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前,绿云一族随风四处迁徙,从不在一个地方久留。
它们遇水化形,餐风宿露,带走途经之地的各路雨水,因此被某些特殊的人类称为恶妖。这些人类或者天生身怀灵力,或者经过修行后得到了能以肉眼看见妖怪的力量,自诩为除妖师或者驱魔师,以猎杀妖怪为使命。
在人类大肆的捕杀下,妖怪的生存空间被挤缩。渐渐地,绿云的数量越来越少。繁衍到最近的一辈时,绿云一族仅剩下三支,被追杀得各自往西北、极南、东部几个方向流窜。
而它就是西北分支的后裔之一。
约摸一千年前,从身体里分裂出它的「母亲」和其它族妖被一群除妖师的灵符打得烟消云散,然后它成了大漠上惟一的绿云,从此开始独自流浪的岁月。
一千年间,它看尽人间百态。烽火烧上江山,朝代更迭了数次,死死生生,善恶轮回,始终不变的,是人类与妖怪的敌对。杀戮,鲜血,恶意,挚死方休。
妖怪与人类不同。
人类渺小而脆弱的身体,被迫随着时光河流流逝的短暂寿命,以及他们穷尽一生去追逐各种虚幻的名或利或情或爱的野心,是妖怪所无法了解的。
一如人类无法包容妖怪的强大,长寿,无情。
以它为例,绿云一族在妖怪中向来以「生而无心」闻名。
它在世上漂泊多年,不悲,不喜,不惧,不恨。或许是因为它拥有了这世上无人能与之匹敌的力量,又或许是它天生无心的缘故,总之,它总是这样袖手旁观着这个世界。
后来,它就遇到了那个自称是魇师的男人。
「绿、云?你是妖怪绿云吧?为什么会待在这种干旱的地方?」
这个男人似乎也能看见盘踞在沙漠上空的绿色云团,却不似它以往遇到的那些正气凛然嫉恶如仇的术师,他抬起下颔,吐露语言的嘴角弯出含蓄的弧度。
那个是人类所谓的「微笑」。
男人异常得和气温柔,深蕴的灵力气息自他身上散发出来,这个人类很美味——这一点让它即便想忽略他也做不到。
况且,这个人类还表达出相当的礼貌和敬重。
「绿云大人,再在这里待下去,您的身体会干枯的。」男人温和道。
大多数妖怪都已活了上百年甚至上千年,能从多年前那场大屠杀中逃生的,更是寿命延长,妖力深厚。但它并不期待这漫长得无尽头却又孤独的余生。
西北、极南、东部……
它曾随南风走遍五湖四海,三山七洲,大江南北,专往闹过旱灾的地方找去,都没有寻到自己的同族。
许是族灭了罢。
于是放弃寻找。
一百年前,它停止漂泊返回漠北,决心不再进食雾露,自散云气。
「人类,如果你想杀我,可以趁现在。」冰寒的声音由绿色云团的核心传出。
男人闻言一笑,「我何德何能,怎敢擅自剥夺他人性命?」
「你们人类不都是这样吗?我的同族被屠杀尽,只有我侥幸逃出生天。」淡道。
「我理解您的痛苦。」他说。
「你在说什么奇怪的话?我们是妖怪,我们是绿云。绿云是没有心的,妖怪是不会为卑贱的人类感到痛苦的。」
「那么,绿云大人,您想要心吗?」这个男人诱惑它。
「我不需要那种多余的东西。」
它没有心,自然生不出仇恨的感情,自然不会有复仇的欲望。为何那陌不相干的男人听完这话,眼中却有一抹如此明显的哀愁闪过?
难道他还希望它加害他的同伴们?
