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竹,不要胡闹。”一声温和的喝止声惊动了小竹,只是这样回头的功夫,洛寞已经自方才的咒术中清醒,做杀手所养成的习惯已经让她不必经过大脑的思考,剑就已经架在了小竹的脖子上。
终究不是可以那样冷血的,不然此刻剑已经没入小竹身体了。
“洛姑娘,手下留情。”徐文然急急走过来,一把抱过小竹。情急之下也顾不上那么多,此等身手倒是让洛寞犹豫了一下。
越是情急之下,越能暴露出人最真实的本性。这就是真实的徐文然吗?可以轻而易举的从她洛寞的手中救下人去。甚至连反应的时间都不曾留给洛寞。
“徐公子,令媛咒术倒是炉火纯青了。”
“冒犯洛姑娘了。”
“爹,这个女人好厉害啊,中了我的千枕居然这么快就清醒过来了。”
千枕?洛寞蹙眉。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当时在乌竞都玄武曾经教过她,千枕是一种幻术,中了这种幻术的人会非常的疲惫,慢慢的就会在施咒者的引导之下睡过去,失去抵抗能力任人宰割,这咒语直至死亡才会解开。
“不要胡闹。你的千枕还不到火候,这一次是遇上洛寞姑娘,若是方才洛姑娘的剑再低一点,你的小命就没有了。还不谢谢洛姑娘手下留情。”
“才不呢,要是刚才没有爹出来搅局,我早就已经成功了。”
“还顶嘴?快点向客人道歉。”徐文然板起脸道。只是看得出平常他一定是极其宠爱自己女儿的,以至于当着客人的面,女孩儿也敢这样任性的反驳自己的爹爹。
“罢了,不是什么大事。”
“真是失礼。我平常太过宠着小竹,把她惯坏了。”
“你这么厉害,你叫什么啊?”小竹仰着头盯着洛寞问。这个女子的眼睛好漂亮啊,看着就仿佛是夜空中最闪耀的星辰。
“洛寞。”洛寞轻笑了笑。当年自己在洛府也是这般模样吧,仗着爹爹娘亲的宠爱,从不知这世间的艰险。
“小竹,你哥哥和娘亲呢?”
“他们去阳关城里买东西了,不许小竹去,说是要留下照顾爷爷。”
“哦?是吗?小竹真乖。”徐文然不知为何,眉间蓦然暗淡了下来,抚了抚身前女儿的头。“小竹,爹还有爷爷要与客人谈事情,你自己在院子里玩儿好不好?”
“嗯。”小竹点了点头,忽然回头对着洛寞笑起来。明媚的笑意落在洛寞的眼中,竟然油然而生一种怀念与熟悉。似乎,这个女孩子就是多年前的自己。
“姑娘请。”
“徐公子请。”
洛寞随着徐文然进了屋子。门缓缓的关上,阻绝了屋中唯一的光亮,洛寞走得小心翼翼。毕竟在这样漆黑的环境之下,若是真的有人偷袭,以她的身手未必就能全身而退。
“洛姑娘请坐。”徐文然指了指放在厚重帘子前的椅子,洛寞依言坐下,看着徐文然走到帘子前,将帘子掀起挂在一旁的金钩之上。
洛寞抬眼时,不由得身子一僵,藏在袖中的手紧了一紧,生生的将那一声似乎不礼貌的惊呼压在嗓子里。
“这就是家父。”徐文然装着不曾注意洛寞异样的样子道。
洛寞点头一笑,算是答礼。事实上,重帘掀起的那一刻,洛寞就已经闻到了很浓烈的血腥之气,但是她并没有想到会出现眼前这一番景象。
坐在帘子后面的人,已经几乎不能称之为人。他的皮肤已经变成了血红色,确切的说是被人将身上外面的那一层皮肤活生生的剥落了下去,剩下的血淋淋的肉还有若隐若现的血管,都透着一种诡异的蓝色。整个人已经消瘦得只有一把骨头,脸上血肉模糊得连五官都已经不甚清楚。
“是不是吓到你了,洛姑娘。”
回答是与不是都没有任何区别。这分明是一句明知故问的寒暄。故而洛寞并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
“文然”榻上的人开口,嘶哑的声音就好像从地狱爬出来的索命冤鬼,加上屋中昏暗的灯光,有那么一瞬间洛寞几乎想要夺路而走。
“爹。”徐文然上前一步应了一声。“这就是我和您说过的那个洛家的后代,洛寞洛姑娘。”
“洛家的后代,哈哈,生的倒是标致。”
榻上的人冷哼了一声,洛寞心下有些疑惑。听他的语气似乎与洛家不睦,而后面这一句更加是没有头绪的一句,为什么偏偏是说洛家后人生的标致呢?
