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不知道秦朔是什么时候又回去的,从那次医院碰面后。
一个月里头飞回来三次,是秦朔之前从没发生过的。至少在跟伊人相处的这段时间里,秦朔没有为了伊人或别的什么事这么来回颠腾过。
伊人又觉得安年之前说的那些大概是对的,至少在秦朔对待自己这方面。
秦朔从来都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工作第二位。可工作到底还是为了自己打拼的,所以伊人觉得秦朔大概还是把自己放在第一位的。
可伊人现在再想,秦朔之所以会把自己放在第一位,是因为还没有遇到那个让他把自己放在第二位的人。
伊人想,那大概这个人现在出现了。
不然秦朔不可能费时费力到飞在天上两边不落地的程度。
伊人有点儿不服气。
在医院那会儿,伊人就想问这个人是谁,他到底为什么回来……可伊人这个脾气,又不可能去问的,只能自己憋着,憋成一只王八,比三月还怂。
但伊人也只是觉得,现在的自己已经没资格再去问了。不过能让秦朔丢掉那边的工作飞这么大老远回来的,一定对秦朔来说很重要。
这个人会是谁呢?伊人真的非常想见见这个能让秦朔把她放在第一位的人了。
……伊人后来每次想起这事,都觉得好笑又脸红。
伊人知道这种事只能怪自己太迟钝。
秋天的后半段降温降得非常快,头天还是衬衫和大衣,转脸就得换上毛衣跟厚实的毛呢了。
伊人怕冷,路上的姑娘们还披着风衣露着胳膊腿儿凹造型的时候,伊人就已经哆哆嗦嗦地翻出围巾来,打算给自己裹个密不透风。
围巾翻出来了,其他的也得捎带手收拾了。伊人找了一天的时间,把夏天的衣服洗好收起来,又把冬天的毛衣秋衣都翻了出来,趁着天好,搭在阳台上晒一晒。
早起时伊人以为今天也会是个平淡无奇的一天,跟以前一样,把衣服洗好晾好收拾好,乱七八糟的家务搞完,然后接着刷题。
伊人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因为翻出了一件带着秦朔味道的衬衫哭的精疲力竭。
这有点太丢人了,伊人一边哭一边这么想,但又想,好在家里只有自己,丢人就丢吧。
伊人的头两滴泪大概是为了秦朔落的,不甘心且委屈。可落着落着,伊人就不知道心里怎么就蹦出那么多难过了。心口又酸又疼,眼睛鼻子也是又酸又疼,一边想着哭完眼睛肯定会肿,可眼泪还是忍不住,落地吧嗒吧嗒的。
伊人觉得自己大概没自己想象的那么潇洒帅气。伊人原先一直想象的,就算感情发展没有自己预计的要好,自己也一定要分清主次活得漂漂亮亮,最起码不能让泉下的老爸看了闹心。
伊人想到赵爸,又觉得多了一点动力。
最起码不能跟自己太过不去,那些糟心的事,过去就过去了,没必要一直纠结着,想想怎么收拾比较好……就比如,把秦朔给追回来?
伊人琢磨着,可想起秦朔的那个态度,又觉得还是很生气。
算了,就当追他是给他个台阶下吧,等好了再问清楚,慢慢算账。
伊人哭好,把脸洗干净又拿冷毛巾敷了敷,拎着那件占了几片泪水的衬衫打算扔进垃圾桶,想着跟雯洁一起出门散心的那个决定还挺对的,又想着接下来要怎么收拾行李,可走到垃圾桶旁边才犹豫了犹豫,将衬衫丢进了要送去干洗的那一堆里。
收拾好还给他也是个见面的机会呢,伊人这么想。
伊人清楚自己的那点不愿意说的念头,于是心里的那个黑色小人又开始嘲笑自己。
伊人觉得鼻子又开始发堵,眼皮下也开始堆积泪水,伊人想着,搁心里骂了黑色小人两句,又跟自己说,啊,不能再这样了。
道观很偏,不能说在深山老林里,但也差不多了。
道观平时接待的游客挺多的,周围环境也好,适合放松静养,所以就有很多香客游客问能不能在这儿住些日子。原本观里也没什么客房,只有几间闲房,收拾收拾给人住。但住的人多了,观里也就加盖了几间,虽然还是不够住,但比着以前预约能一竿子捅到两年后的情况好很多。
雯洁从小就跟叔叔关系好。雯洁家里孩子不多,也就王叔跟小孩儿一样,愿意哄着小姑娘玩儿,没等玩儿了几年,雯洁刚懂了点儿事,王叔就冷不丁地出家了。小孩儿小,以为出家就是跟电视剧里演得一样,以后都见不着了,自己不声不响地难过了好久。等大了点儿,才知道自己可以随时去玩儿,于是寒暑假就常来探望,那点儿难过也就早就忘了。
王叔早两年做了点儿生意赚了些钱,后来算是机缘凑巧,突然就想开了,没多犹豫就出了家。他是家里最小的一个,没孩子也没结婚,爷爷奶奶也年纪大,管不住了,说出就出吧,另一个活法而已。
雯洁在这儿住不用掏钱——王叔给垫,但也不是白住,零碎的活,只要雯洁能干,就不会是其他人的。做饭雯洁不大行,伊人又闲着没事,就拉着雯洁一起给做饭的大师父放了个假,伊人掌勺,雯洁打下手。
两人在后厨闲扯几句,雯洁又问起伊人跟秦朔的事。伊人来观里本里就是想静静心的,这些烦事杂事都不想提,就简单说了两句自己的想法,没再多提。雯洁见伊人没往后接话,也看出来了,没再往下问。
可雯洁那个脾气又不是能憋得住的。等了一会儿见伊人没动静,雯洁张了张嘴,还是道:“你们俩这个状态……感觉你从一开始就在叽叽歪歪你知道么,喜欢就去追,不明白就问清楚。二十多岁的年纪,不犯方向性的错误都是可以原谅的你懂么?”
