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习提示
索福克勒斯的生平和创作简况。悲剧的思想和艺术特点。《俄狄浦斯王》的剧情。命运悲剧。俄狄浦斯形象。《俄狄浦斯王》的艺术特点。
生平与创作
索福克勒斯（公元前496？-前406）出生在雅典一个富商家庭，幼年受到良好的教育，擅长音乐和体育。公元前480年，为庆祝希腊人在萨拉米战役中战胜波斯人，16岁的索福克勒斯在合唱队领唱过凯旋歌。成年后，他积极参加雅典城邦的政治活动，与雅典领袖伯里克利过从甚密。公元前440年，他被选为“十将军”之一，与伯里克利一同出征讨伐萨摩斯。公元前413年，他当选“十人委员”之一，负责审理提交公民大会的提案。索福克勒斯27岁时第一次参加悲剧竞赛即一举战胜著名的埃斯库罗斯，拔得头筹。他一生写过120多部剧本，共得过24次奖赏，留传至今的有7部完整的悲剧，即《埃阿斯》（公元前442）、《安提戈涅》（公元前441）、《俄狄浦斯王》（公元前431）、《厄勒克特拉》（公元前418-前414）、《特拉基斯少女》（公元前413）、《菲罗克忒忒斯》（公元前409）、《俄狄浦斯在科罗诺斯》（公元前406）等。
索福克勒斯的悲剧创作反映了雅典民主制全盛时期的思想意识。他拥护民主制，痛恨暴君和僭主的专制统治，肯定人的创造能力和独立自主精神。他在悲剧《安提戈涅》第一合唱歌中的一句唱词“奇异的事物虽然多，却没有一件比人更奇异”，成了古希腊赞颂人的聪明才智的一句名言。在对待命运的态度上，索福克勒斯不强调人要服从命运，而强调人的自主精神和对命运的反抗。命运在他的心目中，也已经由具体的神退化为一种超乎人类之外的抽象观念。索福克勒斯继埃斯库罗斯之后，把古希腊悲剧艺术推进到一个新的阶段。他不写神而写英雄，使人物的行为、谈吐、感情更接近现实生活。他减少了合唱队的作用，首次在演出中采用第三个演员，加强了角色对白和戏剧成分。他放弃了“三联剧”的形式，使剧情更趋复杂，更强调情节的内在逻辑性，结构严密、完整。
情节梗概
故事发生在古希腊的忒拜城。据神话传说，忒拜城的创建者卡德摩斯的第四代子孙拉伊奥斯犯有罪孽，触犯了神，神咒他将注定被自己的儿子杀死。忒拜王拉伊奥斯和王后伊奥卡斯特生有一子，为躲避神咒，孩子一出生，拉伊奥斯就命人将其遗弃到荒山中。但执行任务的牧人心生怜悯，将婴儿交给科任托斯国的牧人。科任托斯王无子，便收养了这个孩子，取名俄狄浦斯。俄狄浦斯长大后从一个醉酒者口中得知自己不是科任托斯王的儿子，他去求神告知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神却只说他将杀父娶母。他惧怕神示，急忙逃离了科任托斯。在一个三岔路口，他与正从此经过的忒拜王拉伊奥斯发生顶撞，失手将拉伊奥斯及众随从打死，只有当年奉命弃婴的那个牧人逃回忒拜。俄狄浦斯并不知道拉伊奥斯正是他的亲生父亲。
拉伊奥斯死后，狮身人面怪兽斯芬克斯在忒拜城外为害。凡从此经过之人都要回答斯芬克斯的一个谜语：“什么动物在早晨四条腿，中午两条腿，晚上三条腿，腿最多时最软弱？”回答不出谜语的人就要被它吃掉。俄狄浦斯路过这里，他揭穿了谜底：人。婴儿在地上爬是四条腿，常人走路是两条腿，老人拄杖是三条腿。怪兽羞愧之下，跳崖而死。俄狄浦斯除了一害，被感恩的忒拜人拥为国王。按照习俗，俄狄浦斯娶了老王的寡妻伊奥卡斯特，他们生了二男二女四个孩子。他不知道伊奥卡斯特正是他的亲生母亲。此后过了十六七年，忒拜城开始闹瘟疫。这是悲剧《俄狄浦斯王》开场前的背景。
