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不知清容这回,竟把那男人带来跟亦微见面。亦微见这人不过三十多一点,已经开始发福,长着欧洲人常有的红脸蛋,肉嘟嘟。也不知为什么她竟对这个人有点敌意,望着他的脸,只在心里促狭地想,像屁股。其人是比较沉静甚至木讷,吃不惯辣椒也不声张,对着一桌川菜,终席只搛了几片黄瓜。
哪晓得又过了几星期,清容竟说要跟他回法国,结婚,定居。
亦微听了吓得直发抖,拼命拦阻,"清容,不要嫁给他,你不会快乐。"
清容却像是晓得亦微在担心什么,徐徐按住她的手背,嘴角抽一抽,不知是不是在笑,说了,"亦微,绝望是很容易的。困难的是绝望之后该怎么生活。"
听了这话亦微本来垂着头,忽然抬了眼,目光变得很锐利,问清容,"嫁给你不了解也不爱他的男人?这就是你的答案?"
被诘问的那一个却很宽容地笑了,"马修是个善良的人。之前,你知道的,我没有遇过善良的男人。"
但善良不善良的男人,伤害起人来也都一样。这个道理,亦微不相信清容不懂。
算了吧,亦微转念又想,毕竟那是唐清容的人生。
名利场,华丽国,纸醉金迷,其实最残酷了,清容逗留太久,也该有个下场了。人疲惫起来,总想找个地方避一避。至于说快乐,亦微猜,清容其实并不奢望快乐那么多。虽然她也隐隐担心,对于唐清容,生命倘不激烈,就全然没有意思。
于是那年秋天,亦微目送清容跟她的未婚夫一道,登机去了巴黎。
此去经年,她二人的关系渐渐就疏淡了。
却跟情分无关,亦微明白,只不过人经历到某一个时候,总有些往事不想再提,总有些故人不想再见。
时过境迁,所谓伤痛、黑暗、辗转过幽寂的生关死劫,回头望过去总有点无力感,也很虚妄,甚至自羞,不如,就不要回头望了吧。
虽说如此,但清容怀孕亦微还是从清容口中得知的,不必从报章杂志上晓得消息。次年清容生了一个女儿,还把相片email给亦微看过。新生儿的样子总有点像猴,眼睛大,脸小,显得老相,不过趴在床上,两团屁股却很幼嫩,粉红的,亦微一见就笑起来,想起婴儿父亲那张脸-千万他的基因切勿发挥太大作用-她仍然不喜欢他。收到相片的第二天,她在网上订购了一只一人高的限量版泰迪熊送到巴黎。