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也是需要仪式感，就好像给这段感情、时间和记忆，举办一场葬礼，哭过，悼念过，然后吃一顿，再把这段不敢轻易提起的记忆，深深地埋起来。
伊人觉得，提起只是不敢轻易提起而已。伊人想说，在遇到自己的灵魂伴侣之前，跟秦朔的这段记忆，还是无可比拟的美好。放着这样的美好不去欣赏回忆，实在是有点可惜，但伊人现在又没勇气去回忆。
或者说，现在实在不是个回忆这件事的好时候。
伊人在影院包厅里发泄完、收拾好情绪，拎好包就去了酒吧。
伊人还是去了那家秦朔跟她求婚的那家店，伊人还想，以后一定要多来几次，这样再看到类似的店，就不会再回想起秦朔在台上唱歌的那个场景了。
店里还是没什么人，大概天气慢慢变冷，都没什么人想出来，调酒的小哥见伊人进来，打了个招呼，伊人点好东西，找了散座坐下。
台上的歌手不是上次的那个，脸很年轻，带着一点执拗和丧，没人点歌他就唱自己的，唱得很认真。
歌手的声音没什么特色，但还算好听，他认真地唱，伊人就认真的听。
伊人坐了会儿，有两三个男生陆续过来搭讪。伊人往常是不会跟人搭话的，但今天伊人提起了一点兴趣，聊了几句。伊人听得出来，一个个过来搭话的，张嘴出来的话里都带着诡滑油腻，伊人打心里不喜欢。伊人开始爱答不理，搭讪的人也没道理再浪费时间，又一个个地走了。
伊人晃了晃杯子里还剩的一半，心想，也对，自己喜欢的那一挂，大概是不会在这种地方主动去跟姑娘搭讪的。
伊人又想，那是不是要自己去搭讪才能碰见？伊人抬头扫了了一圈，似乎也没有哪一位特别能入眼。
伊人收回有点迟钝了的视线，扫过门口，才发现门口还有一个人。
伊人定定地看了两眼，想了半分钟，笑了。
这个倒是可以撩一下。
。
秦朔从店里出来后就没回家。
秦朔把刚刚伊人的神色又回想了几遍，越想越心慌，
秦朔再傻也知道，这回的事，不是等着就能解决的了。
秦朔回家开了车，到伊人住处找人。打电话没人接，上楼敲门也没人，秦朔蹲门口等了半个钟头，也只听见三月在里面叫了几声。
对邻居是个大爷，大概是被秦朔等门的气势给吓着了，小心翼翼地隔着玄关的防盗网问秦朔有什么事，秦朔问了两句才知道，原来伊人就没回家。
再打电话，伊人已经关机了。
秦朔慌了。
从家里一路摸到学校，沿街的奶茶店、甜片店、图书馆、自习室，秦朔把伊人常去的地方都转了个遍，也没瞧见伊人的影子。
秦朔又开着车在伊人可能去的街上来回搜了两圈，找到最后，才想起来，还有个地方秦朔没去。
秦朔几乎不抱希望地迈进门，抬眼就看见了伊人。
秦朔真的没想到伊人会在这里打发时间，秦朔也没敢去想，伊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还是下午的那身打扮，驼色的毛呢大衣平整挺括，袖口露出一段手腕，灯光下细白晃眼。秦朔看着这人的背影，突然就有点不太敢认。
伊人往四周打量，秦朔便瞧见了一个侧脸。秦朔认清楚，放了心，然后又不明白了。伊人怎么又瘦得不见一点肉了？都回来这么久了，自己居然没有留意到？
秦朔骂了自己两句，又往前迈了两步。抬头对上伊人看过来的眼神，秦朔又不敢往前走了。
伊人的眼神还是往常一样的清明，但秦朔还是能感觉出来，伊人有一点不大一样了。
秦朔想，伊人一定是生气了。
秦朔从停车场一路跑过来，这会儿看到伊人，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手扶了吧台缓了缓呼吸，才慢慢走近。
“到底怎么了？”
秦朔扶着伊人的椅背，维持了个不远不近的合适距离。
伊人没回答，就那么仰脸看着秦朔。
伊人觉得自己大约是有点喝醉了。
伊人想，不是大约，自己就是醉了。
伊人想，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接下来就算做点什么，也不过是把王璐做的那些还了回去。王璐膈应过她几次，她只不过一样地还回去了而已，没什么。
