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这一切都是既定的因果话,我还有什么理由拒绝她的到来。
当唐莉问我姓名的时候,我还沉浸在突如其来的感伤中回不过神来。这么神秘啊,连名字都不能告诉。女人天生就是会撒娇的动物,我算是明白这话的正确性了。哪里,哪里,我是怕我这俗气粗鄙的名字污了美女的耳朵。然后拿过笔在桌上写下我的名字,方明。也不是蛮朔(音译,湖南方言,极差的意思)的名字嘛,方明,听起来还蛮顺耳的。她自顾自地念叨着。
“呀!你字怎么写这么丑啊?一个男孩子字怎么能写这么个样,以后得练,知道没有?”她佯做生气的样子可真把我心都勾去了。也难怪,我那字也就幼儿园的水准,从小到大不知被多少人取笑过,多亏得现在计算机普及,出丑的机会少了很多,不过偶尔的丢脸还是有的,就像今天这样。
“练不好了。”我用小得像蚊子样的声音在嘴里嘟哝了句,确保她没听见。如果说管束也是一种幸福的话,那么,这就是了。
当天发生的故事并没到此结束,我和唐莉之间的谈话不停被前来咨询杂志的学生打断。我叫卖的声音更加起劲了,唐莉静静地坐在我的身边,她眼里闪现着一种叫做崇敬的光芒。有几个男孩子在我这里买了杂志转手又送给唐莉,我问她这些男孩子是不是想追她,她躲在我的身后,头很低地低了下去,羞怯的神态是种让人心悸的美。我的手攀上她的肩,她的身体在我的手掌下起伏,是那么的轻,那么的柔。她解开我的手,像解开自己的衣服一般自然,红着脸问我这样的人一定感情生活丰富吧。我说恰恰相反,我到现在都没女朋友。于是我跟她说肖妮,说谌琴,说已经过去再不属于我的那段岁月。她也说,自己的学习、生活,曾经的男朋友。我感觉我们的心在彼此接近,毫不夸张的说,如果此时,我伸出食指去接触她的指尖,就会看见闪电。吐一口唾沫,地上就会长出七色花。如果横刀立马,就地野合,兴许她会怀上耶稣。
末了我问她,能不能做我的女朋友。她红着脸望着我,有些惊诧地张大眼睛,她没料想爱情来得这么突然,她完全还没接受的准备。我说我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我不勉强你,你可以多考虑下,我给你时间,也给自己时间,我等你的答复。我想我都等了我初恋三年,等了肖妮两年,老人家的《论持久战》我都背得滚瓜烂熟了,还怕你这点时间的煎熬?
如果把我和唐莉的爱情长跑比喻成一场战役的话,那么这第一回合我是赢得漂漂亮亮,无丝毫拖泥带水,完全一挥而就。接下来的回合我则输得一塌糊涂,险无翻身的可能。当天跟唐莉分手后,先回杂志社清点帐目,忙到快9点才下班。走出办公室我就给唐莉打电话,一个劲地拨过去,她却一个劲地不接。后来她发短信给我说她的是外地卡,漫游太贵了。我回复到怎么办,我想你了。她说可以给她寝室打电话,并把寝室电话号码告诉了我。我正要拨过去,公车来了,因为是那路公交车的最后一班,我几乎是被人挤着上了车,电话当然也就不方便打了。
顺带交代一句,我实习的那段时间一直是住我舅舅家的。长沙房租贵是一方面原因,另方面我妈怕我一个人呆外面干坏事,硬要我跟舅舅家挤一块。舅舅家在五一广场附近,叫什么轩辕殿社区,老长沙可能对这地有印象,那可真是破,古老的砖墙都可以窥到民国的影子。杂志社在湘雅医院附近,从杂志社下班回住处可坐106路到太平街口下。话说那天我坐在106路上,因为不方便打电话,就一直给唐莉发短信,同时也想着今天和她在一起的点滴。忽然发现,怎么窗外的景色有点陌生,江风吹过,有点凉,底下是点点的万家灯火,等等,这景象,是橘子洲头。娘的,我现在在湘江一桥上了,这么说,我坐过站了!