「绿云大人,与其在这里等死,不如跟我作一个交易吧……您往北走,找一个浑身绀青的孩子,也可能已经长大成人。您与她建立契约,她的身体可作您的居所,作为回报,您以自己的妖力护她一生周全。」
人的欲望太重,心机太深,它不喜欢跟他们打交道。但这个男人说的事情,让它很感兴趣——「会有不怕妖怪的人类?」它问。
男人淡淡微笑:「他们不是普通的人类。他们是魇师。」
魇师?那是什么劳什子的名头?但依他的描述看来,似乎是对妖怪有善意的某些人类。它按下云头,「我凭什么要接受你的建议?」
「您也可以选择不按我说的去做。但是……」男人已经走出去几十米远,突然回过头来,「那个人是为了与您相遇而生的,绿云大人。」
猝不及防地,青色的妖华自他袖口袭出,将天空撕裂出大口,黑暗的喉咙将他一口吞咽。连说一声告辞的时间都来不及,唇畔带着余笑,青衫飘摇的身影被吸进了裂缝里。
「分明是人类,却能动用妖怪的力量。这就是所谓的魇师么?」
看着很快恢复寻常的天空,妖怪眼中多了几分考虑。
这个出场跟退场一样离奇的奇怪男人,似乎告诉了它一件很了不得的有意思的事情——魇师,为妖怪而生的人类。人类与妖怪,会是什么样的邂逅?
一念之间,它想:便去看看也无妨。
第二年南风来时,沙漠上空那片绿色的云团舒卷身体,重新开始迁移。
再后来,它在塞北之北南道之南,眼见一个人类的雌性幼童被抛弃在雪地里。深身绀青色的肌肤,跟那个魇师说的一模一样。
它按下云头,趋前打量她。「喂,小鬼。」
小女孩已经被冻得奄奄一息,听到声响强力撑开眼皮,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沉默又冷漠,茫然而空洞。
「……绿色,云?」气息微弱,如风吹不动流沙。
看来她的确看得到它,而且也不害怕。
绿色的云雾里探出透明的千丝万缕,顺着领口钻进去,掀开女童单薄的棉衣。冰凉的肌肤下传来微弱的起伏,这个人类快要死了。
「喂,小鬼。接下来的话我只说一遍。你愿意跟我签订什么魇师的契约吗?不过,我有个条件。我要你的心来交换,人类的心。」
它想知道人类的心究竟是什么。
不过是团会跳动的肉块,为何会生出七情六欲这种虚渺的情绪,影响人类的喜恶?
人类,为何对妖怪如此憎恨?
如果,它得到了人的心,人的七情六欲,是否就能理解他们屠杀异族的理由了?
「我救你一命,你把心让给我。这是桩公平的交易。」只差一步,它的触手便能刺进她的胸口。
远处的黑暗里传来踩雪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急,急促地喘息:「姆恩!姆恩!姆恩!」
她的心跳急了一拍,抚开胸口的细丝,「快,逃。」
这回即使它不愿意也收不回来了,绿色的丝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似的,饥渴地迫不及待地穿透她的肌肤往她身体深处流淌。看到了,看到了,那个名为灵魂的旋涡……
一个人类男人跌跌撞撞地冲过来,把冻僵的女童塞进怀里,她虚弱地挣扎了下,最终晕了过去。「姆恩,快醒醒!阿爹来找你了!醒醒!」
绿云在宿主体内并没有失去意识。相反地,她的心,她的悲哀,全数由它接收。
多么哀愁的灵魂呵……奔涌而来的是不属于自己的回忆,从未品尝过的情绪波动,让它感觉自己被那个引诱它跟人类订下契约的男人坑了。但是,温暖啊……为什么会这么的温暖……