“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让文然带你进来见我?”
“不知道。”
“你可知道我是谁?”
“如果我猜得不错,您应该是徐家这一代的家长吧?”
“家长?家长?哈哈哈,你没有看见我徐家现在子嗣凋零至此吗?不过是个半死不活的老头子罢了。”
洛寞被他这样一说,根本就难以接着说些什么,索性淡淡一笑,没有回答。整个儿徐家都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怪,先是那个会千枕的女孩儿,再是这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老头子。只有徐文然似乎还是个正常人,可是这种正常也可疑得很。
究竟徐家是怎样的一个家族?难道这就是他们为窥天而付诸的代价吗?
“你现在心里一定很好奇为什么我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的确好奇。”
“这一切,还要拜你洛家所赐。”
什么?拜洛家所赐?
“这是什么意思?我洛家为何要加害于你?”
“听文然说,你是来找碧血玉莲的?”
“是。洛寞此来并不是觊觎修罗剑,所以,请赐下碧血玉莲。”
“你可知道这碧血玉莲长在什么地方?”
“藏有修罗剑的地方。”
“不错。而且,这世上并没有人真的见过碧血玉莲。你所听说的它能解天下百毒也不过是后人杜撰出来的。”
“你说什么?”洛寞失惊,反问不禁脱口而出。若是这世上没有碧血玉莲,那么辰夜的毒要如何解?
莫非是因为自己是洛家的人,所以这老者不想给吗?
“姑娘可以觉得我是因为你姓洛,所以不想将东西给你?”
洛寞挑眉,他竟能看透自己的心思!
“不错。老人家方才说过,这一身的伤是拜我洛家所赐,即使不愿意给洛寞,洛寞也无话可说。”
“哈哈哈,好一个无话可说。”榻上那个人鬼不像的老人大笑起来,声音在整个屋子游荡着,听得人毛骨悚然。“看来,你对于修罗剑真是一丝不知啊。”
“请前辈赐教。”
“赐教倒是不必了,我问你,你是怎么知道修罗剑的?”
“出自一位故人之口。”
“不是你父亲告诉你的?难怪你知之甚少。你的这位故人,可是西方昧谷的谷主,薛辰夜。”
“是。”
“果然到了最后,薛家的人也搅进了这一场孽债中。”老者叹息了一番,继续道:“他是怎样告诉你修罗剑的?”
“天下利器,出自洛家祖上之手,记载有山川险隘,布阵兵法。”
“不错,还算是待你诚实。只是,他没有告诉你,修罗剑早在五年前已经被取走了吧。”
“你说什么?五年前?”洛寞重复道。五年前,现在算来正是她洛家被灭门,她被辰夜带回昧谷的时候。
“五年之前,你父亲就已经将修罗剑取走,我这一身伤,也是拜你父亲所赐。”
“我父亲?”洛寞此时的表情已经不只是震惊,还有难以置信和怀疑与似乎相信。
“那一年我与你父亲在圣墓中缠斗,你父亲侥幸逃离,我却被圣墓中释放的毒气所伤,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我父亲为什么要夺修罗剑?”她不相信,父亲是为了上面的东西,是为了凭借那上面的地图与兵法拜相称王。
“为了解开上面的修罗剑诅咒,让你们洛家脱离这个延续了几百年的诅咒。”
“修罗剑的诅咒?”
“洛家与薛家,不会有任何一个人可以与心爱的人白首到老,永不相离。”老者阴狠的笑着,仿佛是眼看着洛,薛两家的每一对有情人分离,而这种棒打鸳鸯会给他带来一种快感。
冥冥之中的命运总是人无法去揣测的,所有生活在这人世间的人,都像是被人写好的命运的木偶人,没有人能够逃脱摆布,更没有人有能力反抗这种操纵。
“听说你父母死在五年之前?”
“是。”洛寞低低的应了一句,如果真的有诅咒,那么自己父母无疑是无法相守到老的,父亲想要解开这个诅咒,大概就是因为太过爱母亲吧。只是,那把修罗剑如今又在何处呢?
“那么修罗剑呢?”
“我并不知道它的去向,也不关心。我想找到的,就只是碧血玉莲。”既然那个诅咒仍然存在,那么她宁愿相信那个中途背弃誓约的人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