戏开场时，忒拜城正在遭受瘟疫，田亩荒芜，牛羊病死，妇人流产。祭司率众人向俄狄浦斯求告，请他根除瘟疫，以维护自己的好名声。俄狄浦斯说已经派内兄克瑞翁去阿波罗庙求神示，以找到灾难的原因。这时，克瑞翁求神示返回，说只要抓住杀死前国王拉伊奥斯的凶手，灾难就会消除。俄狄浦斯追问老王因何而死，克瑞翁说只有一个随行的牧人逃回，据他说是被一伙强盗杀死的。俄狄浦斯发誓一定追查到凶手，将其严惩。
特瑞西阿斯是忒拜城的先知，俄狄浦斯向他询问杀死老王的凶手，先知却吞吞吐吐，不肯明言。俄狄浦斯急躁之下责怪先知，还指责他和克瑞翁勾结，试图谋权篡位。气恼的先知预言了杀死老王的凶手，还说这凶手还将成为自己儿女的父兄、生母的儿子和丈夫。
俄狄浦斯当面斥责克瑞翁，克瑞翁试图打消俄狄浦斯的怀疑，但没有成功。二人正在争执，王后伊奥卡斯特上场，询问争吵的情由，俄狄浦斯把先知所言相告。王后说神示和预言并不准确。她举了老王拉伊奥斯的例子：神示说他的儿子将杀死他，但他却在一个三岔路口被强盗所杀；而他的儿子在刚出生时就被丢弃了。王后本意在宽慰俄狄浦斯，俄狄浦斯听后却魂飞魄散，他询问老王死去的细节，心中更加不安。他向王后讲述自己的身世，他所得到的杀父娶母的神示，他如何逃避神示，在途中一个三岔路口杀死一个老人及众随从。这一切和拉伊奥斯之死何其相似！但俄狄浦斯又心存侥幸，因为逃回的牧人说杀死老王的是一伙强盗，不是一个人。他派人去找那牧人，以对证此事。
科任托斯王因病去世，俄狄浦斯被推为新王。报信人找到俄狄浦斯，请他回去就任。伊奥卡斯特和俄狄浦斯得到这个消息，都庆幸神示没有灵验。但俄狄浦斯说自己仍害怕神示的另一半：娶母。报信人对俄狄浦斯道出实情，他并非科任托斯老王的亲生儿子。当年是忒拜国一个牧人将还是婴儿的俄狄浦斯交到他手中，后由科任托斯老王抚养成人。俄狄浦斯到底是谁？他做了什么？最后的悬念集于牧人。伊奥卡斯特预感到不幸可能发生，劝俄狄浦斯停止追查，被他拒绝，伊奥卡斯特冲进宫中。俄狄浦斯亦感到恐惧，但他发誓要查明真相。
牧人上场，俄狄浦斯叫报信人与他对质。不明就里的报信人与牧人相认，但牧人却再三回避。俄狄浦斯威吓牧人，牧人只好说出那个婴儿的下落及忒拜老王之死的实情。一切都应验了，俄狄浦斯悲痛欲绝，他喊道：“天光呀！我现在向你看最后一眼！我成了不应当生我的父母的儿子，娶了不应当娶的母亲，杀了不应当杀的父亲。”随后冲入宫去。
伊奥卡斯特知道真相后自杀。俄狄浦斯举针刺瞎了自己的眼睛，自愿选择放逐的惩罚。
分析与评论
索福克勒斯的悲剧被称为“命运悲剧”。命运是定数，是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是人所不了解并且不能改变的事物发展趋势，它支配着万事万物以及人的生死祸福。古希腊人相信人和神都是有命运的。在古希腊神话中，有三个专司命运的神，她们“在人出生时就给了他们善或恶的命运，并且监察神与人的一切犯罪行为。在犯罪者受到惩罚之前，她们决不停止可怕的愤怒”。命运之神力量之大，连众神之王宙斯都要听命于她们。普罗米修斯在古希腊神话中是先觉者的形象，但他只能对宙斯的命运发出预告，却不能改变其命运。命运往往是通过神谕、先知的预言或者是梦的形式宣告于人类的。