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没能爽够两天。
散场骂人那会儿,除了伊人这边在拍,一旁看热闹的学生也在拍,拍完一问,才知道这里头的事可比几人对骂的这几句劲爆地多。
于是视频就在校内传开了。
好在学校里的多数学生还是明白道理的,了解完前后因果,多数都在骂在背后讲究人那个姑娘,有了解那姑娘的,又爆出了几件姑娘原先干的不厚道事,热闹了一阵,姑娘也算是出名了。也有几句质疑秦朔跟伊人的关系的,但都被了解情况的又给普及了一遍,两三天热度就下去。
不过热度下不下去伊人跟秦朔是都管不上了。
小东西快要出来了,伊人也该卸货了。
已经三十六周了,过完这周,小东西出不出来就全看他心情了。
准备好医院交代要准备的备产包,把小东西的衣服床单垫子洗好,然后挑个大太阳天排排晒。
屋里屋外认认真真再打扫一遍,灰尘毛发都吸得干干净净,顺道把三月也给洗好晒干。三月大概是明白家里要迎来新的小家伙的,意外地非常配合,让秦朔很满意。
秦妈妈倒是对三月呆在家里不大乐意,老怕三月抓伤宝宝、怕孩子毛发粉尘过敏,跟秦朔商量了好久,才让秦朔勉强给三月画了个范围:婴儿室三月不能进。客房里经常没人气,三月本来也不怎么喜欢往里进。
大概北方老太太都喜欢床单被子这些东西。要准备的东西刚收拾好没两天,秦妈妈就一个人扛来了七八条被子,厚的薄的丝的棉的,都是可着婴儿床的尺寸做,不大不小。都是秦妈妈亲自挑的棉花,选的面料,缝的针线,处处都是精致。
“等回头办婚礼,这样的被子还得给你准备几条,算是娘家陪送,”秦妈妈把被子拿来一一展示给伊人时这样说,“还有银碗银筷,几套喜庆好看的床单被罩,都是陪嫁。铺盖跟碗筷我已经准备好了,就等你们定下日子,就开始给你缝被子。”
伊人娘家这边说起来还是有几位姑姑婶婶的,但比着秦妈妈还是差得多。
伊人怀孕这么久,姑姑婶婶也只是打个电话来问了几句,就没了后文。
小时候见得也少,也不算太亲近,伊人本来也没什么想法,但这会儿见了秦妈妈这么絮絮叨叨的模样,才知道原来娘家人是这个意思。
伊人又想起了赵爸。
等回头生了,还要去坟前跟爸爸说一声的。伊人这么想。
要不要跟那个所谓的妈说一声呢。
伊人想起这个妈字来,还是会觉得有点不大适应。
大概还是要说一声的吧。伊人摸着秦妈妈给准备的被子,想。
。
毕业生总是比在校生离校地要早一点。
六月底七月初,毕业生们就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宿管阿姨们开始挨着扫荡没人了的寝室,收一些纸箱瓶子和被毕业生们留下的旧物,卖给收废品的,换点儿零钱喝个汽水。
留校生们则仍旧照常过着,老师们仍旧照常上班。
秦朔在学校结束了几个毕业班的课,按理说应该清闲一点了。
可惜并没有。
因为余下的在校生们还有没几天就要开始考试周了。
考试周啊。
伊人一想起来就开心,至少目前是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了。但秦朔一想起来就有点儿发愁。
先是上课被不同班的学生轮班央求着划重点,后又是被各个领导拉着出卷子写题库。
伊人本来以为,卷子出好了,排个监考的班,考完卷子一改成绩一登秦朔就可以放假了,但后来才知道这样并不算完事。
七月底,秦朔改完卷子登完成绩,算是两个月内不用在学校里露面了。
登完成绩刚九点多,伊人还没睡醒,秦朔回到家里做了早饭叫起伊人一起吃,吃完两人都懒懒散散地仰躺在沙发上,电视上放着不用动脑子的情景喜剧,满屋子嘻嘻哈哈。
秦朔刚歇了没一会儿,就手机响了一声。伊人看见秦朔的脸色瞬间就从风和日丽阴了下来,就跟被抢了冰棍的小孩儿一样。
秦朔不大乐意地拿起手机看看了,然后,关机。
“伊人啊,你手机也关了吧。”秦朔想了想,拖着长腔道。
伊人正抱着手机刷微博:“嗯?为啥?”
