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京城,贡院。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到贡院最前方三炷大香上。
主考官看向焚烧的长香,向身旁恭敬站成一列的十多名下属考官,冷冷发令道:“时辰到了,收卷。”
十多名考官听到命令,连忙奔赴到各自分管的区域,指派人手敲响文鼓。
咚咚咚…咚咚咚…
文鼓一响,意味着此番会试结束,所有考生停止答卷,立即到考官处交上答卷。
“嗯?考完了?”修炼了一夜玄黄淬龙诀的王景睁开眼皮子,身形一动,拿起卷子便往小单间外走去。
考官在不远处等候,面前摆放着十多个大竹筐子,只见一个个举人手持答卷,相当迅速的把各自试卷丢入竹筐内,随后在考官的催促下,快步离开,别挡住后面的举人。
王景把试卷丢入其中一个竹筐,转身离去。
刚走出去不远,就听见身后传来一群举人的哀求声:“考官大人,求你再等等,我辈不顾酷暑寒凉的读书,当真不容易,交卷稍微迟了片刻,还请考官大人通融。”
“把竹筐拉走。”
考官理都不理这群举人,大手一摆,小厮们不敢迟疑,飞快提着装有考卷的竹筐离去。
这一群举人面如土色,白白拿着彻夜写好的卷子,实在说不出心头滋味。
“真是残酷啊,交卷稍微迟了片刻,之前所有的辛苦就白费了,又要等下一次会试重头再考。”
王景摇头一叹,随着人潮走出贡院。
夏甜和蔡学炳天还未亮就等候在贡院外,见到王景出来,连迎上去,嘘寒问暖。
王景却是灿烂一笑,这一笑,夏甜和蔡学炳明白了,应当没有多大问题。
离开贡院,赶回火京大学,蔡学炳摆弄好火锅,三人大快朵颐。
…………
火京城,皇城。
朝廷六部之一礼部,坐落在皇城一角,占地广阔,足足有八座大殿。
贡院的会试结束后,一车车总共上万份举人作答的试卷,便运到礼部中,由礼部官员统一评卷。
评卷之前,为了公正,所有答卷的身份姓名处要用油漆和胶水密封住,评卷考官根本不晓得手中答卷是谁的。
这样虽然不能完全杜绝徇私舞弊,但情况至少大有好转。
三审完毕,直到最后定夺前三甲的时候,试卷才会解封,把考生身份公之于众。
就在此番会试结束的当天下午,礼部官员们便开始紧张有序的审评试卷。
八座大殿,除了为主的那座大殿外,其余七座大殿内都上演着同一幕场景——
一位位身穿暗红色官服的礼部官员,在满屋子的试卷堆里,睁圆眼珠子,如同流水般审评着一份份试卷。
满意便留下,不满意便刷掉。
这就是一审,之后还有更为严厉苛刻的二审三审……
时间流逝。
就这样,七天过去,三审完毕。
八座大殿中的主殿!
礼部所有官员尽数汇聚其中。
有关此番会试最后定鼎的一次集会,正式在礼部尚书田文森的主持下召开。
“根据统计,这次会试一共拟定录取举人134位,这134人的卷子,就握在七位分殿主管的手上,下面当众拆封吧。”礼部尚书田文森看向座下那身穿暗红色官服,腰间却系着翡翠颜色腰带的七位礼部官员,浑厚开口。
听到这话,众多礼部官员都望向七位分殿主管。
手捧试卷的七人当即把试卷放上面前的一张巨型大木桌,随后用手捻了捻口水,一份一份拆开试卷上的封条。
134份试卷拆封完毕后,田文森洪亮道:“接下来,我们就这134位举人的录取与否,以及前三甲的定夺,集体讨论。这次讨论结束后,此番会试便盖棺定论,上报皇上。”
话音落下,一干礼部官员们立即激烈的展开讨论。
田文森负手站着,他是礼部尚书,礼部的至高决策者,这样的讨论不会去参加,他要是提前说话了,谁敢反驳?
直到最后拍板定论的时候,他才会发话。
讨论紧张的开展着,这134份卷子虽然都拟定录取,但并非是由一人拟定,其中必定存在分歧。
礼部官员们各持己见,争论着一张张分歧较大的卷子,这些卷子多是剑走偏锋,容易得到一部分官员的欣赏,也容易被一部分官员认为是离经叛道。
就在这134份卷子里,有一张卷子,却不约而同被很多人认定是言辞乖张,偏激,不合时宜,理应刷掉。
这份卷子,正是王景的答卷。
王景的卷子能从一万多份试卷中脱颖而出,选上拟定录取,铁定有过人之处,现如今,一下被这么多礼部官员同时认定应当刷掉,想想便知,这批官员自然多是和韩举公交好,关系密切,有意针对王景的。
之前身份姓名密封,他们无法阻止,现在王景的卷子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他们怎么会放过?