男人眼中不断有透明的液体淌下,滴到女童脸上,它也能感应到那份滚烫的热度。可是,人类的眼泪,人类的怀抱,人类的温情……
以后,她再也没有心可以感受了。
大漠茫茫,苍鹰不安地盘旋远啸。
山的尽头是云。云的尽头是天空。天空的尽头,垂下来千万条绿色的丝线。
如倒生的森林,繁茂着,肆意着,美得发绿,绿得发光。如果有风吹抚而过,那颜色鲜嫩的千丝万缕随风婆娑起舞,碧波荡漾,会是更令人惊艳的景象。
收回仰望的目光,行雨坐在鱼潜渊的石台上轻轻咳嗽,无法抑制体内的气血逸出唇间,改掩为捂,喉咙深处传出压抑的呜声,奔涌着,翻腾着,最后肩膀一阵剧烈的抽搐,掌心****。
她挪开手,嫣红的液体滴落指间,滴落石台。
一点一滴地,液体渗透青灰的石面,稍顷,留下几处模糊的印子。
不认真细看的话,就几乎辨认不出来了。
「有人闯进了我的结界。」一缕绿丝断落,化成绿色肌肤的男人。五官鲜明的面容,曾是她日夜亲近的最熟悉的那个人所有的脸,望着她,眼神冰寒。
「喂,妖怪,你弄出这么大的阵仗,要是把归葬海那厮给吓跑了,小爷可饶不了你!」绿库尔一挥手,下垂的绿色丝缕聚落成海,发着光,光里浮现斗篷青年御剑飞行快意风流的身影。
乌沉沉的眼瞳中印出斗篷青年的模样,看那装扮不似吐火罗的族人,倒讲得一口顺溜的官话,跟韩飞卿有些相似。
行雨看了它一眼。
妖怪当即走到她面前,蹲身,朝她摊开了手掌。「你想说什么?」
行雨把手放进它等待的掌心,指尖如猫的爪子挠啊挠,轻轻划动起来。她被毒哑之后再也无法说话,它不再在她体内,也无法感应相通,幸而多年的耳濡目染,妖怪也识得了几个人间的字。
——绿,云。
当年她为宿命妖怪取的名字。跟姆恩得到「姆恩」的赐名一般,她没有费什么心机。
——这,个,人,知,道,归,葬,海,不,寻,常。
归葬海是另一种妖怪。
——不,能,让,他,破,坏,封,印。
在镇民平安地迁徙到新的家园之前。封印必须撑到那时候。
行雨她把半生的性命都压在这上面了。
绿库尔沉吟片刻,直起身,「多余的障碍,除掉便成了。」
妖气卷动云层,菌丝包裹住空气,膨胀成一个又一个绿色的茧。如常年被浪拍打的崖岸下摇荡的泡沫儿,堆积着,攒聚着,一重一重,如露如电。绿色的雨丝。绿色的泡影。绿洲所有的水都被绿云用于扩张自己的身体和妖力。
抬手拨开茧团,露出一道狭窄的缝隙:「你留在这里。」
她颔首,淡漠的眼睛黑白分明,纯洁得像个孩子。
它转身钻过窄缝,一哧溜,泡沫又挤回原状。
行雨所坐的这块石台下方,是地脉的所在。
地脉,地底的山脉,本是一条沉睡的龙。当它苏醒过来的时候,它将要前往大海赶赴一场死亡的约定,结果在它的途经之处,引起了各地的地震。大海已经等待它千年,终有一天要与它相拥,让沧海化为桑田,但是这一次,它被迫重新睡了回去。
五年来,行雨一直用自己的心血压制着它,阻止它迁徒。直到半年前,她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已经承受不住每日心头取血的酷刑。若是让库尔知道,他会气急败坏的:这么多年竟是白费心机为她调理身子了……
为何会得出这种没有任何依据的猜测?「若是……」,这种假设根本不可能成立。他已经忘了她……胡思乱想,是因为这颗所谓的人心么?
行雨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一团肉在里面鼓动,怦、怦、怦怦……
她也拥有那种令人觉得安定的心跳声了?