秦朔看起来想是想跟伊人长篇大论解释一番的,但努努力又放弃了——躺着不动太舒服了。
“没事,你一会儿就知道了。”秦朔懒懒散散哼唧道。
这个一会儿并没有用很久,还没到中午吃饭的点,伊人就已经收到了二三十条短信了,每条短信无一例外都是以——赵老师您好,我是秦朔秦老师XXX课的学生,我叫XXX——这样的格式开头的。
伊人明白了。
这是死后不甘心的挣扎呼喊:老师你能不能救救我。
伊人很惊讶自己今年也竟然开始收到这些短信了,伊人原以为这只是老师们的专利。
大概不知道是同届学生里谁走漏了消息,还是伊人跟人互怼的视频传遍了全校,总之伊人是师娘这件事秦朔的学生们已经都知道了。
学校这两年在期末考试上越发严了,不让划重点,还要求出题重点每年都要有变化,老师们倒也还好,反正补考卷子无论如何都是要出的,惨的是划水划成习惯的学生们和图书馆打扫卫生的阿姨——挂科人数直线上升,图书馆自习室地上的头发数量也是直线上升。
伊人想起自己毕业典礼之前去图书馆晃荡一圈看到的场景,绝非惨烈可以形容。
“你今年是挂了多少人啊!”伊人说着把手机扔给了秦朔。
秦朔抬手一接,转手就给关了机,才接着去厨房端菜:“我倒是没刻意为难他们,是他们上课老扒咱俩的事,讲的题也没好好听,这挂了能怪谁。”
伊人被逗笑了:“能不能给孩子积点儿德。”
秦朔扭头正色:“我积了,真的,大三的难度我比着往年降低了四分之一呢,院长说我我都没理,够可以了。”
伊人笑着接过秦朔手里的碗筷,笑着笑着就觉得有点不对,把碗筷把桌子上一放,扭头就奔着厕所去了。
秦朔见状也知道有事了,扭身擦了把手,敲了敲厕所门:“怎么了?”
过了一会儿,也没见伊人出声,秦朔有点急了。
“说句话,伊人,怎么了?”
伊人拉开门,拽了拽还没整理好的衣服:“我还以为羊水破了,吓我一跳。”伊人看着秦朔的眉头越皱越紧,笑了,“没事,就是有点出血,量不大。”
秦朔先是被出血这俩字吓了一跳,又想起了医生之前的嘱咐,皱着眉头点点头。
“先吃饭吧,观察半天,不行再往医院去。”伊人说着坐到了餐桌边。
秦朔炖了鱼蒸了米饭,炒了两道小青菜。
伊人要减重,不能吃太多,可怜巴巴地被分了半碗米饭,一勺鱼肚子上的肉,还有一勺鱼汤。秦朔无视伊人刻意讨好的眼神,把鱼挪到自己跟前,把两道青菜推到伊人筷子边。
“就这样,吃吧。”秦朔说着看了看伊人,“别笑了,没用。他瘦不下去你生着也受罪。等疼的时候你就后悔你多吃的这几口了。”
伊人撇撇嘴,闷头扒饭。
秦朔到底还是怕伊人吃不饱,想了半天也不敢给伊人吃什么,叹了两口气也没辙,只能问问伊人好没好点,还有没有不舒服。
也大概确实是到日子了,伊人胃口食量明显有下降,虽然还是眼馋但已经吃不动了,就着两口青菜匆匆扒了两口米饭就饱了,溜达到客厅,倚着沙发盯着表,计数计时——肚子疼得已经开始有一点规律性了,虽然时间间隔还长。
伊人等着第三次阵痛过去,想了想,站起来溜达:“秦老师,备产包在哪儿呢?”