伊人想，王璐做的那些举动大概是无意识地，那自己现在醉了，接下来做点什么，大概也能算作无意识吧。
伊人笑了，起身，迈出的步子落地有一点不稳当。
伊人贴近秦朔，抬胳膊揽上秦朔的脖子，就像以前经常做的那样。伊人对这个动作简直不能更熟悉。
伊人把脸埋在秦朔的衣领里，秦朔没有推开她。
伊人想，那现在秦朔也有责任了。
伊人仰脸，酒气漫过秦朔的鼻尖。
伊人说，带我回家。
秦朔的大脑在伊人的贴近的呼吸里停摆了半秒，胳膊不由自主地环上了伊人的腰慢慢地往胸前收。
秦朔没想到伊人会是这样的反应，也没想到自己的怀抱对这副温暖柔软的躯体的熟悉度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秦朔把伊人抱在怀里，感觉就像这么久的分别都不存在一样。
秦朔的呼吸心跳还没来得及平复，又急促了起来。
秦朔觉得喉头哽着发疼。
秦朔开始意识到几个月前的那个决定是个多可笑的错误。
只要她在身边就好了啊，别的都不是问题。
秦朔吞咽了几下，缓解了喉头哽咽的疼，鼻尖发酸。
秦朔把人抱得更紧，说：“好，回家。”
屋里还是那样，除了卧室有一点人气儿，别处都是冷冰冰的模样。秦朔扶着伊人到沙发上坐好，转身想给伊人倒杯水，却被伊人揪住了衣摆。
秦朔转过身，拉住了伊人的手：“我去给你倒杯水，好不好？”
伊人笑着摇了摇头，有点儿不稳当地站起来，看着秦朔。
“我好想你。”
秦朔的手被伊人反握回去，十指相扣。
“我真的好想你。”
伊人仰脸，另一只手勾住了秦朔的脖子，贴了上去。
。
这一晚是秦朔从没经历过的。
从客厅到卧室，又从卧室到浴室。
黏腻的响动和伊人带着一点点压抑的声音，凌乱团在地上的被子和空调的嗡鸣。
秦朔所有的感官连带着心脏都被眼前的这个人刺激着，恨不得能死在这样的混乱里。
。
已经夜里两点了。
秦朔一条胳膊揽着伊人，另一条垫在伊人颈下，听伊人埋在自己胸口，絮絮叨叨颠三倒四地说着这么长时间里发生的事和自己的心情。
秦朔听见伊人说：“何源说我不够喜欢你。”
秦朔想反驳，又听她说：“可我知道我真的很喜欢你，我心里就你一个。何源这么说我，我真的委屈。”
秦朔心说，这就对了，能说出来，就比以前强得多了。
秦朔听见她说：“可我还是觉得我配不上你，你太好了。”
秦朔有点诧异地想，你难道不比我好么？
秦朔又听见伊人说：“但我现在觉得无所谓了。”
秦朔还没从伊人有点跳跃的思路里出来，心说这样就挺好，可还是觉得不知道哪里有点不大对。
是伊人的情绪？还是伊人的语气？
秦朔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秦朔有点儿想问伊人是怎么想通的，但还是没问出口。
不管那么多了，现在能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
秦朔睁眼的时候还早，天都还黑着，秦朔看了眼表，五点刚过。
秦朔伸手往身侧摸了摸，冰凉一片。
秦朔有点恍惚地怀疑昨晚都不过是一场春梦。
可身上床上的种种痕迹又都还在。
枕头上还有伊人玫瑰味的发香和口红的巧克力香。
秦朔坐起来喊了一声伊人，声音在屋子里晃了个来回又钻进秦朔耳朵里。
没人应声。
秦朔裹了衣服打开卧室的门，客厅的窗户还是大开着，外面下了雨，有雨水扫进来，打湿了窗帘的下摆。
秦朔又喊了一声，仍是没有回声。
秦朔转身看向床头柜找手机，却看见了跟手机摆在一起的那枚戒指。
本该戴在伊人手上的戒指。
秦朔明白了。
枕头上巧克力和带着果香的玫瑰香气，床头柜上的戒指，无法接通的电话。
秦朔觉得，这如果是梦的话，那一定是最旖旎也是最恐怖的噩梦了。
可就是这样的噩梦，成真了。
秦朔叹了口气，倒回床上，捂住了脸。
就这么过了好久，才从指缝和呼吸间，漏出一点几乎难以察觉的哽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