如果说爱情的产生总是以某方的行为失常出现为标志,那么,这样的征兆已经毫无预言地落到了我身上。
我开始疯狂地追唐莉。见天一个电话打过去,穷追不舍。以往的经验告诉我们,心急是吃不了热豆腐的,但你要心不急的话,热豆腐早让别人吃光了,唐莉并非那种不受欢迎的女生,我相信自己的选择。我觉得我该再见她一面,不管怎样,电话联系无异隔靴搔痒,“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就这么准确地在我身上上演。
我决定给她一个惊喜,我希望下次再打电话过去时就站在她的楼下,然后我告诉她,我就在她楼下,她一定会不相信地从窗口往下望。然后她就看到我站在她寝室楼下、站在来来往往不歇的人流中,手握电话冲着她微笑。这是怎样的一种浪漫!惊喜不会自己出现,我得自己制造惊喜。
杂志社礼拜天休息,惊喜就在这个礼拜天出现。我到了她的学校,熟悉如昨,她寝室楼下有跟我一样等待的男生。我拿起电话拨过去,寝室电话一直占线,只好给她发短信了。我说我现在在你寝室楼下,我只想见你一面,你能出来一下吗。她说不好意思,我现在没在学校,我在我同学这里玩。看到这话我有种如堕冰窟的感觉。我说好吧,我不勉强你。她说真不好意思,是她没福气。我说没事,是我没福气,我现在只想在这校园里逛逛,去感受一点,哪怕只有一点点你曾经生活过的气息。她说那随便你了,我确实没在学校,不能陪你了。我说我现在到了那天我们一起活动的地点,依稀还能感觉到那天的热闹,可那个在我身边的人却不在了。她说你还真伟大。我说我并不伟大,只是因了某个人的存在而伟大。……
这些短信一直存在我的手机里,没事的时候我就老翻出来看看,见证我那段纯真的少年心事,虽然我早已不是少年。
后来我到了篮球场,看了场他们学校的篮球比赛。比赛过后,有玩三对三斗牛的,我也加入。大老远的来到她学校,总得留下点除了回忆之外的东西,哪怕只是一滩臭汗。那天的手感出奇的好,连连突破上篮,打得对手几无招架之力。明天的她是否能感受到这学校我为她所留下的气息?
事后她跟我说她确实不知道我要来学校,她以为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来之前也不通知她一声,她有好些日子没跟同学一起玩了,礼拜天正好就出门了。真有够傻的,我想。提前通知你那还叫惊喜吗?
我的21岁生日轰然而至,因为是大学阶段过的最后一个生日,兄弟们老早就说要给我好生热闹下子。我想,如果唐莉肯跟我一起的话,这将是我一个完美的生日,也将是第一个有女朋友陪在一起的生日。我把这个意思委婉向唐莉表达了下,她并没有马上拒绝,只说到时候看,她还不知道那天有没有别的事。虽然没有明确给我肯定的答复,但总有个希望在前方不远处等我。
生日前夜我给她打电话,她说她明天不能陪我一起去了,后天他们学校要计算机模拟考试,她还不知道能不能及格。我说只是模拟考,没事的。她说不行,她对计算机一窍不通,可以看看模拟考的题型,以后考试也把握大些。我怔怔地握着电话,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她安慰我说没事的,以后有的是机会。还说我生日应该高兴,并提前祝我生日快乐。可是,傻丫头,没了你,我生日还谈何快乐呢?
生日那天,还好不是我一个人回的株洲。有个同事在办公室给我庆祝完后,也跟我一起回,但是没有唐莉,再多的人又如何呢?
两个礼拜没见,还真有点怀念学校的那些人和事,虽然学校已无丝毫值得我怀念的地方。让我感到郁闷的是,兄弟们对跟我一起同事的兴趣远甚于对我的兴趣,一个劲地私下问我是不是我女朋友。他们已在电话里听起过唐莉的事,以为这就是唐莉。我也懒得争辩,起码在肖妮和谌琴面前我可以抬起头做人。
蜡烛被吹灭的瞬间,我知道属于我的20岁再也不会回来了。我的21岁,我的唐莉都在向我走近。
生日过后连续两天都有班上的篮球比赛,我也有参加,表现平平,远不如在唐莉学校表现得英勇,好在都大比分胜出。然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回长沙,投入紧张的实习当中。
又到周末,因为接下来的几天领导要去北京出差,所以礼拜四下班就连续放假五天。同学又打电话过来说周末还有我们班上的篮球赛,要我一定得替补上场,中文系男生少,一个班凑一个篮球队确实困难。我正好可以礼拜五和唐莉见上一面,然后晚上赶回去参加第二天的比赛。
吸取上次失败的教训,礼拜四刚得到放假的消息就给唐莉打了电话,说我明天会过去看她,我能想象得出她握着电话时激动的表情。亲爱的,我这就过来了!
