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许许的出现,沈佑显然也很意外,皱眉低声问:“你怎么来了?”
“受沈叔的委托,来看着你别胡闹得太过分呗!”许许语调轻快连娇带嗔,而后冲我摆了摆手:“辛阔,又见面了。”
我只好走过去随便打了个招呼。
“本以为我们很快就能再见面的,没想到竟隔了这么久。你看起来……”她打量了我一眼,踌躇了一下:“挺……精神的。”
我:“……”
何以解忧,唯有干笑。
我现在只恨那个发型师小哥的手艺实在太好,居然能把剪刀对准了头发而没能对准我的脖子,要不然,一刀下去,一了百了……
始终背对我而立的沈佑终于动了动,弯腰接过许许手中的行李包:“住哪儿?我送你过去。”
许许歪歪头:“当然是这里啊,否则要怎么才能看着你呢?”
在他们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面前,我非常识趣:“那个……你们稍等,我上去拿身份证办下开房手续,马上就搞定。”
许许笑着拦住我:“不用了。”
“用的用的,那什么……”我极其恳切地对她解释:“想必你已经知道目前这边的状况,所以也就不拐弯抹角了。之前完全是考虑到安全方面的因素,我和沈佑才只要了一间套房。现在你来了,那他的重点保护对象肯定就不是我了对吧……但你可千万别多心,我们之间就跟小葱拌豆腐似的,哦不,就跟同父同母的亲姐弟是一样一样的!”
许许颇有些微妙地看看我,又看看沈佑,而后像是发现了什么极有趣的事情般忽地笑了起来,且一笑便笑了个不停。
沈佑则霍然转过身瞪着我,复杂的神情几经转变,终是只剩冷冷的漠然,讥诮轻哼:“既然没有做贼,又何必心虚?”
我端正态度认真辩解:“怎么能叫心虚呢,这是在避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他又再看了看我,点点头:“有道理。不过只要是误会就总有能弄清楚的一天,怕只怕有些事情,根本不是误会。”
我回视着他:“那也很好啊,板上钉钉的连解释都省了。”
许许已然笑得站不稳,扶着沈佑的肩头看着我,好容易才终于收了些:“辛阔,你还是这么有意思。行了不开玩笑了,这次过来主要是度假散心,顺便看看小佑。我住在亲戚那儿,所以你们俩就继续小葱和豆腐的姐弟生活吧!”
我还想继续恳切一番表明坦荡磊落的心迹,沈佑却非常不给面子地只管径直迈步离开。
许许步履轻盈地紧随其后,临出门时有意无意地回头看了我一眼,秀眉轻轻一挑,巧笑倩兮。
窝在大堂的沙发里,我眼睁睁望着外面的天从阴沉沉变成了麻麻黑,淅淅沥沥的雨帘仿佛被浓若泼墨的夜幕所彻底吞噬。
觉得肚子有些饿,我顺手拿出手机看时间,才恍然惊觉已入了九月。何决的婚礼,看样子是没办法参加了。
电话拨过去,占线了好几次才终于被接通。何决的声音有些忙乱后的疲惫沙哑,却满溢着由心而发的喜悦。
听我大概说了一下情况又道了歉,他沉默了一会儿:“没想到竟会出这样的事,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你就别操心我们这边了,好好当你的新郎官吧!”
他又默了片刻,终是‘嗯’了一声:“有沈佑在,我也的确没什么可不放心的,相信他应该能处理好一切。”
我犹豫又犹豫,还是将沈佑的做法给说了出来:“我总觉得他这事儿弄得有点悬,可怎么劝都没用……”
何决忽地沉声:“你和他,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我心头一跳:“为什么这么问?”
“在我的印象里,沈佑是一个冷静而理智的人,通常来讲,这样的人一旦心中有了牵挂,除非别无选择,否则行事断不会如此的不顾惜自己,即便很有把握。但是以你刚刚的描述,整件事显然还没到需要他孤注一掷的地步。”
这番话平平常常波澜不兴,却让我的脑子里像是忽然涌进了千头万绪,又像是被瞬间抽成了真空什么都没留下。
何决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轻轻一叹,再开口时,声音和缓而有力:“辛阔,你们俩之间的事情,终归是要由你们自己一步一步地去经历,去解决。但无论将来演变成了什么样的结果,我都希望你能够少点遗憾和后悔。还记得吗?当初我离开时,对你说过的那些话。”
我费尽了全身力气方喃喃出声:“有些事,要用心去看,不要总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
“或者对你们而言,应该换个说法。”何决顿了顿:“辛阔,也许连你自己都没意识到,其实你和沈佑在某些方面实在太过相像。你懂我的意思吗?”
外面仍是漆黑一片,连过路的车灯都没有半盏。
我的眼前却仿佛有一道闪电划过,劈得我头疼欲裂。
沈佑回来得很晚,一推门看到等在外间沙发上的我明显一愣:“出事了?”
“没有啊。”
“那你……”
我看看他,摇摇头站起来,拿着特地去买的碘酒和棉球在桌边坐下,对他示意:“过来。”
他满脸的莫名其妙,却还是依言走了过来:“搞什么名堂?”
我去拉他的右手,他一惊,下意识便往回收,被我牢牢抓住:“藏什么藏?这么闷湿的天气,连起码的消毒都不知道做,万一感染发炎了怎么办?”
强行摊开他攥着的手,果见掌心有一道极深的口子,已经不流血了,却因只是草草冲了水又沾了雨而略有些肿。
沈佑老老实实地坐着,任我做伤口处理,半晌才问:“你怎么知道……”
我埋头忙活:“看见的。”
又过了半晌,方听他轻轻‘噢’了一声。
等弄完,我又去拿了干毛巾,倒了杯热水。
沈佑一一接过。
这会儿雨下得很大,他的头发和衣服都有些湿。
毛巾擦拭后,头发乱蓬蓬的,额发搭在眉眼处,倒将平日里的冷漠和锐气掩了不少。
T恤紧紧贴在身上,几处骨头都凸了出来,越发显得瘦得厉害。
快半个月了,这还是我第一次,仔仔细细地看着他,不躲不避。
沈佑随便擦了两把,便有些不耐烦地丢开毛巾,喝了口茶像是很不满意似的皱了皱眉,然后点了根烟。
我伸手将烟从他嘴巴里夺下。
他讶异地望着我。
“少抽点。”
他更加讶异:“你吃错药了?”
“我只是觉得,烟抽得太多对你的身体不好。”
他的讶异里增加了困惑和茫然。
我颇觉无奈:“我们好歹一起长大,有那么多年的情分在。所以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总是希望你能好好的。”
沈佑的眉梢慢慢扬起,看了我少顷,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上了药的右手,忽地低低一笑:“这么说,你不想看到我受伤?”
“当然啊。”
他再度抬眼凝视着我,指指自己的心口:“可是你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全都是在往我这里捅刀子。”
我怔然良久:“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阔阔……”他轻轻唤了我一声,后退两步倚着墙壁,又掏出根烟点上,隔着袅袅白雾将我望着,声音很轻,又像是拼尽了全部也只够维持着这样的音量:“有些事我原本怎么都想不通,可刚刚忽然明白了。其实很简单,就是个误会而已。”
我的心没来由地一慌,忙急急道:“沈佑,我有话要对你说……”
“你喜欢我,是个误会。至于我喜欢你……”他没有理我,自顾自地说着,自顾自地笑着:“大约,也是。”
只这一句,便将我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
两步的距离,一米不到。
薄薄的烟雾,一吹即散。
然而我与沈佑,却像是隔了时间,隔了空间,再也触碰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