至今觉得虚幻而不真实。
「七星诀,御剑术,好个阕门正宗。」
洪亮的声音仿如来自远古的大荒,清寒,厚重。
随着话语落下,青年皎然含笑的唇瓣愈发弯如月弓。
倒生的菌丝密集如丝帘,被青年身上自然放出的剑气破开,又纷纷合拢。
一缕缕绿丝垂垂及地,子茎润泽透明,淡淡的绿色仿若搓碎了的柳芽,鲜嫩得要滴下水来,还散发着浓郁的泥腥气。长年阴潮的井壁上爬着藓蕨植物,饱足了水份后,通常也是这种味道的。
「妖怪,你既能一眼看穿小爷的来历,倒也算有点眼力见。若是识相的,就快快把归葬海交出来!」青年朗声道。
「我便不肯,你又能拿我如何?」
一团比绿色更深一些的阴影自妖气深处跃出,扯着菌丝几个纵身,闪电般攀上云头。回头看去,人类青年扯着嗓门急喊起来:「哎哎!你居然想逃?没门!」
「嘁!」
它挑衅似地冷哼一声,掐了截菌丝在掌心冰化成锐利的匕首,直接朝他掷去。
猝不及防地惊险侧身,青年余光瞥到斗篷被勾断了带子飘扬落下,忍不住跳脚:「喂喂喂,妖怪!不带你这样一声不吭偷袭的!」
当即格挡左臂,右手掐出拂兰印弹出一道剑气,挟卷千军万马之势破风远去。
眯了眯眼睛,它脚下现出几阶云阶,绿色的身形翩然后跃。
剑气凝成一团白光,自动自发地追逐青色的妖华。云阶往积雪峰的高处延展,绿云步步后退,引剑光往远离鱼潜渊的地方飞去。
辛图子川驭着月破剑直起急追。
迎面袭来诸多菌丝,触手般在空中飞舞。
长剑在空中折曲蛇行,以一种巧妙的步法穿过各种绿色菌丝间的狭小缝隙,辛图子川的长发和衣摆尚能纹丝不动,服服帖帖地垂在原处。
其时,阕门以修仙、退魔闻名,御剑、御风、御云,三大绝学并举。御剑一脉,到了辛图子川这一代,最为出采。自然地,这一脉弟子们的修行也愈加艰险刻苦。
天然地势所依,阕门的总阁设在天陵峰。那里终年无雪,山松偃盖,郁郁苍秀,倒生之柏,尽生悬壁,而悬壁下则是一派烟波绝海。打小被送上山,辛图子川好歹也是在这头顶丛树脚踏云海的奇异环境中修行了二十来年的岁月。
不过,越往高处,气温越低。渐渐地,眼睫毛结了冰霜,手脚冰凉。酷寒超过辛图子川这个江南人所能忍受的限度,只想速战速决。
他掐着剑诀,时不时朝那道始终保持不远不近的背影打出几道剑光,岂料那妖怪跟背上长了眼睛似的轻而易举地闪避他的攻击,同时一步不落地攀登云阶。
「喂妖怪!有本事光明正大地比试一场!你若是输了,立即把归葬海交给小爷!」
「喂!你不说话小爷就当你默认了!来来来!咱们找个好地方大战个三天三夜!」
「喂我说!妖怪,我们换个地方成不成!这山上太冷了!」
「喂妖怪!你到底有没有听到小爷说话?」
好聒噪的人类,像只春天里爱胡叫唤的金雀。
绿云回想初见小鬼家那也叫姆恩的另一个小丫头片子,也是这样劈哩啪啦一连串的废话。多番对比,虔雨老婆子选中小鬼的安静和沉默,当初实在是好眼光。
云阶的尽头近在眼前,绿云三步急作两步,跃上折罗漫山顶。身后锐器破风的啸音历历在耳,一、二、三……对方连续打出了十几道剑光,随着它的身形闪动而变幻轨迹,紧盯它的各个命门。
它快,它们也快;它缓,它们也缓。
辛图子川指尖牵着十数根头发般粗细的光丝,另一端连着飞在空中的剑气。妖怪最后一次跃阶时身形缓了一缓,觑得这个小小空隙,他借势掷出另一只手握着的剑鞘。
剑鞘直往绿云背心打去。
它鬼魅般一闪,与剑鞘擦肩而过。
机会来了!辛图子川嘴唇喃动念开咒语,剑鞘鞘身的阴嵌铭文滚过一圈金光,瞬间折转,拐了个弯冲绿云的面门刺来。
绿云始料不及,下意识地左手覆右手,掌心朝外挡在眼前。
火灼般的疼痛从剑鞘穿过身体时开始蔓延。
「原来……」妖怪再多心思,还是抵不过人类的诡计多端。
「收!」辛图子川大喝,剑鞘回手,另一只手释出光丝,剑光拖曳着尾巴,如美人温柔地摆动腰肢,勾缠上妖怪的四肢,头颈……剑光散开成一道道剑气,撒开大网。
