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已经了解到曾国藩在安庆加班加点地造轮船,他只要在曾国藩造出轮船之前得到英国的舰队,那么海军的统兵大权就可以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上,而曾国藩造出来的轮船,清政府执政集团就可以借助军队国家化的理由,理所当然地归北京统一调遣。听到赫德交付军舰的时间表,奕是相当高兴的,立即将这个好消息奏给了同治皇帝。[25]
赫德在中国官场这个大染缸生活数年,对这个专制国家的官场潜规则了如指掌。跟专制官员打交道,一定要先给他们一个梦想,让他们迷失在梦中,然后就可以放开手脚夹带私货。那个时候官员已经晕头转向,根本意识不到危险跟危害,到最后还会主动成为邪恶计划的推动者。中国有句话很生动:不能自拔。
曾国藩看到赫德给奕的时间表后,当时就乐了,因为赫德不会玩中国的兵法。赫德之前为了不给曾国藩盗版轮船的机会,三番五次向奕强调,欧美国家不可能将军舰出售给中国人,商船改装成军舰都要由制造国同意。现在伦敦在给大清帝国造军舰,这显然自相矛盾,除非英国海军部是想真正控制大清帝国未来的海军舰队。
阿思本舰队闹剧
曾国藩非常清楚奕、英国人、沙俄人,甚至法国公使哥士耆背后的玄机。英国人突然开禁,向大清帝国出售新军舰,奕跟英国人都有着自己的小算盘,曾国藩现在只要让战舰开赴安庆、汉口两地,大清帝国的海军舰队就不再是湘军集团的威胁,而是自己扬威海上的先锋。
赫德再次摸出了一份伦敦传来的协议。这一下让奕傻眼了,李泰国在伦敦坐地起价,非要说造船成本上升,至少要赫德再争取15万两白银。更让奕愤怒的是,阿思本跟李泰国已经为舰队设计好了军旗,这明显就是跟自己过不去。因为中国军队一律悬挂龙旗,这已经通过照会的方式晓谕各国,阿思本这是蔑视大清帝国的主权。
没错,李泰国就是这么给阿思本灌输的,要通过蔑视专制的清政府王朝,才能让他们服服帖帖。赫德将李泰国和阿思本签订的条约透露给奕,主要包括:阿思本做总统四年,除阿思本外,中国不得另延外国人做总统。中国所有外国样式船只,或内地雇外国人管理者,或中国调用官民所置各轮船,议定嗣后均归阿思本一律管辖调度。阿思本只执行李泰国转交的中国皇帝命令。[26]
奕顿时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因为赫德一直跟自己汇报的情况与李泰国提出的差距太大,李泰国简直就是这支海军舰队的主宰。奕原计划将海军舰队放手给崇厚,可是这帮狂妄的欧罗巴人,简直把自己都不放在眼中。更为重要的是,一直惦记舰队的曾国藩肯定要跳出来反对。
曾国藩听闻了英国人的风声之后,决定先下手为强。奕为了独掌舰队大权,已经让崇厚在天津训练精兵。当然,为了平衡曾国藩他们,奕一直下令曾国藩等人训练水师部队,英国舰队一到中国就立即将训练的水师调到军舰之上听用。现在英国人要独掌舰队大权,曾国藩自然不乐意,立即提出派湘军骁将、统带巡湖营提督衔记名总兵蔡国祥、参将盛永清等一干将军统领楚军水师训练。[27]
奕的接班人崇厚在天津傻等消息,无奈曾国藩先下手为强。李鸿章这个时候摇摆不定,尽管奕承诺江海关的银子可以想法减少,可是奕没有一点儿实际动作,粤海关、闽海关都将银子交给了赫德,江海关的银子还记在李泰国采购的欠款科目中。李鸿章了解到李泰国的合约后,更有一种上当的感觉,阿思本成了老大,曾国藩派出了猛将,自己在帝国海军舰队中岂不是失去了核心位置。
李泰国率领的舰队还没有开到中国海域,大清帝国的各种势力已经开始角逐,一场没有硝烟的龙虎斗已经令这个脆弱的帝国摇摆不定。奕的政治与改革图谋遭遇前所未有的挑战,如果答应李泰国的条件,汉族武装集团就将成为一股危险的暗流,而自己却一无所有,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交易,最终将葬送自己的梦想。
1863年5月,李泰国率领由6艘驱逐舰、1艘炮艇、1艘供应船组成的“英中联合海军舰队”,从英国利物浦港启碇,驶过当时还需绕道好望角的漫长的欧亚航线,这支高悬英国旗帜的舰队经过几个月的航行,终于抵达上海。李泰国带来的舰队并不是新造的轮船,而是英国皇家海军退役的旧船,只是在利物浦港口进行了翻新处理而已。
奕决定跟李泰国好好地谈谈,李泰国掐准了奕的脉搏,知道现在大清帝国需要用这支舰队去剿灭南京的太平军。因为南京城内出现了严重的内乱,一旦奕失去了剿灭太平军的最佳时机,让曾国藩他们抢先,那么清政府执政精英们一直忌惮的汉族武装集团将成为大清帝国最强悍的部队,“叔嫂共和”的均衡局势将受到汉人最严重的威胁。
谈判是艰苦的,因为曾国藩已经让蔡国祥一干人马做好了接收舰队的准备,阿思本还要当舰队的总统,那么曾国藩第一个会跳出来反对。李泰国还是他那老一套,下令让阿思本带兵进京,企图通过军事手段逼迫奕就范。阿思本是进京了,可是兵员一个都没有进京,因为他们还没有跟大清帝国签约,雇佣关系都不存在,也不是英国皇家海军现役军人,一旦动手,大清帝国可以围剿流氓为借口,将其歼灭。
李泰国发现耍横不好使,坐下来跟奕谈判。谈判的结果是双方议定了《火轮师船章程》五条。按照章程规定,由中国人充任舰队的“汉总统”,阿思本降为“帮同总统”,作战时必须听从地方督抚大员的指挥调遣。但曾国藩发现,汉总统是争取到了,可是蔡国祥的水师部队只是听用,依旧带领中国师船,跟阿思本的舰队停泊在一起而已。
曾国藩愤怒了,给奕写了一封信:“蔡国祥仍为长龙、三板之主,不得为轮船之主矣。轮船之于长龙、三板,大小既已悬殊,迟速更若宵壤,假令同泊一处,譬之华岳高耸,众山罗列,有似儿孙,洋人本有欺凌之心,而更授以可凌之势。”[28]在阿思本的舰队面前,帝国师船犹如儿孙,这样的话出自儒家进士之口,可想而知,曾国藩的胸中是怒火熊熊。
蔡国祥坐冷板凳只是奕跟李泰国妥协的一部分,他们还秘密制定了一个攻打南京的分账协定:以三分归朝廷充公,以三分半归阿思本赏外国兵弁,以三分半归中国兵弁作赏,如果阿思本率舰队独占南京,则七分归阿思本充赏。身为统帅十万兵马的铁血男人,曾国藩能不愤怒吗?奕跟李泰国的密约,就是摘取汉族武装集团十年浴血的胜利果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