在《俄狄浦斯王》中，命运是一股巨大的力量，总是把人的各种努力化解得干干净净，使事件向与人的意愿相反的方向发展。因为祖先的罪孽，俄狄浦斯还未出生就被预言了将弑父娶母的命运。这是一个可怕的命运：他本人无罪，却要代祖先受过；而这惩罚是如此之严酷残忍。俄狄浦斯出生后，父母得到他要杀父娶母的神示，立即命人将他双脚钉住，扔进深山。这是保护自己、反抗命运的本能举动，但失败了。牧人由于同情这个无辜的婴儿，把他交给了科任托斯国的牧人，俄狄浦斯辗转成了科任托斯王的儿子。俄狄浦斯长大成人，从神示中得知将杀父娶母，他急忙逃离了科任托斯，这是对命运的又一次反抗，仍然失败了，因为俄狄浦斯不知道，科任托斯王并不是他的亲生父亲。最后命运以不可阻挡之势汹涌逼来：他杀死的老人是他的父亲，娶的王后是他的母亲。父母和他本人都在最大限度地与命运抗争，却最终都未能逃脱命运的残酷定律，他们的竭力抗争却在无意识中实现了神谕的全部内容。其实命运在《俄狄浦斯王》中的体现，并不只限于杀父娶母一事。斯芬克斯之谜正是对人类命运的一个揭示。俄狄浦斯时而贵为王子，时而亡命天涯；时而君临一国，时而跌入九渊。这都是命运对他的捉弄。命运无所不在，无所不能。
戏剧中关于俄狄浦斯杀父娶母的命运，学者们有多种解释。社会学批评家的第一种看法是把它与原始社会人类对大自然认识的有限性联系起来。古希腊人生产力发展水平低下，对于他们无法认识和控制的各种自然现象，统统归因于神的意志。索福克勒斯通过俄狄浦斯的命运，反映了古希腊人在无法预料和征服的自然灾难面前的悲观愤懑情绪。社会学批评家的第二种看法更具体一些，认为俄狄浦斯杀父娶母反映了原始社会氏族血婚制向奴隶社会一夫一妻制过渡的特点。希腊原始神话中的诸神大都表现出氏族血婚制的特点，如宙斯和赫拉是姐弟关系，又是夫妻关系。进入奴隶制时代，血婚逐渐被看成乱伦行为，发展成一种禁忌。俄狄浦斯娶母的行为，是对奴隶社会婚姻关系的亵渎和破坏，所以他罪感强烈，并且必受严惩。社会学批评家的第三种看法是把俄狄浦斯的宿命与索福克勒斯时代雅典的社会矛盾联系起来，认为那个时代是一个充满战争、充满了政治和经济矛盾的动荡时期。人们面对社会的动荡局势，感到惶恐和痛苦，于是，拜倒在冥冥的命运力量之下。按照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理论，俄狄浦斯杀父娶母又有新说。弗洛伊德认为，每个人的潜意识中都有针对父母的性欲望，儿子的性欲望指向母亲，女儿的性欲望指向父亲。由于性欲望是排它的，故儿子仇父，女儿仇母。在进化了的文明社会，这种性欲望虽然被压抑，却不能被根除。俄狄浦斯杀父娶母，正是这种本能的反映。近年来，文化人类学研究的成果也被用来解释俄狄浦斯的杀父娶母。根据这一说法，俄狄浦斯的遭遇反映了一些地中海地区氏族神话中新老王替代的“丛林仪式”。
尽管学者们对《俄狄浦斯王》中命运的根源做出种种解释，这些说法都不能冲淡这部戏剧所着力表现的个人意志与命运的冲突，以及由此展示的俄狄浦斯的英雄品格。古希腊神话中的命运三女神，克罗托负责纺生命之线，拉刻西斯决定生命之线的长短，阿特洛波斯负责切断生命之线。从相关神话细节中我们知道，命运之神最初并不具有邪恶性质。但在《俄狄浦斯王》中，命运不再是具体的神，其性质也发生了变化，它使一个无辜无罪之人遭到巨大的不幸，它的非正义性也就暴露出来。