烟气滋滋地腾起,绿人的身体被光网绑缚成准备上笼蒸的螃蟹。
「认输吧妖怪!」剑诀挽在唇边轻轻一吻,扬起肆意的笑容。
「的确有些本事,不过……还差得远呢!」
绿色的人类吹气似膨胀成云团,一道道光丝勒进它的身体里。辛图子川面色微变,两腕拈着剑指交叉,低首喃动十方诀。
云团一分分胀大,他额头冒出细汗,嘴唇加快了喃动。
「噗」一声,剑气被绷断。一道道光飞扬在空中,似琴弦,似雨丝,断了,散了……辛图子川怔了怔,像是不敢相信这妖怪居然能破了自己的术法。
他更不敢相信的是,妖怪自我修复身体的能力。
真是神奇啊……
绿人脑袋中间是被剑鞘捅出的洞口,绿森森地渗出一些透明的汁液。它抬手一抹,几缕细细的绿色菌丝从肉里生出,须臾便复为原状。
辛图子川烦恼起来,看来这个妖怪有些棘手,可不是轻易能杀死的对手。说起来,绿云,似乎是没有心脏的妖怪吧。也就是说,它没有弱点?
绿人旋地转身,「如若你输了呢,金雀?」声音里的温度降到冰点。看五官是个英俊的年青男人,眼神深深的,一望不见底,找不着一丝属于人类的温情。
「咦、咦?金雀?在叫小爷么?小爷可不姓金!」辛图子川奇怪地指了指自己,正色纠正。如往常一般,将体内真元沉归气海,在离家三尺高的地方跳下,意外地摔了个大马趴,在白雪上砸出一道五体投地的大坑。
「冷、冷、冷、冷、冷啊!」辛图子川呻吟着,差点再也爬不起来。
峰顶的雪地松软,成年男人的重量陷进雪里,足足有一尺深。
「所以……小爷早说过……得换个比试的……地方……」有气无力地念叨完,抬起脸,啃了满嘴的雪屑,双唇乌紫,仍然无损眼中熠熠的光采。
「喂妖怪!小爷我可是绝对不会输的!」不忘声明道。
它用平静无波的眼睛盯住他。堂堂的阕门弟子被一个妖怪给鄙视了。
辛图子川飞速得爬起身,掸掸衣领上的雪粒,好整以暇地不耻下问:「喂妖怪,小爷有话问你。你说你从刚才开始你见了我就逃,难道你就是我要找的归葬海?」
见它听到这个名字一脸无动于衷,他转而问:「你不是归葬海?」
绿云默然。
连归葬海是什么样的妖怪都不自知,居然还想收服它?它觉得这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即便是十个韩凛加起来,或者一百个千年修为的绿云妖怪加起来,也未必能压制住那条暴走的龙。
辛图子川见他默默不作声,不耐烦地问:「喂我说,你究竟是不是归葬海那厮?」
「……」
「不是?」
青年面上立即浮现哀哀切切的神色,仿佛十分失望般摇了摇头,无奈道:「好吧,那小爷我再问你一句,这温疫之祸可是你弄出来的?阕门退魔最讲究一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有理有据。如若你真害了人性命,小爷我就只好大义灭亲了。」
人和妖哪来的亲?满嘴胡言乱语的人类!绿云跟宿主行影相随二十多年,将人类的各种情态学了个十足十,当下嘲讽地斜起嘴角,「拨剑吧。」袖底飞出无数菌丝,穿透冰雪时化作万千梨花细针,漫洒而下。
青年脸上掩不住跃跃欲试的兴奋,当即挽了七星诀,飞剑在天。
一时剑光如雨。
「那小爷就不客气了!小爷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主!喂妖怪!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小爷的月破剑那可是不世的名器,据我们师傅说,当年阕门的祖师爷……」
脑仁突突地一抽,它少见地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