我站在她寝室楼下,我给她打电话,我说我在你寝室楼下,你下来一下,她惊讶地说你真过来了。我说是的,没骗你,我说过来就过来的。她说你等下,我就下来了。那一刻,我感觉心里有只小手温柔地拨了那么一下子,像变魔术样地满是盛开的小花朵。
我的唐莉娉娉婷婷地向我走来,带着阳光和粉尘的味道,浅白色的外套折射着阳光,明晃晃地刺眼。她笑起来的样子可真好看,以至于我都忘了注意跟着她一起的另外两个女孩子。唐莉介绍说那两个女孩子是跟她同寝室的,叫什么我已经忘记了,我眼里只有唐莉的影子,唐莉就是我眼里的一切。
我们先去吃饭,吃完饭后她那两个同伴接到个电话很识趣地先行告退。谢天谢地,我终于有了和唐莉单独一起的空间。我们沿着那条满是碎砖,尘土飞扬的小路走走停停,一路上匆匆而过的行人像一略而过的风景,我们的眼睛都不敢看着彼此,心的距离却在一点点地接近。因为接下来的时间我们都不晓得该如何打发,只好来到一家网吧。我给她看我在网上申请的个人文集,我告诉她哪些是为肖妮写的,哪些是写给谌琴,哪些里面有我初恋的影子,我还告诉她,将来有一天,我要将她写进我的小说,唐莉的名字将出现在我的每篇文章里,满满地黑压压地一片都是关于她的一切。
在网吧里,我们的距离越拉越近。她的肩挨着我的肩,我的手指在她的头发里流动,柔顺的感觉缠绕在我的指间,是那么的接近梦想。我想抱住她,我的双臂环绕,像太极起手势。她柔软的身体在我的怀里起伏,一波又一波。她说时间不早了,我们先走吧。她解开我的手像熟练的机修工解开安全带,我保持姿势在原地回味。她看着我的傻样,乐了。她说我怕你晚了赶不上车。我干吗要那么早跟她说我今天得走?
她送我到校门口。她说这么久没见我,今天见到我还是蛮高兴的。这话让我很受用,我又何尝不是这样呢?我伸出手去,她意识到我的动作,很矜持地躲开。车来了,快走吧。她说。好的,再见。我说。我的唐莉目送我上车,车开动的瞬间有没有离别的愁绪在她心头萦绕?
如果说情人节是痴男怨女们装腔作势假意浪漫的最佳时日话,那么,总得有个与之对应的日子来昭示单身一族的存在。听说现在已有立法考虑将“光棍节”纳入法定节假日,而且所有人都认可定在11月11日,也只有这几个性感的数字组合才能象征光棍们的落寞与狂欢。
同学早打电话过来要我一起回去过节,早几年的节日都是同寝室兄弟一起喝酒,今年不同往日,有几个兄弟已彻底脱离单身队伍,这个节是否还有再过的必要?嘴里还是不敢怠慢,只说一定赶回去过节,有什么活动要他们先行安排,我一定准时参加。
短短一个月的实习时间在节前终于宣告结束,得到的、失去的都装在我的回忆里,长沙于我已是一座记忆中的城市,唐莉是否也将成为记忆中的风景呢?我不知道,这样的问题交给老天吧,我现在只想快点见到我的唐莉。
因为杂志社以前的工作安排实在太紧了,很多长沙的朋友都还没来得及拜会。现在实习完了,怎么着也得好好聚聚。光棍节那天我在电视台一朋友那,我来杂志社实习也是这朋友介绍的,跟他一起吃中餐的时候,我俩的手机接连着响个不停,都是祝我们节日快乐之类的短信。我俩嘿嘿笑着看完短信并一字不改地转发给所有还在单身着的朋友,朋友取笑我说我用不着过光棍节了,财院还有个女孩子等我呢 。我说那还说不好,还不晓得能不能搞定。其实说这话时,我的心早乐得不行了。然后给唐莉打电话,说我等下去她学校,她说她下午一二节有课,得3点半才下课。我说那好,3点半在老地方等。所谓老地方也就是我们第一次认识的地点,距她们寝室没多远的一个岔路口。
光棍节,有个女孩子在远方等我。
到她们学校天开始下雨,我撑着伞站在那条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路上,已是深秋,又飘着小雨,我身上还穿着从学校出来的夏衫,有点冷。我点燃烟,烟雾氤氲在我身体前方,我透过烟雾看到我的唐莉歪着脑袋仔细地辨认在风雨中冻得瑟瑟发抖的我。后来唐莉跟我说,我抽烟的样子像个萧瑟的少年。我楞,原来我早就不是少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