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程诺的心漏跳了半拍,瞪大眼睛,回视着他。
好像不认识他似地,惊愕地打量着他。
他,眉眼深邃依旧,鼻梁挺直依旧,薄唇性感依旧,脸上线条刚硬依旧。他,仿佛什么都没有变。可是,在她面前,一向孤高冷傲、一向冷酷霸道的他,哪里去了?
她依然清晰地记得,六年前,她最后一次执意提出分手时,他冷冷地凝视着她,薄唇里只蹦出一个字:“好”。然后,他扭头就走了。走得那么决绝,走得那么彻底。一走就是六年。
时隔六年,他回来了。他还把自己的姿态摆的那么低。为什么?
她低下头,心中闪过一个疑问,“你,是不是过得不幸福,所以,离婚了?”她唯一想的到的就是这个理由。他过的不幸福,他离婚了,所以,他才会回头找她。
“我没有结婚。”他淡淡地回答,嘴角微颤,欲言又止,眼里浮现起玩味儿的神色。这丫头脑袋瓜里想些什么呢?
“你六年前不是回美国订婚了吗?”她再一次被他的话给惊到了,又一次扭头盯看着他。他六年前就订婚了,结婚不该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吗?
“我和她,不适合。”他的回答云淡风轻,脸色淡然泰若。
“你和文小姐郎才女貌、门当户对,怎么可能不合适呢?”她脱口而出。可是,话一出口,她就深深地后悔了。她怎么还是这么藏不住话。
“你见过文蕴?”陆哲彦神色陡然一变,牢牢地盯着她,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程诺对上他那双震惊的、质疑的、复杂的眼神,立即掉转过视线,落在自己膝盖上的杂志上。嘴角微扯,扬起一丝苦笑,不置可否:“见过。”
“什么时候的事情?”他追问,眉宇阴沉。
“六年前。”她低声回答。
六年前,促使她真正下定决心和他分手的就是文蕴,陆哲彦那位高贵冷艳的未婚妻。她当时突然来了D市,又突然拦住了从图书馆回宿舍的程诺。
在校门口的茶室里,文蕴告诉她,她是陆哲彦的未婚妻。文家和陆家都是美国华裔中的名门望族。两个人青梅竹马,门当户对。她又告诉她,陆家不可能娶一个寻常人家的姑娘。尤其是,陆哲彦的父亲娶她母亲当年闹得陆家鸡犬不宁,所以陆家更不可能同意陆哲彦娶他继母的女儿。
程诺当时听得目瞪口呆。本来,无意中发现陆哲彦的继母是她的亲生母亲,已经让她深深地纠结是否放弃这段感情。
文蕴告诉她陆家的情况后,她悲哀地发现,她和陆哲彦,是两条无限靠近又绝不可能有交集的双曲线。现实生活中,灰姑娘嫁给王子的故事不可能会发生。现实生活中,只有门当户对的婚姻才会持久。
陆哲彦见她低头半响不语,放柔声音,问道:“她当时和你说了些什么?”
“没有,没有说什么。”程诺从回忆中惊觉。现在旧事重提还有什么意义。她现在已婚,两个人不再有交集的可能了。
她“嗖”地一下从沙发站起来,膝盖上的杂志连同手机应声掉落在地上。她忙弯腰去捡,却不料头重重地撞到了某人的膝盖。她一吃痛,下意识地身子往后仰去,却不料重心不稳,整个人往后摔去。
陆哲彦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一把把她的人往自己怀里带。她跌落到他宽阔的臂膀里,心剧烈地跳动着。她用力地推开了他,他却抓住她的手不放。
“诺,如果当年我坚定地留下来,你是会嫁给我的,对吧?”他紧紧地盯着她低垂的双眸,紧紧地抓住她的手,生怕他一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这么多年过去了,物是人非了,我还有必要回答吗?”她想从他的大掌下挣脱自己的手,他炙热的手掌顽固地不愿意放开。
“诺,如果,如果,以后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希望能给你幸福。”他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随着他的呼吸钻入她的耳里。
程诺又一次呆愣住了。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过了半响,她才反应过来,不无自嘲地说道:“陆教授,我是已婚女人,现在还怀孕了。事隔六年,你的口味变得很奇特哦。”努力地维持着表面上的镇静。
陆哲彦凝视着她,她的睫毛微颤,嘴角微动。她此刻的心情一定不像她外表看起来这么镇静。
“嗯,时间在流逝,人也会改变,不是吗?况且,如果你真的幸福,我会放手。但是,诺,如果你过得不幸福,请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给你幸福,好吗?”
