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嵇城的城门口又聚集了一小群逃难的百姓。刚刚换班的城门守军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开了城门,看见的就是这么一番景象:
二十几名有老有小的流民倚靠在城墙边坐着或者躺着,满身的灰尘,一脸疲倦。他们的浑身仿佛还散发着一种恐惧的气息,惊慌和不安的神情在眼里闪着。听见城门打开的声音,他们好像被吓了一跳,急忙扶老携幼地站起来。
开城门的士兵也被吓了一跳,这是一个没有什么官职的最底层最普通的小军卒。他记起上头嘱咐过绝不能放流民进城,心里顿时一个激灵。倘若这些流民不管不顾地一齐冲进来,一两个人的双拳怎么能挡得住二十多个人呢?这军卒连忙扯着嗓子喊道:
“又有流民来了!”
一边喊着,这军卒就与一同值班的另一个军卒一起匆匆地绕到门后,拿起长矛,随后又冲到了城门边,将雪亮的矛尖对准了逃难的百姓们。
“大人,我们不是山匪绿林!我们都是冀州城的百姓,北燕打进了冀州城,守将也被杀了,我们没有办法,才逃难来了!”
一瞬间的惊慌后,流民中有人开始辩解道。不一小会儿,他们就听见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城楼上又冲下来了一队军卒,手里都拿着雪亮的长矛。这些人一下了城楼,立刻排成一排,将矛尖对着这些流民。
这时,城门内传来了一阵有节奏的马蹄声。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和仆从一起,赶着两辆马车预备出城去。中年人名叫包满贵,是嵇城酒溪镇人,家里世代做着酿酒的生意,到了他这一代,更是发扬光大了。只见他穿着一身轻便的衣服,满面红光,手里拉着缰绳,缓缓地停在了城门口。
这包满贵坐在马车上,抬起眼睛看着城门外被军卒用长矛逼得直往后退的流民,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些人中只有两个老人,三个孩子,剩下的人多是身强力壮的青壮年,仅有的几个女流民也是年轻力壮的。
包满贵的酒坊正打算再雇上一些人。酒坊的工作不比别的轻松,要刷洗酒缸,淘洗,蒸熟粮食,搅拌酒曲,这些都是力气活。在酒坊工作的人,还得耐住坊间的热蒸气和水汽,长时间地浸泡在酒糟的酸馊味道里。也因为这些原因,本地酒坊伙计的工钱,不得不一提再提。
如果收留这些流民,雇佣他们到酒坊干活的话,当然就不必按照本地酒坊伙计的工钱支付了,仅仅现给他们提供一些住房衣服还有食物,每月再稍微给几个钱就足以打发了。这样,不仅省下了许多工钱,而且又可以卖给眼前的这些城门守军一个人情。在这个当口卖给守军们的人情,几乎就同等于卖给嵇城城主的人情了。嵇城的城主严通,那是一个贪婪自私而又油盐不进的家伙。
包满贵主意打定,于是双手握拳,向城门守军的领队抱拳行礼,向他说了说自己打算雇佣这些逃难来的百姓的想法,只是不知道合不合规矩。
城门守军的领队听了这话,好比瞌睡是有人送来了枕头,顿时心中大喜。他正愁着怎么向严通汇报,城门口又聚集了这么些流民,想必一定会招来城主的不喜。再说,这二十多个流民有老有小地堵在城门边,自己还得自掏腰包地舍些粥饭与他们吃。不然的话,要是在这城门口饿死了一两个,让城主大人的名誉受损,自己这城门军领队的小官,怕也就当到头了。
现在正巧有人提出要雇用这些人,无疑是给他解决了大麻烦。再问那些冀州城逃难来的流民,他们奔波了一路,身无分文,又被嵇城拒之门外,几乎已经完全绝望了。这时有人提出给他们工作、住房和食物,又怎么会不答应!
当下那城门守军的领队与包满贵抱拳回礼,两个人说了许多客气话之后,最后达成了协议:流民由包满贵雇走,可以给他们提供早饭,但是不许他们入城。商量完毕,包满贵就吩咐身后赶车的伙计留下来,去早饭铺子买了许多食物,让铺里的伙计全都送到城门外去,等到那些逃难来的流民吃完早饭,就带他们到酒溪的酒坊去。
安排妥当,包满贵又与城门军领队说了许多客套话,就离开了城门,赶着马车往酒溪行去。留下的那个伙计果然去早点铺子买了些大饼、馒头、面条和米粥放在马车上,招呼着早饭铺子的伙计一同送出来,分发给了城门边上的流民。
城门军的领队则骑上马,回身向城主严通报讯去了。
甜水镇。
一大早,打猎的队伍就上了山。新收留的五个流民也早早地起来帮忙,两个女人缝纫裁衣的手艺都十分不错,于是同镇里的妇人们一起,用东方辰买回来的那批经了水的布料,赶制起驻军大院里军卒们的衣服来。每天上山打猎,有一部分军卒的衣服都被荆条刮破了,连东方辰自己的衣服,也刮破了一个口子。
三个男人其中一个是木匠,做得一手的好手艺活儿,当下找到了自己能做的事情。另外两个男人身无一技之长,只好帮着院里留下的人做些杂活。这两个人一边干活,一边探头探脑地四处打量,言语间也多在打探着三个少年的消息。他们望着那些猎物的皮毛等物时,眼里的神情也有些贪婪。
到了下午,他们就慢慢知道了驻军大院里的状况。得知这里权威最大的竟然是那三个还没长大成人的毛孩子,这两个人互相交换了眼色,小声地嘀咕了起来。原来,这两个人并不是良善的普通百姓,而是平时就喜欢偷鸡摸狗的惯偷。这两个人当下就打起了坏主意,但是在表面上,他们反而更加勤快了起来,手脚麻利,连老范和掌厨左馨白也不禁多看了他们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