秦朔正在刷碗,闻言神经都绷起来了,紧跑两步从厨房出来:“在卧室呢,我现在去拿?”
伊人又感受了会儿,还不算太疼,而且时间短,想了想道:“倒是不急着拿,碗就别刷了,你先歇会儿,我就是觉得,他可能等不了几天了。”
秦朔懵了一下:“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按现在这个速度,你可能明天就能当上爹。”伊人看了眼时间,伸手拍拍秦朔肩膀,“你好好歇歇吧,攒攒劲,过两天有你受的。”
“哦对了,你的换洗衣服跟要看的电影电视剧可以收拾准备一下了。”伊人说得淡定,殊不知秦朔脑子里都快疯了。
“收拾收拾,”秦朔就近跑到厨房洗了把手,又窜到卧室开始打包装东西,“内裤T恤短裤,还有什么?”秦朔对着客厅喊。
“拿件外套,”伊人应声,“医院里头空调温度低,会冷。”
“还有什么?”秦朔又喊。
“牙刷牙膏洗面奶!”伊人喊完叹口气,“想什么呢,怎么傻了。”
伊人去卧室拿过秦朔的包,挨个检查一遍,挑出来了两件又换了两件塞进去。拿了防水袋把洗漱台上的牙刷牙膏洗面奶剃须刀装好,又拿了两双一次性拖鞋和一瓶小瓶的洗发水,塞进包里装好。
“这是你的。”
伊人把秦朔的收拾好,又拿了个分隔袋把自己的一套装好塞进秦朔的背包里,扭脸再看秦朔,坐在床头拿着平板,也不着急了,慢慢吞吞整理充电线,不吭声。
伊人转过去,低头把脸凑到秦朔面前,却看见秦朔正哭得眼睛通红。
伊人愣了愣。
“我有点害怕啊伊人。”
秦朔没等伊人回过神,抱着伊人的腰搂了搂。
“万一要是有点什么事,我该怎么办?”
秦朔说着,眼泪控制不住地顺着脸颊往下淌,看得伊人心口一揪一揪地疼。
要是放在以前,伊人说什么都不会相信,秦朔会用这么无助的语气说出这样无助的话来。
伊人一时半晌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合适,伊人知道秦朔是在真的害怕。
大概小崽儿在肚子里真的急着想出来了,隔着肚皮踹了一脚秦朔搁在伊人肚皮上的脸。
伊人笑了一声。
“所有检查结果都好好的,指标也都正常,胎位也正,能有什么事?”
秦朔不说话。
“不用害怕,真的,等明天他出来就好啦,要不了两三天咱俩就能回来了,等再回来,家里可就不是两个人了。”
秦朔还是没说话,揽着伊人腰的手臂松了松,但还是铁一样圈在伊人后腰,这样的感觉能让伊人下意识地有安全感。
伊人想,可秦朔的安全感我要怎么给呢?
伊人弯腰,伸了伸胳膊:“抱一下。”
秦朔眼眶还是泛着红,伸胳膊抱了抱伊人。
“以后日子还长着呢,也不会有什么事,”伊人笑道,“你现在都开始慌了,你让我怎么办呢?”
这种事,鬼门关前走一遭的事,伊人说不害怕也不可能,未知的情况太多,两个人都是怕的。
但如果真有个什么万一,秦朔无疑是最无助的,孤零零被撇下了。可哪儿有那么多万一,伊人想到这儿又笑了。
“那咱们现在就去医院吧,去医院有医生护士守着,心里会不会安稳一点?”
秦朔想了想,好像就算有医生跟护士,自己一样会害怕,但多少要好一点。
“那就这会儿走吧,家里回头让妈来麻烦一趟。好啦秦老师,来亲一个哄哄我。”
秦朔依言低头亲了亲。
“走啦走啦,去医院接小崽儿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