程诺深深地呼吸一口气,用力从他的大掌下抽回自己的手,决绝地说道:“陆教授,六年前我们之间就已经没有可能。现在六年过去了,我已经结婚,我们之间更是不可能了。无论我的婚姻幸福与否,与你毫不相干。”
婚外恋这种事情,是她前世最深恶痛绝的。哪怕她曾经那么深深地爱过他,但她也绝对不允许自己卷入类似事件。既然没有任何可能性,不如直截了当地断了他的念头。
陆哲彦怔怔地盯看着她。“毫不相干”这四个字深深地击打在他的心尖上。他当然不能告诉她,他撞见过她的丈夫和其他女人搂抱亲吻的一幕。可是,她这样决绝的态度,也是他不曾预料到的。他的心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他很快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冷峻严肃的模样,弯腰捡起她跌落在地上的手机,快速地输入一串数字保存好,然后递给她,“我今晚留在医院里,如果你有哪里不舒服,直接打我电话。”而后,转身离去。
程诺看着他在她手机上存入的手机号码的名字——阿哲。当年,当别人都喊他陆教授,或者阿彦,哲彦时,唯有她喊他“阿哲”。她说,“阿哲”念起来很顺口,很亲切。然而,如今“物是人非”了,她苦笑一下,把“阿哲”改成了“陆教授”。
程诺忐忑不安地又住了三天医院。
幸而,接下来几天,陆哲彦依然是那副冰块脸,依然是冷漠严肃的模样。仿佛那晚的真情流露只是她自己不小心做了一个梦,她忐忑不安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三天过去了,她检查结果各项指标终于都达标了。陆哲彦给开了出院单,只是他在出院报告上加上几个字:定期检查,随时回访。
程诺看着出院报告,叹了口气,轻声说道:“陆教授,我自己也是妇产科医生,我自己会把握好的。定期检查什么的就不需要了吧。”
陆哲彦摇头,严肃地看着她,“被淹死的往往都是会游泳的。医学博大精深,你认为自己学到了几成?”语气冰冷,无波无澜。
程诺只得让步,轻声说道:“我知道了。”
段逸谦出差三天,匆匆忙忙赶到医院时,程诺把出院手续已经办的差不多了。
他接过程诺整理好的小行李箱,二人就朝电梯口走去。
“小诺,不好意思。我这几天都是外地出差没有过来看你。你不介意吧。”段逸谦面带歉意说道。
“没有关系。医院里都是我的同事,大家都挺照顾我的。我知道你们公司接了个新项目,你很忙呢。”
“你不介意就好。对了,中午咱爸来了,他不知道怎么的听说你住院了,本来要跟我一起来。我说你马上就出院,他这才在家里等着了。”
程诺知道他提到的“咱爸”就是她的父亲,她眉心一跳,连忙问道:“我爸他有没有其他什么反应?”见段逸谦摇头,她才安下心来。不用猜也知道,肯定是程莉告诉了奶奶,奶奶又去找她爸了。
“叮咚”一声,电梯到了。电梯门打开,程诺低头想着心事,跟着段逸谦进入了电梯。却不料,一抬头,却看到陆哲彦和杜蕾蕾也在里边。
狭小的空间里,她顿时觉得有些气闷,还只得硬着头皮跟他们打招呼,“陆教授,杜医生,你们好。”
杜蕾蕾朝她笑着打了声招呼,视线不经意地瞥了眼程诺和段逸谦。只见二人双手交握,举止比较亲昵,想来他应该是程诺的丈夫。
她的眼底滑过一丝诧异。她没有想到程诺的丈夫竟然是如此俊朗不俗、气度不凡的男人,丝毫不比陆哲彦差。只是前者温文尔雅,好像阳春三月的和煦暖阳。后者冰冷漠然,仿佛寒冬腊月的凛冽寒风。
程诺看到杜蕾蕾的目光看向段逸谦,想起了什么,扯了扯段逸谦的手,轻声说道:“逸谦,这位是杜医生,上次幸好杜医生借车,所以,我能及时被送到了医院。”
段逸谦闻言,朝杜蕾蕾伸出手,温文尔雅地含笑说道:“谢谢杜医生的及时帮助,我们家小诺这才平安无事。”
杜蕾蕾也大方地伸出手,轻轻地回握了下他的手,柔声回答:“你太客气了。同事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哪谈得上感谢。而且,当时是陆教授送程医生来的,我只是借了一辆车而已。”
段逸谦哪怕再不喜欢妇产科男医生,他也不想失去自己儒雅风度,朝陆哲彦伸出手,说道:“多谢陆教授的帮助。”
陆哲彦伸出手,指尖轻碰他的手后,就立刻收了回来,眉宇间依然是冷峻如冰,嘴里吐出的字,更是不带一丝感情,“不用谢。”
段逸谦眉头微微一皱,手伸了回来,自然地握住程诺的手,看向闪烁的电梯数字。
程诺发觉一道若有若无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她低头看着足尖。正觉得尴尬,电梯到了一楼。
她朝陆哲彦和杜蕾蕾道了声别,拉起段逸谦的手疾步朝外走去。
陆哲彦却冷不防地喊住了他们,“段先生,程诺的病情虽然稳定下来了,但她的情绪不能大起大落,更是不能受任何刺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