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一滴两滴滴落在窄小的窗檐,更觉湿气阴沉。我挨着颓塌的墙,什么都可以想,什么也可以不必想。这时候,该是敏敏和张奎来了。
“小姐!”敏敏怒火远比雨声猛烈,可话一出口,却多半是心疼和不忍。“你为什么这么傻!为何要救他!为何事到如今还要帮着这种忘恩负义贪生怕死的小人!”
“因为我爱他。”
啪地一声,张奎吼道,“你不知廉耻!朱郎对你一往情深,你却见一个爱一个,我一直觉得你饱读诗书,却没想,竟然是如此水性杨花的人!如今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张奎!!姐姐,姐姐你没事吧?哎,姐姐!”
“他对我确实很好,可我对他只是感激,字里行间也只是言谢之意,并无你所言的背叛之说。”
“至于近几个月来的来往,恐怕是他人所为。我早已表明心思,他虽不舍却也答应放下。”
“他人所为?这宫里头,除了我们三人,还有谁知晓此事?”
“你不要再说了!是我!是我!是我气姐姐不念旧情,是我痴心妄想,是我不想让朱公子伤心难过,所以暗地里学姐姐的字,不关姐姐的事!!!”
原先不过觉得事有蹊跷,原来到底,也只是一个情字罢了。
“敏敏,你!你为什么!”张奎发出痛苦的质问,再也不愿开口。牢里静悄悄的,雨滴滴答答地落下,湿漉漉的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绝望又渴望的味道。
“你大可用自己的身份,”是顾灵的声音,“你既然怨我为何不直说?”
敏敏只是哭,“因为我不相信,不相信你会真的不要朱公子!我害怕你的坦诚相待会让我崩溃!我更害怕坦白身份就此杳无音讯,再无瓜葛!我不想,我不要!你知道吗?知道宫外面有一个人等着自己是那样快乐,那么美好。我不想再过毫无指望的日子了,我既不聪明,也不够美丽,我不想一辈子孤孤单单的活着,我希望,我希望,哪怕那个人只是泡沫,我也希望有一个人,陪我一起哭一起笑,一起过每一天。”
“有时候,想得太远反而看不到眼前,过不好现在。”虽然隔着一堵墙,一堵厚重破裂的墙,我仍然能感受到顾灵心里此时此刻的悲凉。敏敏一心只为朱文,却从未想过年年岁岁陪伴左右的张奎。顾灵一心求胸怀天下志同道合的石澜之,却不肯接受一通通经年不息的炙热的尺素,却忘却身处俗世人在皇宫,谈何洁身如故?
难道我不是吗?我一心只想功成身退出皇宫,过寻常百姓日子享普通天伦之乐,却不得不在各色表里不一的人中强颜欢笑曲意逢迎,只为日后的日后的某一天,白发苍苍之际再一历平淡归真。以故每日每夜忍气吞声为日后精打细算的活着,这一生值得?李弘一生呕心沥血为天下鞠躬尽瘁,受尽委屈自己咽反而英年早逝,遥远的抱负和日后还未到来,却在精打细算的日子里耗尽生命的烛火。
“向美好的日后活着,也要好好珍惜此时此刻眼前人。”
“姐姐!!”想必是会错意,敏敏以为顾灵所说眼前人是指自己,却不知所言是张奎。
“太子殿下来了?!”狱卒慌忙来报,难不成事有转机?顾姐姐有救了!
“只有你一个人?其他人呢?”正好赶在李贤到来之前,张奎和敏敏匆匆离开。
“只有我一个人。其他人不知太子所言何人?婉儿吗?”
我?为什么单说我?我心里一阵疑问,脸上却发烫了。正思索间,牢房竟打开了。
他曲着身子进来,吩咐狱卒离开,静静的看着我,不发一言。他一身银白袍子,顿时牢里一片明亮。起先我还脸红,但当我一看到他,不知为何间心里是一阵暖流般温暖,我情不自禁,情不自禁地靠近他,对他笑了。就在那一瞬间,我被他轻轻拥入怀里,我既不觉得讶异,更不感到慌张,而是十分欢喜,几乎是同时间,紧紧地抱着他。
“你没事就好。”他的话在我耳边。
我什么也不愿意多说,只想静静地依偎在这个温暖的怀里,好像父亲一样可靠,好像哥哥一般亲切,好像死里逃生般不肯轻易松开手。这一刻,我突然明白母亲心中父亲的无可替代,我终于明白顾灵愿意为石澜之飞蛾扑火,我也愿意相信,这样不真实的美好足以令薛敏敏铤而走险。
就这样,静静的待一会儿,就好。真的,这样就够了,对于漫长的岁月而言,这一刻就足以一生回味了。
“我心悦你。”是我的幻听吗?是我的幻听吗?是我在做梦吗?还是这原本只是一场梦?
如果是梦,只愿我永远不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