这当然和诗人索福克勒斯对命运的态度有关。正因为如此，俄狄浦斯王的主体意志和行为与命运的冲突，凸显了他的英雄性格。剧情集中在追查杀害老王的凶手一事上，这其实是俄狄浦斯命运之咒的延续。因为俄狄浦斯对自己杀父娶母完全不知情，国人亦不知情，神咒加于他的惩罚则无法实现。在这之前，他用智慧为民除妖；被拥为国王后，他治国贤明，受臣民拥戴，这为他英雄性格的发展埋下伏笔；而在追查凶手过程中，他英雄性格的全部力量和勇气才充分展露出来。瘟疫出现，神示要抓住杀害老王的凶手才能消弭瘟疫，俄狄浦斯立即勇敢地承担了责任，誓言找到凶手。先知暗示俄狄浦斯杀害了老王，而王后为消除俄狄浦斯对先知的误会，提到旧事，使俄狄浦斯开始认真看待先知的话。剧情发展到此，真正的考验摆在了俄狄浦斯面前。他本可以利用权力和地位终止调查，但他没有这样做，相反，他要求立即去寻找知情的牧人作证。科任托斯国的报信人无意间道出俄狄浦斯身世的秘密，可怕的真相眼看要被揭开，但即使王后绝望地哀求都不能拉他后退。牧人见到报信人，出于爱护俄狄浦斯的目的，不愿与报信人相认，俄狄浦斯只能威胁他，逼他说出真相。在拯救国家这个最高利益面前，俄狄浦斯早已把个人的生死荣辱完全置之度外。真相大白后，他又直面后果，放弃高位，刺瞎双眼，自我流放。在和命运的抗争中，他的诚实、正直、善良、坚强、刚毅等品格闪现出夺目的光辉。
按照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的见解，悲剧“是对于一个严肃、完整、有一定长度的行动的模仿”，因此情节是悲剧的基础。情节的发展要具有必然性和内在的整一性。情节有“简单”、“复杂”之分，“复杂”的情节指通过合乎必然性的“突转”和“发现”而达到“苦难”的结局。悲剧还要能“引起恐惧与怜悯之情”。从这些意义上讲，《俄狄浦斯王》都是古希腊悲剧的典范，体现了古希腊高超的悲剧艺术。
《俄狄浦斯王》故事的起因错综复杂，但索福克勒斯没有原原本本从头写起，而是把故事拦腰截断，前情移到戏外；又采用追溯法，使前情与当下的故事衔接，给当下的故事提供了充足的依据，并推动故事发展。如此处理，结构上紧凑利落，不拖泥带水。剧情从追查凶手开始，一开场就抛给观众一个悬念：谁是凶手？由于找到凶手被提升到邦国安危的高度，这一问题变得如此重大和迫切。在追查凶手这一剧情的进展中，又充满“突转”与“发现”。所谓“突转”，是指行动按照必然律或可然律转向相反的方向。所谓“发现”，是指“从不知到知的转变，使那些处于顺境或逆境的人物发现他们和对方有亲属关系或仇敌关系”。在《俄狄浦斯王》中，“突转”与“发现”同时出现，被亚里士多德誉为“最好的发现”。如王后本意是想安慰俄狄浦斯，无意中却透露了老王被杀的细节；科任托斯国的报信人本想解除俄狄浦斯娶母的恐惧心理，却揭开了他的身世之谜；牧人登场，与报信人对质，谜底终于被揭开。三次突转，伴随着三次发现，最后真相大白，俄狄浦斯被逼到绝境。戏剧结尾，俄狄浦斯从顺境转入逆境，从至尊国王变成杀人凶手，他又刺瞎双眼，自我放逐。如此惨烈的不幸和苦难令观众产生无限悲悯的情绪。
关键概念
命运悲剧 追溯法
思考题
1.为什么说《俄狄浦斯王》是命运悲剧？
2.俄狄浦斯是怎样一个形象？
3.为什么说《俄狄浦斯王》体现了古希腊高超的悲剧艺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