幼安忙伸出手去握着她的手,着急地安慰她说:“姐姐快别这么说,哪里是因为你。今年也就是因为你肚子里怀着吕家的孩子,父亲母亲才能得着一些安慰呢。”
这样安慰着,蓝清儿神色才回缓过明媚的笑意来,不禁又将佳音打量了一番。佳音被她看得很不自然,一时间眼色无方向举止无错,只能不明所以地笑着。
蓝清儿看她不自然了,忙就缓场说:“看着三少奶奶,我就不由得要感叹,年轻真好,长得真是水灵。当初是三少爷追的你吧?”
“姐姐就别叫我三少奶奶了,一家人不用这么拘礼的。”佳音有些害羞地说,随即又叹道:“姐姐觉得我年轻,我自己却觉得老了许多呢。”
“哎哟,你快别说这话了,这不是要折杀我吗?”这么说完,看她二人又没话了,也觉得没意思,忙就问她们:“这样坐着多无趣啊,咱们还是下去跟他们打牌吧。”说着又想到太太不喜欢幼安身上那种太过安静的气息,就拉着佳音说:“我知道安妹妹不去,佳音走吧,三少爷可在下面等你呢。”
这么一说佳音也就想下去了,也是被她拉不过,就别了幼安,随着蓝清儿出来。蓝清儿手一直拉着佳音,慎重地好像担心她要跑了似的。走过二楼回廊地板上的红毯,到了楼梯处,再随着旋梯上的红毯一路下来,竟发现靖璘就在楼梯角处,那样子像是在犹豫着什么。
蓝清儿就将佳音往前一推,朗声笑道:“三少爷,这是要去看三少奶奶的吗?人我给你带来了。两人感情还真是好啊。”
靖璘也就回笑道:“哪里及你和二哥那份情比金坚呢。”
蓝清儿也不和他再多说了,“你们两个好好沟通感情吧,我就不打扰了,先去打牌了。”说着,那笑容也淡了很多,就往屋角处正在桌上打牌的一群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