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才谢小桃发,蹋青过后寒食前。春兰并着新近种下的蕙兰相继而放,幽兰气息萦身,神清气爽。当日无心插柳,聊以排解而种的花儿们竞相焕发生机,这是我所难以预料的。如今,庭院虽小,花香四溢,颇有几分可爱与实在。
方下早朝,只袁姐姐及赵夫人有差事,我倒落个清闲。恰逢天气微凉,无甚阳光,只有些许威风拂袖,我便嘱咐荣姐姐将桌椅腾到院中,品一品香茗,书一书许久不练的字帖,若有闲思,赋诗一首亦是人间难得的舒心。“一年最好是三月,春光微融,凉气渐消,荣姐姐觉得如何?”
荣姐姐为我斟了一壶茶,嘴里甜的似乎吃了蜜般静静地笑着,却只拿眼睛瞟我,“你高兴,我也高兴。别的我不懂许多,只是你时常笑笑最好。”我复又笑了一笑。她继而说道,“平日里你忙,今天难得得空,我叫了敬亭还有西宁过来耍,可好?”
“春光极好,需得与人共赏才美。许久不见,我也很想念她们。不知道她们过得如何?”
“宫里能有几人有你这样的福分,走到这一步呢?不过多是得过且过混日子罢了。”
正说着,许久无人叩响的门扉忽然响起敲门声。咚咚咚,沉重而又厚实。
“来了。”小丫头边答应边跑过去开门,“大人,有客到。”
两位许久不见的友人,一位胖了,一位瘦了。不必说,胖的是敬亭,那么瘦的只能是西宁。
“不是吧,我们来了连个像样的点心都没有?!”敬亭率先眯着眼扫视了桌案上的东西,嚷嚷道,“荣秀快去准备些!”
“整日净知道吃。”西宁不加掩饰地鄙夷她,将庭院环视了一番,脱口而出道,“气如兰兮长不改,心若兰兮终不移。”顺势坐在我身旁,“这里倒是挺好。我喜欢。”
我一面示意丫头准备点心,一面道,“敬姐姐这么胖了?”
“可不是,标致了许多。”敬亭不无自豪地沾沾自喜,毕竟,大唐以丰满为美。
荣秀忍不住“嘘”了一声,浅笑道,“当初豪言壮志,说好力求上进,如今不上反而宽了。”
“你也不想想,天天在御膳房待着,一般人哪能抵挡得了?我已经算是不错了,再说了人活一世,计较那么多干什么,活得开心最重要,我现在有的吃有的喝,这样很好啊。”
“安逸生活里永葆斗志才最难而可贵。”西宁翻阅了我誊抄下的诗章,“婉儿注定不是凡人。”
“我不过是闲来无事可做,打发时间罢了。”
“打发时间?”荣姐姐辩解道,“每日挑灯,字字斟酌,有这么打发时间的吗?”
“把所有余暇都填满,不可不算是一种绝佳的逃避。”西宁一如既往的一针见血。荣姐姐当下脸色就忧郁起来了,敬亭反而不以为然,“跟你们这些人说话就是累,不到三句就是各种揣摩卖关子,哪里有那么复杂?这样累不累啊?”
“这样活得比较久。”西宁冷冷道。
敬亭哈哈大笑,“赵全以前也是老奸巨猾,还不是没个好下场?如今沦为下等内监,什么都不必想,什么也不必算计,反而每天乐呵呵的,你说,哪一个好?倒是张奎,越来越阴郁,我看他才是活不久的样子。”
“你别胡说八道。”荣姐姐紧张地做手势,让敬亭安静。
“职务不同,面临的环境也不一样。高位者不得不面对这些,所以有所得必有所牺牲,想要爬的更高就要付出更高的代价。”我抿了口茶,不成想竟然谈到这些,实在有些意外。“不过,也不全然如此。譬如太宗时期的长孙皇后,依然是公正温婉,其实大抵也因人而异。”
“所以婉儿是婉儿,我们是我们。”西宁似乎作了一下总结。
“哎哟,难得一见,净说一些不着边的话,平日里够累的了,今日还谈这些做什么?”敬亭吃着乳酪酥,就着从波斯进贡的三勒浆,连连摇头,“平日里只能看不能吃的好吃的摆在面前,你们还有心思说这些?”
我们不约而同都笑了。这才开始,或是品酒或是赏花,或是闲说宫中秘史,或是互诉内心衷肠,渐渐有了以前卧床夜谈的味道。真真是好久不曾有过的感觉了。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临近傍晚时分,忽然丫头来报,说是急召。这才匆匆离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