这批针对王景的礼部官员中,还有一老者,名为固公,此人在礼部中德高望重,身居要位,地位仅次于礼部尚书田文森,并且,他和韩举公有大半辈子的交情。
韩举公能十拿九稳刷掉王景,过半原因便是因为固公的存在。
“王景的卷子,不行,废掉吧。”
“言辞乖张,激进,实在不应是我辈读书人该有的风气。”
在固公的带领下,一大批礼部官员对王景的卷子进行着抨击。
不过,当初把王景试卷提升到拟定录取范围的那位分殿主管不买账了。
这位分殿主管名叫周之洞,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者,平日里专心学术,不问世事,韩举公要刷掉王景,甚至王景在火京城闹下那么大的动静……他尽皆不知。
当日,一见到王景的答卷,他立刻心花怒放,相当喜爱,强烈认为此子大有可有,文采学术,会试第一。
怀着这份爱才,他满打满算,要在集会上给这张卷子争下第一。
结果——
还未摸清头脑,他所钟爱的卷子便被一大批同僚针对,不单单是第一无望,竟是直接要刷掉。
周之洞做了一辈子学问,王景卷子的好坏他岂会看不出来?
这张卷子,他有十足信心,就算拿不下第一,但被大家认可,进入前三甲铁定是板上钉钉的,怎么会这样?
这批同僚分明是有意针对王景!
王景文采学问,大放异彩,日后定是国家栋梁,受到如此迫害,能忍下去?
“这言辞乃锐意进取,积极达观之气象,怎么到你们口中就变成了言辞乖张?”
“诸位,说话莫要违心。”
周之洞身上那股文人的傲气和倔强一上来,顿时拉起一批同样爱惜王景之才的礼部官员,力排众议,和固公一伙人据理力争。
他身为分殿主管,地位也颇为不低,一争起来,声色俱厉。
两伙人唇枪舌战,一个个的眼珠子通红,恨不得上前动手。
久久争执,结果谁也说服不了对方,只能暂时搁置。
随后,众人继续讨论其余卷子,半个时辰后,大殿内逐渐安静,讨论接近尾声。
“田尚书,这十五份卷子存在较大争议,讨论不出结果,到底录取与否还是由你拍板。”
“这六份卷子是大家认定可以入围前三甲的试卷,至于谁入围以及前三甲的具体名次,也一样请田尚书定夺。”
只见固公一手捧着十五份卷子,一手捧着六份卷子,走到田文森面前,把两堆试卷放到桌上。
“田尚书,等一等。”
周之洞高喝一声,随即捧着王景的试卷奔赴到田文森面前,道:“田尚书,这份试卷乃是今朝争议最大的试卷。下官认为,这份卷子应当第一,举人王景理应成为会试头名,会元。”
“固公等人则是认为,这份卷子应当被刷掉。”
“下官恳请田尚书明辨!”
周之洞恭敬的把试卷递给田文森。
田文森接过卷子,深吸一口气,扫视一眼大殿内的一干礼部官员,最后摆了摆手道:“你们暂且等待,会试结果非同小可,容我仔细斟酌一番。”
说罢,他看向桌上的二十一张试卷,以及手上那张王景的卷子。
众人安静等候着……
一刻钟过去,田文森仍旧眉头紧锁的盯着一张张试卷,事实上,此刻他心中已有了大致的决断,唯有一张卷子,实在难以定夺——
王景那张卷子,究竟该如何决断?
争执双方的情绪都需要照顾。若是没处理好,自己的威信必定受到损失。王景的答卷确实文采飞扬……田文森顾虑很多,犹豫着。
固公老眼一眯,似乎从田文森的眸子里见到迟疑,于是走上前,道:“田尚书,下官想问你一个问题。一个多月前王景与韩举公在耿直金殿冲突的事件,你是否知晓?”
“这件事我有所耳闻。”田文森点头。
固公深深一笑,道:“从这次冲突中,下官觉得,王景人品存在偏差,不宜录取……当今大儒韩举公可是对这王景深恶痛绝啊。”
“韩举公”三个字,固公咬的尤其重。
“当今大儒韩举公?”
田文森一个激灵,听出固公的话外之音——
今日他帮韩举公刷掉王景,韩举公日后一定会重重报答。
“韩举公在读书人中有巨大影响力,若是得到他的支持,我在朝廷中的地位马上水涨船高,众多读书人都会偏向我,说不定便能争一争那宰相的宝位!”
“刷掉一个王景,赢得宰相大位,划算无比啊。”
田文森有了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