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之下,荣姐姐为我卸下一身装束,为我上药缓痛。
这下子,我才渐渐平息了对武后的仇恨,以及李贤的温柔。
“你当真决定了?”荣姐姐又一次询问,“跟在天后身边当差的,没有一个好下场的。”
我顿时想了一会儿,方才和李贤的话说得难免有些失去理智。这一番又被追问,清醒了不少。“这决定是婉儿慎重考虑的。一则,自我出生,上官覆灭,没入掖庭为奴。我上官一族何罪之有,以至于这般下场?对于过去的种种,我无意追究。可一件接一件,武后步步相逼,一心想置我于死地,我原以为她不是后宫小肚鸡肠的女人,到头来还不是一样。我虽手无缚鸡之力,却也是有仇必报之人。二则,如今天下战乱不断,各地多发灾害而不顾,试问这样的人如何担得起母仪天下,如今竟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心虽无大志,却断然不能两耳不闻,既辜负祖父的心怀天下,也对不起顾姐姐的满腔热泪。三则,太子李贤文雅通达,两次监国均得朝廷一片认可,英名远播。昔有太宗皇帝的贞观之治兴国安邦,今有太子处政公允,忧心忧国,李唐既非无人可既,又怎能拱手?我年纪虽小,不能体会当年祖父的一番忠诚,却也知道,大唐是李氏的天下。我虽不能如平阳公主驰骋沙场做一名巾帼女将,但也想尽一份绵薄之力。”
“你这一番话确有道理。可你有没有想过,那么多宫人,前前后后为天后所用却忠心耿耿,天后一定也是有过人之处。到时候,你又将如何自处?”荣姐姐试探地问道。
“姐姐多虑了。”我正色道,“婉儿心中有一把尺。何况,宫里一十三年,我亲眼见过了她许许多多手段,如今也算亲身经历了一番,她是断然没有帝王的英才的。”
“这把尺是什么?是太子殿下吗?”荣姐姐急促地问道,而后小声地说道,“你一点也不了解天后娘娘。她确实。。。”
我侧耳,欲听清她说的什么,奈何这声音越来越小,竟什么都听不清了。“姐姐怎么越说越小声了。婉儿的这把尺,不是太子殿下,不是满身的仇恨,是这国能否安泰和睦。”
“那这么说,一切以国为重了?在你心里。”
“有国才有家。一国之君若是暴戾,百姓又如何安居?”
“万一有一天,我是说有一天,你发现武后和殿下均有治世之能,两者相争,你该怎么办?”
“武后不及殿下,我方才说过了,姐姐怎么又问?”
“这把尺会使你痛苦。。。”她喃喃自语,全然没有听我说话。
“姐姐今天很不一样。”我循着这冰冷的手,一路望向她闪躲的眼眸,“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掉下泪来,“我不想眼见你受折磨。别过这样的生活,我见过太多这样的人了。我不希望,你也是一个。”
我松了一口气,握紧她的手,“不会的,不会的。明哲保身,婉儿再懂不过。”
“你这孩子、啊!何必这样违心,出了宫,有多远走多远不好吗?!”
我苦笑道,“姐姐怎么知道,婉儿没有这样尝试过?”
她抬眼望着我,眼神黯淡下去,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而后,才恢复过来,勉强笑道,“方才见你在门口,和太子在一起。”
我的脸噌的红了,“姐姐!”
她那张秀丽的容颜,好像憋了许多话要说一般涨的通红,却终于没有开口,只是随口道了一句,“顾灵教给你的一切,都不要忘了。”
我的胸口猛地一痛,再不愿意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