伊人被突然被雯洁数落,惊了一下,惊完又笑了,知道这才是雯洁该有的脾气。
伊人听着雯洁话里带着不满的干脆利落,倒觉得雯洁这样的想法才是自己想要的,心里就有了那么一点潇洒的痛快。
伊人真的也很想跟雯洁一样,痛快一下,豁出去一把,不想秦朔开不开心愿不愿意麻不麻烦,也不管其他的人怎么看,就想跑过去,然后站在他面前问他到底还喜不喜欢要不要在一起。
可伊人知道,再怎么想,也都不是自己会有的想法、会做出来的举动。
伊人是想要个家的,但伊人一直觉得自己这样,对另一半,无论是谁,来说都会很痛苦。伊人真得很少考虑自己喜不喜欢什么,因为伊人从小需要明白,这样的想法,对于伊人这样的经历的人来说是很不懂事的。
这么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就是,伊人向来都是先考虑别人的喜好,自己好像就没有喜好,只有可不可以和对不对,这个可以和对错也都是由良心道德和法律圈画出来的。
伊人知道自己这么想去冲动一把,也只是冲动。冲动过去后,还是会觉得,这样表达自己的喜好,对于秦朔来说,只会是一种负担。
伊人知道,秦朔为自己做得已经够多了,足够足够多了。
伊人想,最起码现在,不能太冲动,要等一个合适的机会。
伊人幻想着,合适的机会下,秦朔会发一通脾气,然后和好,可最坏的情况,也是要有点心理准备的。
伊人知道,如果秦朔选择结束,那自己就一定会干干净净地走。
伊人的客房窗下是一片陡坡,大概也种不了别的什么东西,观里的道长们就把这片空地都栽上了东坡竹。竹子像是长了没几年的样子,在这样的气候和地方上,长得不算很高,但也已经是伊人少见的高度了。七八米的细竹,禁不住大风吹,傍晚的时候会有一点小风,微小的一阵也刮得竹林翻浪,令人惊叹的好看。
道观白天有课,有给香客讲的,也有给弟子们讲的,雯洁跟着王叔听,伊人也一起听。
老师父给讲的那些伊人也不大听得懂,雯洁也不感兴趣,王叔瞅着俩人心不在焉的样,怕惹了老师父不高兴,想把两人撵出去干活。可看了雯洁几眼,才发现不是雯洁自己听,是雯洁想让伊人听。
散了课王叔才支走伊人问雯洁怎么回事,雯洁就把伊人跟秦朔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又说伊人最近状态不大好,又临考试,雯洁怕伊人出什么事。
王叔明白雯洁操心什么,表达完自己对侄女的嫌弃,又道:“她觉得怎么好就怎么来,她过得难受了,自然会去找解决办法,不用你操心。”
雯洁不言语,一副没听进去的模样。
王叔横了自己侄女一眼,又想了想,才道:“那丫头我看了,心思细,但不是小心眼的那一类,以后等得了机会,你记得告诉她,以后过日子记住一句,除却生死无大事。”王叔想了想,又念了一句:“姑娘是个好姑娘,可交,但你也得记着,烦恼妄想,忧苦身心。”
雯洁应了两声,想了想,没往深了想,跟王叔说了声就颠颠地往院后跑。
伊人倒是把这几句给听进去了,自己念叨了两边,也不知道想起了点什么,连着皱了几天的眉头豁然就松快了。
雯洁倒是有点吃惊,自己又想了想,也没想出来个什么名堂。
伊人确实是有了点想法。
如果秦朔选择结束,那自己就一定会干干净净地走。
前提一定得是,秦朔选择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